一
“我离婚了。”
江新月敲下这一行字的时候,眼泪止都止不住地、像雨一样打在键盘上,啪嗒啪嗒作响。
结婚对象是母亲找人介绍的,两个人门当户对,条件也都旗鼓相当。谈了没有几个月,就结婚了。
江新月本来以为会是人生幸福的开始,没有想到,是一场噩梦。
她的前夫叫卓峰。
婚前两个人接触的过程中,卓峰很是照顾她,也很绅士,从不对她做出一些逾矩的行为,甚至手都没有牵过。缺乏恋爱经验的江新月以为这是君子,拒绝婚前亲密,对他高看了一层。
直到婚后,两人一直分房睡,江新月才觉察出事情不对。
她摆过烛光晚餐,穿过性感睡衣,但都没有用,卓峰只是默默地睡去了书房。
婚后一年,江新月压抑得快要疯掉了。平安夜,她与好朋友满城喝了些酒,本来打算睡在满城家里,却又于心不忍,半夜三更回到自己家陪卓峰。
发现,卓峰在床上,抱着一个男人,一个她没有见过的男人。
江新月一直以为卓峰有隐疾,或者先天有缺陷,却从来没有想过,电视剧里最狗血的情节上演在自己身上,自己结了个形婚!
江新月闭着眼睛,流着泪,床上的那个男人先醒了,他推了推卓峰,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嫂子。”
江新月想要爆粗口,想要去厨房拿了刀将他们砍了,再自杀,这个世界一瞬间在她眼前轰塌了,这个令人疯狂的世界!江新月借着酒劲,也终是没有撒泼打上那两个人的脸,只冷笑了一声,“滚!!!”
卓峰醒来后看见江新月的神情,便知一切都不可挽回了。
“新月,我先搬出去了。”卓峰用浴巾裹上旁边的那个男人,抱着他去了客厅。又听到他们窸窸窣窣地收拾东西,最后大门“嘭”地一声响,两个都走了。
江新月始终站在原地,她还在酒意中,痛苦也都还有些麻痹的,甚至她还怀疑自己是在做梦,眼前一切如此地不真实。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眼泪不知道流过多少,江新月来到客厅,躺在地上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沉,也许在潜意识当中,江新月以为睡一起来,一切都会好的。但是,没有。
江新月醒来的时候头有些痛,有些懵,但她还是很快就想起了昨晚的所见所闻,她冲进臣室一看,床上的凌乱嘲讽着她,卓峰空了的衣柜刺痛着她。
直到这时,江新月才惨叫一声,声音如利刃一般割伤了天空,流出满天朝霞,天亮了。
江新月已经哭得喘不上气来,哭得要缺氧窒息了。
在快要哭晕之前,江新月拨出了满城的电话,“满城,快来。”
满城敲不开门,吓得不行,直接叫了小区物业来撬锁,小区物业跟江新月与满城都熟悉,听说江新月出了事,一个四十多岁的保安也急得一头汗。
门被打开,江新月晕倒在卧室门口。
满城虽然怎么看都是个女汉子,但抱起江新月还是有些吃力。那位大叔见状,抄起江新月就往就近的医院急诊里送。
在满城打了多少个电话都找不到卓峰的时候,满城问候了他十几辈的祖宗。
挂上吊瓶的江新月,倒是很快醒了。
“满城。”江新月楚楚可怜地叫了一声。
满城看到江新月醒了,开心地笑了笑,“醒了就好。”接着,又开始大骂卓峰,“他到底做了什么,他怎么伤害你了?你说,我给你出气!”
江新月的眼泪又顺着眼角流了下来,流到了耳朵里面,流到了医院白色的枕头上。
“姑奶奶,别哭啊,你一哭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也不是个爱哭的人,这是怎么了?他出轨了?劈腿了?还是家暴你了?”满城一边猜着,一边就往江新月身上翻看,有没有被打的痕迹。
“他,他是,他,他,”江新月嗫嚅了半天,也没说出口。
“你倒是说呀,急死个人!”满城确实着急了。
“他,他喜欢,男人。”江新月说出口之后,紧紧地闭上了双眼,整张脸因为哭泣都抽搐了起来,极为痛苦。
满城也没想到这个答案,像被雷劈了一样,半晌,吐出了一个字:“靠!”
“卓峰,这是骗人!这是,这是欺负人!等我打上他家门去,出了这口恶气!”满城起身就要走,却被江新月死死拽住,“满城,家丑不可外扬。”
“什么时候啦,还要面子,你憋不憋屈啊!啊?月啊,咱不能这就么算了啊!”满城急得直跳脚,江新月只是默默地流着泪,拽住满城的衣襟不放。
满城哎了一声,“你就装吧!装死你!”
江新月只是默默流泪,不说话。
二
满城长叹了一口气,“你呀!”
江新月是典型的乖乖女,有一个极强势的父亲,还有一个更强势的母亲。两个人完全地诠释了孩子是意外,因为他们常常对孩子表现出不耐烦。
他们常常丢下幼小的新月出去打麻将、跳舞、唱KTV,直到小新月有一天在家里喝了好多白酒,醉倒在家,后来被送到医院洗胃,妈妈才想了个办法,那就是托了关系把她送到学校,让她不到五岁就上了小学。
从那个时候起,江新月就很乖,乖的让人心疼,她努力地让父母、老师喜欢自己,极会察言观色。父亲常常打她,有一次甚至打到骨折,送去了医院。母亲虽然不动手,但言语讽刺挖苦是家常便饭。
江新月从那个时候就把自己团成一团,塞进父母所期望的壳子里,只在深夜偷偷地哭泣。
一直到上大学,离开了父母,离开了熟悉又压抑的环境,江新月才感觉到扼在脖子上的绳索松快了些,但她仍然很少发表自己的意见,习惯性地察言观色。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认识了满城。
满城像个假小子,明明江南姑娘,长得水灵细嫩,却偏偏留着一头短发,常年中性打扮。有一次江新月喂校园里的流浪猫,恰巧碰到了正在旁边喂猫的满城,两个便互相点了点头。
学校的辩论会上,满城与江新月再次相遇,双方争夺冠军,最后满城所在的院系得了冠军。江新月败北,有些伤心,独自坐在学校的喷水池下默默不语,被满城看到,便坐过去与她聊了起来。
“世界上竟然有这样的女孩!”两个人不约而言地在心理感叹。
江新月已经习惯了委屈自己,但满城一点亏都不吃,就属她嗓门大,就属她意见多。江新月已经习惯了看人脸色,满城却直抒己见,毫不顾忌。江新月总被各种条条框框捆得死死的,满城却总说禁忌是用来打破的。江新月总像一只受了伤的小猫,满城却像一只大摇大摆的狮子。
两人越发亲近,到后来课少的时候,常常一起出入图书馆复习考研,一起去饭堂打饭。
有了满城,江新月活泼了一些,也少吃了好多亏。
但江新月还是那个畏首畏尾的要把自己藏起来的小姑娘,并没有从根本上发生改变。
比如硕博连读毕业之后,江新月虽然拧着家里留在了京城的高校,却拧不过自己母亲一哭二闹三上吊地要她结婚。
“人家说女博士是第三种人,我早就说不让你读不让你读,看看看,现在还没有对象,其他人问我的时候,我脸上有光啊!羞死个人!丢死个人!我这辈子的脸都被你丢光了!”母亲的电话江新月已经完全不想接了,刺骨入肉的话她听得太多了,她唯一做的,就是像小时候一样,把自己装进一个壳子里,这一次,是婚姻的壳子,只为了让母亲“脸上有光。”
江新月已经烦透了,最后让她下决心结婚,与另一个人生活在一起的契机,同样是她的母亲。在她和母亲通电话的过程中,她顶了几句嘴,挂了电话。父亲便打过电话来责骂她,说她伤了母亲的心,说母亲吞了安眠药,已经送医了。
江新月当时也恨不得去死,这是她的宿命吗?她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一生注定要如此悲惨。
卓峰就是这个时候进入视线的。江新月对卓峰的好感,来源于他身上的疏离感,这种疏离让她不那么紧张,礼貌客气、文质彬彬、好的工作与家庭,都是母亲所看重的。
“我是家长安排过来,其实,也是家里父命难违。”卓峰的开场白,很坦诚。
决定要结婚的时候,江新月给满城打电话,当时满城在上海一家外资银行工作,满城当晚买了机票,凌晨见到江新月,便是劈头盖脸一场痛骂,“你的人生,为什么要为别人的面子买单!”
“因为,那是我妈。”江新月苦笑着,笑着笑着就哭了。
满城没有参加江新月的婚礼,她说她不忍心。
“你怎么就把自己的人生过得这样憋屈?”婚礼前一天,满城给江新月发微信。
“我,习惯了。”江新月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