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闹开,江家才恍然大悟,原来卓峰一家什么都知道。
两家父母尖刻又不失体面地解决着问题,卓峰坐一边没有讲话,江新月坐在另一边闭着眼睛,她谁都不想见。
这里的人,每一个,她都不想见。
最终,两家达成协议,江家为卓家保密,毕竟都是要脸的人家,闹大了对谁都不好,作为补偿,那套180平的婚房过户到江新月母亲的名下。
还真是好聚好散。
江新月觉得窒息,事情发生到现在,一个多星期了,从来没有一个人安慰她一句,真诚地关心她一句,哪怕同情也好。没有,所有人都在跳脚、争执、骂人,她江新月的悲欢真的是一钱不值。
江新月提前离开了家长们讨论的酒店,回到了她的教公公寓,那套婚房,也跟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了。
教公公寓面积不大,90平,两室一厅,有电梯,一切都算不上好,但也算不上坏。
江新月谁都不想见,也不想被任何人看到自己的狼狈,在自己的公寓里,才最安心。微信响起,是满城。
“新月,上海总部急召,你撑得住吗?”满城的微信永远言简意赅。半年前满城申请来京城任职,一是可以升一级,一是可以与新月作伴。
“我可以,你去吧。不用担心我。”江新月回了微信,却觉得自己仅有的勇气也丧失了一样。
电话响起,是母亲。“新月,你过来吃饭吧。两家人最后再吃顿饭。”
“我不去,已经很累了。”江新月有气无力。
“什么?你累?是我在解决问题好不好?是我在谈判好不好?你有什么累的?你快过来,我告诉你,别让我脸上不好看,否则我让你永无宁日!”母亲直接挂断了电话。
江新月再次体会到了什么叫作欲哭无泪。
她明白如果不去,又会被无休无止地谩骂和责备,所以她换了件休闲的运动装,叫了车,送她到酒店。
两家父母在餐桌上还算客气,彼此保持着最基本的礼貌。
“那套房子的魅力真是大啊。”江新月在心里叹了口气。
行尸走肉一般吃了两口,江新月就想回自己的公寓了。
可是母亲一把拉住她,说有事儿要跟她说。
江新月等到人都走了,母亲从包里拿出几张照片给她看,“看看,看看,妈妈给你找的,一个比一个帅,一个比一个条件好,咱们再找个好的,气死他们家!让他们看看,我姑娘才不是非要嫁给他们家!”
江新月愣在原地,没有去接那些照片。
“看啊,新月,看看啊,都是妈妈精心拣选出来的,好的,你别不识货!”母亲扬着手里的照片。
江新月的声音不由得带了哭腔,“妈,我刚离婚。”
“离什么婚,卓峰他妈妈说了,他儿子根本就没碰你,你这哪能算离婚呢,抓紧时间再找一个,女孩子青春要紧,也给家里争口气!”
江新月摇了摇头,依然没有去接那些照片。
母亲急了,一巴掌打在江新月的脸上,“你别不识好歹!别以为你是博士我就不敢打你,你敢丢了我的脸试试!”
江新月脸上的五指印滚烫滚烫,却没有眼泪。江新月扭头走了出去,心里疼得像刀割一样。
再回到教师公寓已经傍晚了,江新月像个鬼魂一样,飘回自己的居所。
鞋没有换,衣服也没有脱,江新月倒在自己的床上,觉得自己已经是个死人。她试过、挣扎过想要活出自己的人生,然而终究还是被拘住了,她只想去死。
每个人似乎都知道她在,却没有人在乎她是不是真的在。每个人好像都是要为她好,可没有一个人真正愿意走近她。
江新月开始呕吐,刚刚吃了几口的饭菜全部吐了出去,就连酸涩的胆汗都吐了,但是竟然没有泪,没有眼泪。
她清楚地知道动脉在哪里,刀子在哪里,那个叫江新月的三十岁的女人,要去死了。
江新月心里舒服了一些,死了多好,死了就解脱了,再也不用被原生家庭一口一口吞噬掉,再也不用结什么婚,落入这个世界挖好的一个又一个陷阱。
刀子刮过手腕的时候,有点凉。凉凉的触感伴随着轻微的疼痛,这样的疼痛让江新月心里舒服极了,她终于可以解脱了。
就在江新月准备下大力气将刀子割得深一些的时候,电话响了。
虽然不想去接,但江新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是满城。
江新月放也刀子,接起了满城的电话,毕竟这是她一生中唯一的朋友。
“新月,咋样?撑得住吗?狗日的,有没有惹你生气!”满城迫不及待地讲了起来。
血液顺着左手的手腕淌在地毯上,江新月听到满城的话,却“哇”的一声嚎啕大哭了起来。
江新月一直在哭,哭到累得睡着,又接着哭,但只要她喊一声“满城”,无论是夜里两点,还是四点,满城都会说“我在。”
直到早上八点,江新月从半晕厥状态缓过来的时候,电话还没有挂。江新月试探地叫了一声:“满城?”电话那头立刻就回答道:“我在。”
江新月沉默了片刻,难得的微微笑了,“满城,快去睡吧,我没事。”
“你天天都说自己没事,没事个屁!要不是我实在走不开,昨晚我就打飞的过去了,我怕你自杀!”满城听见江新月清醒了,突然异常暴躁地吼了起来。
“我,不会的。我保证,下个星期就放暑假了,我去看你!”江新月连忙举起左手的三根指头,向电话那头的满城保证。
满城听到她的表达恢复正常,才挂了电话。
江新月听到电话里传来的嘟嘟的声音,又看向自己左手手腕上已经结了暗红色痂的伤口,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这个瞬间,有些奇怪,也有些微妙。
但确实是死过一次的感觉。
脱胎换骨?劫后余生?
都不是,又都是。
江新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