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罢声歇,二胡声停下了,琵琶声也停了,皮鼓不敲了,戏班众人退入幕后,脱衣卸妆,开始了下一场的准备,刚才那曲只为一人所奏,很明显吴楚不是霸王。
那掌柜模样的人,依然在拨弄着算盘,也许是刚才人多声杂,吴楚没有注意到对方的手速如此之快,算珠在木架上撞出的声音,即便在三楼也能听见。
四周寂静无声,除去那算盘声,跑堂、杂役、歌妓,全都躲了起来,头都不敢冒出,庆阳楼明面上只剩下了四人-吴楚,伍士年,掌柜,还有被绑着的刘爷。
半个时辰内,喧闹不停,醉生梦死的庆阳楼,变得如此冷清,萧索。
吴楚心中不知是忧是喜,更确切来说是苦乐参半。自己看不惯的名利场,被自己打得稀巴烂,可明日,后日,日复日,年复年。
这拳头纵使再硬,也只有一时之用。掌法即使再精,也只占半日便宜。
这里的人明天便会忘了,也会情况更好点,后天才忘。
自己除了给庆阳楼留下了一个酒足饭饱后的谈资,什么都不会变。
吴楚心中不解,几百人被一人所吓住,一人被几百人同时嘲笑。即便自己救的那书生,也是逃得飞快,未曾留下一句道谢。
他还是怕刘爷,心中不感谢吴楚。即便有人救他,即便有人比刘爷武功更高。
吴楚第一次对“侠义”二字产生了疑问。长久以来,自己以为的侠义道,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便可换来称赞,流芳百世。
可今日,自己确实是见不平,也相助了,但是却没有感受但半点的喜悦,包括自己幻想的称赞。
救人和救世只有一字之差,但却是万丈之别。
吴楚想要的侠义,不是救人那么简单,而是救世和改变。这个道理慢慢在心中成为了埋下的种子,等待开花。
…
“师弟,走吧。”
伍士年懒散的模样,依靠着楼梯下楼。
吴楚觉得对方越来越像自己,快走到门口时,才想起楼上的刘爷,又快步如飞,跑回了三楼。
解开木柱上的绳子,重新绑住对方的双手。随后拖着对方,一直到了大门口。
“两位客官慢走!”
掌柜模样的人冲这边微笑道别,随后又低头算起了帐,丝毫没有让吴楚赔偿桌椅的意思。
吴楚站在路边,拦人便问衙门的位置,可是行人看了一眼昏迷的刘爷后,便摇摇手跑走了。
正在着急时,正好看见东边迎面走过一对巡捕,吴楚便上前询问,能直接交给对方最好不过。
“两位捕头,这人在庆阳楼行凶闹事,已被我制服,还请带回衙门审问。”
吴楚说完,便将刘爷拖拉到了巡捕面前。
两个人俯身看了一眼刘爷,对视一眼后,便将铐子拷在了吴楚的手上。
“这是为何?”
自己明明是捉住歹徒的人,却反而被拷住,便突然将手撤回,但已经锁上了。
“别问了,跟我衙门走一趟,还有你!”歪嘴巡捕手拉着铁链,指了下伍士年,又让另外一个巡捕将刘爷扶起,朝衙门方向走去。
伍士年不愿同去,并向巡捕解释了刚才的来龙去脉,可非但没起到作用,自己也被拷了。
这铁链在伍士年眼中如同草绳,不用废力,一挣便断。但碍于形势,也是不敢乱动,同时也知道吴楚的想法和自己一样。
“若是找我们当人证,哪有这样的?”
伍士年晃了晃铁链,可两个巡捕除了一副不屑的表情外什么都没有说。
吴楚两人一路上被行人辱骂,各种罪名都加在了自己身上,即便这些路人根本不知情况,却也敢乱说,时不时还有人丢来几颗烂白菜,吐口口水,然后教育身边的孩子引以为戒。
“别扔了,我们是好人!”伍士年甩头抖落下了几片菜叶,朝着围观的人群大喊,可换来的是更多菜叶。
一路上承受着众人非议,心理压力极大,即便努力不去听,可这些声音都像是找着缝朝耳朵里钻。
吴楚默默低下了头,仿佛在承认着被强行安在身上的罪行。围观的人见状后,语言羞辱更加的激烈,随后笑出声音,极大可能是在取笑。
……
吴楚二人到了衙门口,但围观的人始终没有散去,若不是巡捕阻拦,估计会一股脑全涌入这本就不大的衙门。
“江城城衙”吴楚抬头便看到了牌匾,默默地念出了声,但只有自己能听到。
巡捕在背后使劲推着吴楚两人,先爬了几步石梯后,便到了这院中,摆放着各类刑具,面积不大,也就十步不到的长度。
随后步入大堂,两侧站着一排衙役,手持杀威棒,长约齐眉,底端有两掌之长为红色,其他为黑色,两头包着扁铁。个个赤面红衣,如同煞神下凡,怒目圆睁,当是威武霸气。
吴楚才刚进来,便被一人强行按下,跪在了堂中。
“威…威…”
“武…武…”
只听见有节奏的喝堂威阵阵响起,给人一种压迫感。两个衙役在门口树这两块紫面白字的木牌,上面写着“肃静”和“回避”。
大堂正顶上悬挂“明镜高悬”金字匾额。挨着匾额的两侧墙壁都绘有蓝紫色和青绿色花纹。
随后见从旁边的门内走出一人,绿袍紫袖镂金帽,衣领处绣着鹌鹑之纹,帽檐出镶有宝石,两袖处为反折密缝,宽松有度,同色锦缎长条从腰间一直垂落在膝盖处,腰处系一条兽状翠绿玉佩,尾部跟着淡黄色丝带,走起路轻轻晃荡,格外闪眼。
那人坐在台前,举起桌子上的一块又大又黑的惊堂木,“砰”地一下拍在桌子,随后衙役也停住了堂威,立在两侧纹丝不动。
一头戴黑毛,身穿灰色绸衣的师爷坐在一旁,同时给知州端上了一杯茶。而文书在已经准备好了纸笔,正襟危坐,在等待指令。
同时知州左右两侧,还各有两人手握长剑,抱臂作态,眼神始终看着吴楚和伍士年。
“堂下者所犯何事?”知州声音平淡,没有显出半点威严之气。
“禀大人,这二人………”还未等那巡捕开口说完,师爷便悄悄告诉了知州一句话。
“退下!”知州听后,便让那巡捕离开了这里。
“你二人,报上名来!”知州思考一下后,惊堂木一拍,便问起吴楚的姓名。
“大人,在下姓吴名楚。”
“伍士年!”
“听闻你二人在那庆阳楼一顿打砸,毁了店中桌椅不下三十对,可有此事?”
“大人,那桌椅损坏虽然有在下的责任,但……”
“我只问你可有此事?”惊堂木又是一拍,把吴楚的话打断了。
“………有”吴楚心中暗暗不服,可在堂前不敢作怒。
“本官再问你,是否出手伤人?”
“大人,是那人先行凶在前,在下是在救人!”
“大胆!难道没听懂本官的话?我问你有没有打伤人?”
“有!”
知州和师爷听到吴楚这一句时,嘴角轻轻杨起,满是奸诈的眼神。那师爷更甚,已经偷偷笑出声音,舌头舔着嘴唇。
“既然人证物证俱在,主犯又承认,依照《巫律》,杖罚一百,关入大牢,冬后问斩!”
“从犯杖罚五十,即刻充军!”
吴楚二人听到后,震惊失色,不等两人反驳,衙役便一棍将吴楚拍倒,一人强按住他的头和身子,另外一人便用力打了起来。
伍士年虽然也被人按住,但是用力相顶,纹丝不动。
那人又叫来三个衙役,四人一同使力,竟然没有将伍士年按倒,反而被内力震开了。
衙役见状,直接一棍打在了他的背上,可那如臂膀一般粗的杀威棒,瞬间段成两截,即便已经折断,内部也在朝外裂开。
“喝!”
伍士年双手用力一扯,铁链碎成了条状,随后一拳将正在打吴楚的人击倒,单指将吴楚双手间的铁链打断,将他扶起。
知州和师爷早就吓得躲在了桌子下,两个护卫见状,也拔剑刺向伍士年和吴楚。
吴楚本就一股怒气压了半天,捡起起两块刚才被震碎的铁链,朝护卫那边一掷,一发打中了其中一人的左眼,另外一发直接打中鼻子。
两个护卫,伸臂挡面,同时从左右两边夹攻吴楚。
吴楚不慌不忙,右脚蹬下木柱,便上了房梁,手中早已又捡了七八块碎铁链,朝二人要害打去,对方实在挨不住,也纷纷爬到房梁上。
这房梁距顶只有半身高,三人均是俯身弯腰,但吴楚占了便宜,因为空间狭小,对面伸展不开,被斜梁卡住,剑更是无力去挥。
反倒是吴楚,右手置于胸前,手中的铁链百发百中,见对面不能动弹后,吴楚一跃而下,一脚踢开了旁边的衙役,夺下杀威棒,劈成两段,以棍作剑,耍了几招玉灵剑法,威力无穷,变化莫测,又岂是衙役能挡,顷刻间,朝个个倒地哀嚎。
伍士年这边也是早就掏出玉尺,只朝着衙役的头打,如同先生训教,众人被打得捂头乱跳,还未等疼痛缓轻,便又被伍士年一戳中穴位,全身酸麻,倒地抽搐。
木牌和木架被打得七零八碎,这大堂更是如同被拆了个顶朝天一般,一片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