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在房梁上的两名护卫,废了不少力气,才伸出脚,连剑也都不要了,扔在了地上,跳了下来。
吴楚见对方刚落地,便想上去将二人擒住,腰身使力,双臂前伸,手作爪状,直朝着对方的后背。
两护卫虽然武功不高,但常年保护朝廷官员,风吹雨打,也是经历不少,算得上经验老道,两人后颈觉得像是有分吹过,随机扭身后跃,蹲地躲开了。
吴楚没有成功反倒是自己没及时收力,劲已发出,哪能轻易停下,虽然吴楚反应过来了,右脚贴地,想讲身子刹住,但还是撞在了门框上。
自己这鲁莽一举,不仅没占到便宜,反而给了两个护卫可乘之机。
两人弯腰便要捡剑,伍士年见状一边笑话吴楚,随机俯冲状滑步,步法飘渺,弹指间便到了两人身前,身体正好卡在两人中间,左右手分别伸指点住了腰间穴位。
护卫猛喘一声,仿佛断气,动弹不得,两眼珠看着伍士年,冷汗直流。若是此刻自己还能张嘴,一定会说几十句“大侠饶命”!
伍士年抽出身子,走向吴楚。
“师弟还是鲁莽了些!”
“你懂什么!”吴楚气不过,摸着额头,夺去了那护卫手中的剑,用手扯住胡须,只听一声“刹”,便将对方的胡须切了去。
随后又走进另外一护卫,将他衣服全脱了去,只剩内衬,随后用剑在衣面上划了几个字,随后将剑一丢,向后走去。
“师弟,你写得什么?”
“自己看!”
伍士年贴近后,随后便捧腹大笑,那护卫使劲将眼珠下移,也想知道对方在自己衣服上写了什么,却看不清楚。
“好汉饶命”伍士年一边指着字,一边依照顺序念出。
“真有你的啊师弟!这二人被这样羞辱,真是比死都难受。”
“行了行了,师兄,有空说闲话,不如把你那点穴的功夫教给我,也好留我防身!”
吴楚羡慕自己师兄那一手点穴寻脉,若是自己学会,则可以干更多以前不敢想的事,求了对方数次,但都不肯教。
“我怕你学不会!”
…
众衙役晕得晕,跑得跑,还有几人动弹不得。
转眼间,威严的大堂,变得如同菜市,杂乱不堪。满地的杀威棒,被随手乱丢,也是讽刺得很。
知州躲在桌下,用桌布盖住了自己,希望吴楚看不见自己,但是一旁的师爷却在发抖,桌子也跟着晃动。
吴楚捡起一截断的木棍,走到了审案桌旁,假装不知道有人藏在桌下,边细语,边在周围走动。
“这狗官要是让我捉到了,非直接砍死!”
吴楚说这句话时,还特意用木棍在桌上敲打。
“不行,砍死太便宜他了,先挖去双眼,再灌入泥浆,定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一刑罚,也是吴楚听堡中老者所讲,乃是藤国酷刑之一,俗称”泥刑”。
叛国者都会被拉入刑场,先绑在木桩上,先辣椒涂眼,使囚犯不得不睁眼,然后拿两个眼珠大小的铁勺,用力一挖,连血带珠全盛在了勺中。随后,从眼部灌入泥浆,用布带绑住,不让泥浆流出,随后解开绳索,只捆住双手。
泥浆本就粘稠,加上伤口未愈,倒入后,从眼部开始,又疼又痒,直至全身,想拿水洗出,可双目已经挖去,双手被绑,只能乱跑乱撞,胡乱喊叫,如同猴子一样。最后七窍流血,泥浆也在体内凝固,便直接扔入泥坑中,搅在泥沙里,供修城墙所用。
这藤国人,便以观泥刑为日常乐趣之一。
吴楚自己平日里想到泥刑的过程和死法,都会全身冒起鸡皮疙瘩,感到寒冷打颤,虽然自己出生之前,藤国早就被灭,但是依然不敢想象这个国家究竟是何模样,竟会有这样残忍的酷刑。
那师爷苦读圣贤书多年,这吴楚嘴中的泥刑自然也是听过,便立刻爬出来,直至吴楚脚下,跪地磕头,恳求对方放过自己。
“英雄饶命!英雄饶命!”
吴楚微微一笑,拉住对方衣领,便问起知州的下落,吴楚虽然知道也在桌下,但还是想吓唬对方一番,以报那几棍之仇。
“小的不知!小的不知!”师爷也是不敢把知州供出,只是摇头。
吴楚早就料到二人串通好的,不会彼此供出,灵机一动,便又想了个主意。
“师爷,你把他找出来,你就能活,你找不出来,你替他死!”
“可是小的真不知道……”师爷依然否认,但是语气已经弱了很多。
“那要是我把他找出来了,你俩都得死,你自己选一个。”
吴楚说完,从身边搬来椅子,递给伍士年一把后,自己一屁股坐在了审案桌上,刻意用力,底下的知州被吓得冷汗直冒。
这种选择一般人都会选第二种,吴楚也是利用了对方心理的恐惧感,在这种情况下,自己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我说我说,知州大人,也在那桌下。”师爷哆哆嗦嗦地指向吴楚屁股下的木桌,然后闭住了嘴,又跪在了地上。
吴楚假装才知道,便立刻将桌上的垫布扯开,知州的半个身子也露了出来。
“哎呀,原来是知州大人,恕在下不知,方才将屁股坐在了您的头上。”
吴楚将他拽了出来,甚至亲自帮对方拍了身上的泥灰,然后恭恭敬敬地两手抱掌前推,身子略弯,拱手为礼。
“知州大人为何躲在桌下,又阴又潮,可不能病了身子。”
知州被吴楚搀扶着坐在长座上,又将刚才扯下的桌布盖在了对方的身上。
伍士年不管不问,自从刚才坐下后就掏出了玉尺,一直把玩到现在,对刚才的事一概不知。
“知州大人,不是要定吴楚的最吗?请吧!”
吴楚将惊堂木塞进对方手中,自己转身又跪在了地上,俯首认罪。
知州手心全是汗,几乎拿不稳惊堂木,可更令他害怕的是,不知道对方的用意。
“哦哦哦,还有师爷呢!您怎么能跪着啊?”
吴楚又看看了跪在地上的师爷,便让对方也去坐在知州旁边。
知州二人,一言不发,就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等待吴楚的话。
“快定罪吧,大人!”
吴楚又是恳请对方定罪,到知州早就吓破了胆,身子直接滑落,跌坐在了地上。
“怎么了大人?为何刚才定罪,现在又不定罪?”
吴楚起身,朝审案桌走去,眼里中如有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不分青红皂白便随意定罪,你对得起明镜高悬这四个字吗?”
吴楚指着知州的鼻子,训斥起来,对方不敢抬头,只能一句一句的听着。
“随意定罪,此乃不为。”
“徇私枉法,此乃不德。”
“欺上瞒下,此乃不忠。”
吴楚连着三问,问得对方哑口无言,师爷也是不敢回话。
“黑白颠倒,欺软怕硬,你对得起你身上的官服吗?真不知这百姓是被你如何鱼肉!”
吴楚也是生气,自从进了江城,便始终一肚子的火,一切都看不顺眼,总觉得这城处处与自己作对。
“刘爷是不是被你放了?”
吴楚双手放在桌上,撑住身子,贴近对方发问。知州赶忙承认,但仍然免上一句骂。
“何时所放?”
“刚才…”
“他人在何处?”
“不知道…”
“为何放了他!”
知州沉默不语,应该是害怕说出来,引来杀身之祸。
“惹不得刘爷,这衙门敢审他,反而每月还要上交几十两银子,不然便会遭殃。”
师爷说出了事情原委,同时求吴楚不要告诉别人。
“他武功又不高,为何如此怕他?”
“英雄有所不知,他虽功夫一般,但他爹是恭王府门客,恭王身边的大红人。”
“恭王又是何方神圣?”
“乃是当朝天子的舅舅。”师爷介绍时,也不忘拱手以敬,仿佛恭王就在身旁。
吴楚听后,脑中像是被针扎一般,双眼发黑,险些没站住脚。
伍士年也是将玉尺收好,咽了下口水,给吴楚搬了把椅子,让他坐稳。
“两位英雄,不是不能定他的罪,而是不敢,凡是得罪他的人,都没好下场。这小小城衙,哪敢与恭王为敌。”
“若是被刘爷父亲知道了,到时候借恭王之令,我们都免不了杀头之罪。”
师爷叹了声气,将知州扶了起来,随后便开始讲起恭王的事。
吴楚听得仔细,可也是越听越怕,自己这庆阳楼一战,算是彻底得罪了刘爷一家,也如同得罪了恭王,以后的命运不知如何。究竟是生是死,都难说。
但是一切来得了,就躲得了,惶恐度日不如潇洒快活,若是真要捉拿自己,也就罢了,只要怕连累吴家堡,连累自己的父亲和母亲,想罢便觉得心中如同压了一块石头,不知该怎么搬起扔掉。
吴楚也不曾想自己的侠义之举,却惹来了这么多得祸,但是眼下担忧未来也没用,倒是要先处理衙门这档子事。
“你这狗官。你若再欺压百姓,我绝不饶你!”吴楚怒上加怒,拿起惊堂木,另外一只手揪住那狗官的衣领,用力一拍,审案桌便裂开成堆,惊堂木也随之而落。
“听,听英雄的!”知州胆颤心惊,寒毛卓竖,极小声出了说这句话,随后竟然大哭起来。
“你若敢派官兵来追,小心有脑袋睡觉,没脑袋起床!”吴楚觉得自己并杀一人,只是大闹了一番,想必对方也不敢刁难自己,说完扭身和伍士年走出了门。
知州一直点头,神情恍惚。师爷赶忙追出门问伍士年被点住的人该如何解穴。
“半个时辰后穴位自然解开。“伍士年没回头,已经走到了衙门外。
“师爷,我俩大闹衙门,实属无奈,您是聪明人,想必也懂得我俩心情,还希望在知州大人那边,说几句好话。”
吴楚让伍士年在门口等他,随后叫住师爷,拱手而拜,恭恭敬敬地将话说给了对方,希望对方替自己求情,可以免去一灾。
“不瞒英雄说,我虽饱读诗书,却只考中秀才,落了个师爷当。
“这公正廉明的道理自然懂得,可是官场凶狠,我虽不忍心欺压百姓,但衙门里人人谋私,清者难以自清。”
“我也看出师爷乃为君子,想必也是常装作慌恐,才能骗得了众人吧?”吴楚觉得对方明明在大堂内胆小如鼠,却敢独自追来,应该是刻意之举。
在官场里,越明白的人越要装糊涂,才能活得久。
“确实如此!不然早被奸人所害。”
“唉,英雄还是赶紧离开这江城,恭王一手遮天,即便天子圣临江城,也得让他三分,知州大人这边我会尽量求情,你们快走吧!”
师爷眼神忧伤,也许是对官场的无奈,一旦陷入其中,便成为了这条锁链上的一环,从此,命运便不再属于自己。
“谢师爷,有缘再会!”
吴楚和师爷都敬佩对方,一个敬佩对方在官场中摸爬滚打,仍没被同化。
一个敬佩对方的侠肝义胆,做了自己一生也敢做的事。
二人弯身拜过后,踏入江湖,又入庙堂,刚才的对话,都深深铭记在了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