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昏沉沉地,下着些牛毛小雨,远处分不清青烟还是雾霭纠缠成一团。空气是湿冷地,配上几处翠柳绿树、芳草碎花,解了几分悲愁。
正是清明时节。
田间小路上,一个头束纶巾,手摇折扇的白衣少年闲步其间。这少年大概是个少爷,歪歪倒倒地走在湿滑的小路上,一袭白衣满是泥水和草汁。费了好大力气,少年才走过了那段不长的小路来到那不知修建于何年何月的送客亭。
坐在亭中的长椅上,少年挽起衣角拧了拧水渍,起身望向来时的方向,天灰地绿,恰似一幅渲染开的烟雨水墨。微合眼睑,少年仰面迎风吸了一口空气,顿觉神清气爽,不由长长“啊”了一声。
这少年却是楚地赫赫有名的慈悲手卫广的独子卫东邪,一幅清秀皮囊天生的风流,不爱习武,认为打打杀杀是粗鄙俗人的行经,男儿在世当词曲相伴,诗酒作陪,又该游历于江湖,领略百种美妙。
在亭中歇息了片刻,卫东邪收了收心神,起身走出送客亭。又走了半天,卫东邪总算是看到了一处酒肆。这时的卫东邪已是饥肠辘辘,见到酒肆顿时喜色于外,忙走了过去。
这酒肆不大,只是用茅草盖起来的几间屋子,吃住却也齐全。走进去,里面已经坐满了人,“小二,要一间客房,备上热水。”扫了一眼大堂里的人,大约分成了两个阵营,一方衣着规矩,一方奇装异服。出来时爹爹给他说过些江湖中事,一看卫东邪就知道这是所谓的正派魔教两个阵营。
“好嘞,客观跟我来。”
那小二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年,一脸世故,领着卫东邪穿过大堂到了后院,“客官,小店远在村野,简陋了些,您将就些。”
说着,小二推开一间屋子的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客官,房间都是收拾好的,您有什么需要到前面来找我。”
卫东邪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子,“麻烦小哥给我买一套衣服,在备些酒菜。”
“得嘞。”
那小二做事倒也麻利,没等多久,就把热水和衣服送了过来。洗过热水澡,卫东邪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来到大堂时人又多了些,小二见到卫东邪,忙走*台把他领过去坐下,把酒菜上齐了才又回到柜台等着下一个客人的到来。
位子落在偏角,虽然光线不怎么样,胜在一个清净,更远离了那些江湖人。卫东邪心下对这小二多了几分高看,他没有去扫视那些人,自顾倒了酒,吃了起来。不消片刻,一桌饭菜就被卫东邪消灭了个干干净净。
许是饥饿的久了,卫东邪犹未尽兴,又叫来一壶酒和几碟小菜。正吃着,门外忽然传来打斗声,只是片刻,便见两个白衣似雪的少女同一个赤着上身的红脸和尚打了进来。
两个少女秀发盘于头顶用木钗别住,身上是一袭白衣,手中握有一把长剑,清秀好看的小脸上全是愤怒。
见到闯进来的三人,两方阵营的人齐齐站了起来,各自刀剑出鞘,一时间气氛紧张到了一个临界点。
“清水,你是不是忘了剑冢开启的这段时间各方人马不得动手!”
一个身穿白衣长衫的男子用剑指红脸和尚喝道,这男子是九明书院的首席大弟子季长生,人生的温文儒雅,待人友好和善,颇得江湖中人尊敬。这一声大喝里被他注入了几分真气,那些武林中人无事,落在小二、卫东邪这等普通人耳里简直如同黄钟大吕,震地他们头脑发胀。
“哼!”
那叫清水的红脸和尚哼了一声,盯着两个少女看了几眼,才走到所谓的魔教阵营中坐下。这边两个少女松了一口气,那清水和尚外号淫僧,一身功夫了得,若不是有所顾忌,恐怕她们两人早就落入他手了。“多谢长生师兄,多谢各位师兄师姐。”念及此处,两个少女向众人行了一礼。
“雪山派的二位师妹不必客气,快快寻个位子坐下吧。”
季长生收回手中长剑,回了两个少女一礼,遂从新坐回位子上。只是两个少女来的偏迟了些,这时酒肆里早没了像样的座位。
卫东邪看着两个少女局促的样子,开口说道:“两位姐姐若是不嫌弃,我这里还有空余的座位。”
两个少女目光左右找了找,只有卫东邪那里还有空余,相顾望了望,只好走了过去。卫东邪请两人坐下,对着跟在后面的小二吩咐道:“小二,给这两位仙女姐姐上些酒菜。”又看了两人一眼,衣服上满是打斗时溅上的泥水,身上除了一把长剑之外再无他物。就又从怀里摸出一块碎银子递给小二,“再给她们置办一身行头。”
两人明显是初入江湖的,又是少女,哪里接受的了卫东邪这般热心,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奈何一身衣服确实需要更换,只好认了卫东邪的安排,其中一个年龄稍大些的取下腰间的香囊从里面倒出一块碎银递给卫东邪,“多谢公子好意,只是我们萍水相逢,实在不该让公子破费。”
“姐姐错了,出门在外讲不得什么萍水相逢,今日我同你们结了一个善缘,他日我若是落难岂不是正好可以寻求你们帮助?”
卫东邪推回银子,吃了几口酒菜,便同两人告别离开了大堂。
出了门,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好在雨也歇了。伸了个懒腰,卫东邪穿过酒肆门前那条泥泞的路,爬到对面的山坡上,一眼望过去,天地都是灰朦朦的,偶尔能听到一两声狗吠。
夜色一旦启幕,就落的很快,没一会,天色就完全黑了下来。卫东邪走下山坡,回到酒肆时发现大堂里的人大都散去了,十来张桌子里只有几桌还有人,那两个少女也还在。他向小二要了一壶茶,走过去坐下,给两人各续了一杯,“两位仙女姐姐,方才听那位少侠讲剑冢将开,能不能给我讲讲。”
承了卫东邪的情,两人倒是对他没有恶感,便开口说道:“距这里十几里外有一隐雾山,剑冢就在隐雾山上,据说这剑冢里有一把神剑叫做末厄,得到末厄就能一统江湖。剑冢五十年一开,这一次剑冢开启就在后日。而每年剑冢开启各派都会派人前去,我们姐妹是雪山派的弟子,这次是听从师门安排过来增长见识的。”
“难怪。”
听两位少女这么一讲,卫东邪便明白为什么这些人都跑到这里来了,原来都是奔着剑冢去的。
他开口道:“两位仙女姐姐,小弟卫东邪,一向对这些武林佚事颇有兴趣,两位仙女姐姐能不能带小弟前去瞧瞧?”
那年长一些的少女说道:“这剑冢开启已经延续了不知多少年了,并不是什么秘事,公子若想去,明日跟着我们就是。”
卫东邪一喜,忙说道:“那就谢过姐姐了。”
三人聊的甚欢,直到一壶茶喝尽,才分手作别。
翌日,卫东邪推开门来到大堂时,很多人已经坐在桌子上喝酒吃菜了。一干座位排序和昨天没有太大的区别,卫东邪依旧走到昨天那张桌子前坐下,那两个少女已经开始吃东西了。
打了一声招呼,问小二要了一份早点,边吃着,卫东邪发现少了一些面孔,同样的又多了一些面孔。
吃过早点,一干人陆陆续续地离开了酒肆,卫东邪也退了房跟着两个少女一路向隐雾山行去。
虽然天空还是昏沉沉地,好在昨晚雨就停了,吹了一夜的风,路不再那么泥泞难走。三人并肩走着,捡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闲聊,湿润的空气里带着些泥土的芬芳,同时又夹杂着雨后那种独特的清爽。
不知道是卫东邪为了照顾两个少女,还是两个少女为了照顾卫东邪,三人走的很慢,一路上不止一帮人赶过了他们,然后远远地将他们抛在身后。
三人一路走走停停,边走边歇,到隐雾镇时已经是晌午,两个少女在镇前停下:“公子,我们就在这里作别吧,师傅生平最是厌恶男子,若是看到公子同我们在一起,恐师傅对公子不利。公子若想去山上看剑冢开启,明日只需跟着上山的人便是。”
听这么一说,卫东邪反倒有些同情她们口中的师傅,这么厌恶男子,定是被伤过心的。不过这世间千百种无奈就连佛主都难以度化,又凭什么去感叹他人如何如何。卫东邪向两个少女行了一礼,“既如此,那东邪就在这里向两位姐姐告别了。”
同两个少女分开,卫东邪走进镇里,发现这个小镇只有一条长长的街道,两旁酒肆客栈林立,街上各种摊贩琳琅满目。
流连的人大都手提宝剑,只有极少数是镇上的人或者来往歇脚的商旅。
一路询问,卫东邪总算是找到一家还空有客房的客栈,要了房间,推开门一头就倒在了床上。卫东邪本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平日里哪里走过这么远的路,只觉浑身酸软无力,倒在床上一根手指头也不想动。
没一会,离去的小二端了一盆热水回来,“公子不时常走路吧,泡泡热水,解解乏。”
卫东邪点点头,说道:“有劳小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