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墨如同变了一个人,他盯着卫东邪离去的方向,捏紧骷髅般的手掌,桀桀一笑,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像是地狱的恶鬼,阴森可怖:“你们逃不出老头子的手掌心的。桀桀……”
收回眸子,整个人又变回最初那副老实巴交的表情,佝偻着背,若非亲眼所见,实在难以将阴森与他联系在一起。
他重新跳上马车,拿起鞭子,忽然一道声音在林子上空响起:“大名鼎鼎的百变鬼王张百灵居然被两个小辈戏耍了一番,真是大新闻啊。”
卫墨心中一惊,猛然抬起头,却是人未至,身先到!
正当卫墨疑惑之际,只见一个面貌丑陋的老妇人脚踩树枝,几个翻腾就落在了卫墨身前。瞧见来人,卫墨冷冷一笑:“我当是谁,原来是丑婆婆大驾,怎么,看上那个小白脸了?”说着,那张脸竟然缓缓蠕动,没一会,就从皮肤褶皱、老实巴交的样子变成了一张风度翩翩的脸,佝偻的背也直挺起来。
那叫丑婆婆的哼了一声,说道:“张百灵,你以为你的踪迹没有人知道么,老婆子不过是早来了一步而已。事关那里,你真当他们耐得住么?”
变回样子的张百灵瞥一眼丑婆婆,问:“这么说他们都来了?”
丑婆婆一张丑陋的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桀桀一声:“怎么可能,你应该知道末厄只是钥匙,最重要的口诀还在卫家夫妇手中。我来不过是他们不放心你而已,没想到堂堂百变鬼王居然连两个小娃子都解决不了。”
张百灵冷冷看一眼丑婆婆,鞭子一扬,打了一个梢花撵着马车往回走去。
走出一段距离,他回头冷冷说道:“末厄之事我已经让十三鬼侍去办了,还有一群可爱的孩子帮我们,我想卫家夫妇手中口诀才是你们最应该关注的。”
说罢,张百灵不理会丑婆婆,赶着马车而去,那速度比来时不知快了多少。
丑婆婆站在原地桀桀一笑,轻移莲步,几个呼吸间便消失在路的尽头。
话说紫儿在察觉到张百灵不对劲后,果断的带着卫东邪逃进林中,一路狂奔。不知道穿过多少树林,翻过多少山头,走出多远……直到天色渐暗,两人才在一处山崖前停了下来。
一路只顾上逃亡,停下来时才发现衣服早被树枝荆棘扯得不成样子,加上天上下着连绵细雨,林中一片湿漉,全身上下早就湿透了。
山崖前有一条小溪,卫东邪跪在溪边狂灌了一口溪水,将手在水中洗干净捧了一捧水,走到坐在一旁石头上喘息的紫儿身前,“紫儿,喝点水。”
一路上紫儿时不时的用轻功带着卫东邪趟河跃涧,与野兽搏斗之余还要时刻注意身后,已经是精疲力尽。顾不得其他,捧起卫东邪的手喝完他送来的水,只不觉得够,卫东邪又跑过去捧来一捧。如此喝了几捧水,紫儿总算恢复了些气力。
歇息了片刻,紫儿费力的站起来,无力地说道:“我们,我们走。”
然而她早已是强弩之末,刚站起来,就软软地倒下去。卫东邪心疼地抱着紫儿,“歇会吧。”
紫儿强打着精神,说:“不,不行。被他们追,追上就完了。”
紫儿又要站起来,被卫东邪拦腰抱起,“这一路上都是你在照顾我,该我了。”说完把紫儿放在石头上,蹲下去背起紫儿。
紫儿实在是太累了,被卫东邪背着没一会就昏睡了过去。
一头扎进山林之中,卫东邪早就失去了方向,咬着牙,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在林子中走着。
天色一点点暗淡,直到夜幕完全落下,山林中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了。
卫东邪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一手拖着紫儿,一手胡乱拨开身前的树枝荆棘。他的腿像绑了铁块,每挪一步都变的困难,但是他不敢停下来,用最后的一点点意志支撑着自己不要倒下。
起风了,细雨渐渐变成骤雨。
湿冷的雨水打在脸上,令麻木的卫东邪清醒了些,使劲甩甩头,他回头跟紫儿说话:“紫儿,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
“是在听雨楼,初次见到你就觉得你是个山野的丫头,野蛮,没有在酒肆里见到的两个仙女姐姐温柔。”
“可是,我怎么就一眼喜欢上了你?”
“你说我卑鄙下流无耻,其实我只是不想你离开我。”
“紫儿,你以为我很傻是吗?其实我都知道的,只是,只是我就想在你们的保护下做一个安逸的公子。可是这次应该不行了吧,爹娘肯定有危险,我知道我留下来只会给爹娘添乱。”
“紫儿,我只想做一个普通的书生,没事喝酒玩耍,偶尔捉弄一下你……可是为什么好难?”
卫东邪唠叨着,不知不觉间雨停了,风也止住了,乌云散去,一弯月牙挂在天上,洒落一地冷霜。
“你好吵。”紫儿嘴角勾着,眉眼弯弯地趴在卫东邪背上。
听到紫儿的声音,卫东邪心里一喜,赶忙将紫儿靠在一棵树上放下来。
他握住紫儿的手,一脸惊喜:“紫儿,你终于醒了。”
卫东邪的话被她一一听在耳里,好看的丹眼瞧着卫东邪,叶眉弯弯。
这就是自己喜欢的男人,下流无耻又傻里傻气,骨子里却又是个精明的人。
不管是趁夜带他离开,还是丢下卫墨逃走,说是对自己信任也好,说是他自有打算也罢,从来不会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举动。
或许别人会认为这个人傻,且没有人情味,是个麻木冷血的人。但她恰好认为这才是男人,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做什么的小男人。
“以后我们就要逃亡江湖了,你不怪我吗?”紫儿抚下卫东邪脏乱的脸,心里一阵疼惜。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的一弯月牙,西斜而去,他背着自己走了这么久……站起身环视一眼四周,全是茂密的林子。
紫儿说:“今晚不走了,就在这里歇息吧。”
卫东邪点点头:“好。”
两人依偎着靠在树干上,地面是湿软的腐叶,走时不觉,坐下来阵阵微风吹过,才觉阵阵寒凉袭上全身。
卫东邪一直是个养尊处优的公子,除了前几日被紫儿魔鬼训练了两天,何时吃过点滴苦楚。这一歇下来,紧绷着的神经松下,竟是片刻沉睡过去。他又只是一介书生,体内虽有在洞中得来的庞大真气,却是空有宝山不知如何使用。被打湿的衣服紧紧粘在身上,地面更是潮湿阴冷,再加上雨后的山林夜晚空气格外寒凉,他如何受的了。
只见他双手紧紧抱着蜷缩在紫儿怀里,牙齿因为哆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紫儿伸手摸在卫东邪的额头上,十分滚烫!
她急忙将卫东邪扶正,双掌打在他的背上,为他度去几股真气。然后运功将身上的湿衣服蒸干,把卫东邪的衣服脱下,她迟疑了下,咬着贝齿红着脸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两人赤裸相拥在一起,再把被她用真气蒸干的衣服盖在两人身上。
身上的湿衣服被脱掉,又得到紫儿身体的暖和,卫东邪渐渐的平息下来,不再哆嗦打颤。
轻抚着卫东邪的脸,紫儿抬头把目光落在那弯月牙上面。
而另一边武陵卫家中,回去的张百灵丑婆婆等男男女女七人冷漠的坐在内堂之中。
也不知道这些人坐了多久,其中一人实在坐不下去了,他猛地一拍桌子,振的茶杯抖动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冒着腾腾热气的茶水同茶叶一起洒落一地。
这人头发半白,一副农庄老汉打扮,脾气却是火爆,他指着卫广说道:“卫家小儿,识相的快些说出口诀,别逼我们几个老家伙动手!”
卫广苦笑,下方这七人他是知道底细的,且不论武功如何,单就年龄来说,一个个用老不死来形容也不为过。
要说最显眼的,莫过于坐在左边末尾的那个小和尚,白白胖胖十来岁的模样,落在一群老不死里自然扎眼。然而这个人却是卫广最为忌惮的一人,实在是关于他的传闻太多,太过玄幻。
卫广苦苦一笑:“几位前辈,我真不知道什么口诀,”
“卫广别装了,当年我们八家从那个地方追着末厄过来,只有一个卫家知道回去的方法。”张百灵放下茶杯缓缓站起来,脸上露出一抹阴森森的笑。“老头子好多年没动过手了,难道你想尝尝吗?”
张百灵嘴角勾起,伸出一只鬼爪一样的手,舌头在指尖上舔了舔,说不出的妖邪。
卫广陪着笑,说:“前辈,晚辈是真不知道口诀的事,你们想想,若是我知道口诀,这么多年了会老老实实的守在这里,毕竟……”
张百灵等人还没开口,一直静静喝茶的那个白胖和尚站起来,念了一声佛号,说道:“卫家小子,莫不是要我们几个老家伙动手?当年我们叶赵卫韩司空张吴周八人一路追着末厄来到这里……回去的路就只有卫庄一人知晓,他却到死也不说出怎么回去!几千年了,我们等不下去了……”
话落,一道道恐怖的气浪从小和尚身上翻滚腾起,他稚嫩的脸上布满寒霜,小眼里道道杀气闪过。
“交出口诀,不然……嘿嘿……桀桀……”
其余几人也从椅子上站起来,身上翻涌出强大无比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