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五）
岳莹奇怪地盯着叶荷猛看。她无法理解，几分钟前，还是伤心透顶的家伙，这么快就破涕为笑。难道叶荷这个家伙失心疯了？要是换做是她，早就泪水滂沱了，怎么收都受不住吧。好吧，这是岳莹的臆想。现在，她还有心思看叶荷的笑话，完全不觉得自己也是受害者。神经大条也罢，粗枝大叶也好，还是强者心态使然。因为她还对自己抱有希望。只要赵晓白一天不和唐菲卿见面，她就还有机会。即使他们见面了，也未必就能够在一起。君不见，多少网恋，最后都是见光死的结果。岳莹同样点了一份扁食，一份小份的扬州炒饭。以她的能量消耗，大份的也吃得下。只是，她还是不能被叶荷比下去。她最近构建的人设是淑女。她要在赵晓白的面前，做一个有魅力的女人。细节决定成败！
三份扁食，三份扬州炒饭很快就上来了。赵晓白低着头，默默地吃饭。叶荷每吃一个扁食，都要对着赵晓白微笑一下。虽然笑容中有些微的苦涩，但也甜在了骨子里。岳莹则在赵晓白和叶荷之间，看来看去。尤其，她的眼睛总是瞄着叶荷。她还是难以理解，叶荷这种雨后天晴的阳光明媚。她没有动了心之后，情浓而长的体味。
赵晓白最先吃完。他闷着头，去结了帐。以往，他和叶荷都是AA制。他尊重一个女孩子的独立性，没有抢着付账。今天，他总觉得，要为叶荷做些什么。一点小事也好。
叶荷知道，这样的饭，吃一顿少一顿。以后，说不定很快，坐在赵晓白对面的就不是她了。嗯，吃一顿算一顿。让她也享受一下，被他捧着的感觉。所以，她没有阻止赵晓白，第一次打破AA制。
此时此刻，岳莹就更没有这种AA制的觉悟了。出去吃饭，向来都是她付账。谁叫她的工资，在周围认识的男女当中，也是第一梯队。也就赵晓白可以和她媲美。她也享受一回被照顾的感觉。
两位女士慢慢地吃着。一个是真的慢，另一个是装着慢。赵晓白只能低着头，慢慢等候。
叶荷细嚼慢咽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她要花很多时间看赵晓白。她发现自己，怎么都看不够。以前，她猜测赵晓白对自己有好感，总是拿捏不定，没有自信。现在，她终于可以肯定，赵晓白是喜欢她的。她暂时忘记了唐菲卿的事情。她只知道，对面的他喜欢自己。
岳莹却是沉浸在自己的淑女人设当中。她可是要做优雅迷人的女人的。有位文学大师说过，吃饭好看的女人才是真的尤物。岳莹深深地记住了这句话。她已经把这句话铭刻在心尖上。她本来就是大美女一个，要是注意细节的修饰，尽善尽美，不愁赵晓白这个钢铁直男拜在她的石榴裙下。好吧，她确实不怎么喜欢穿裙子。只是做一个比喻而已。
赵晓白终于忍不住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向叶荷。他也知道，自己的行为举止有些迥异于平常。他担心，敏感的叶荷会瞎想。尽管叶荷瞎想的未必都是错的，他也不想这么快就让叶荷失望。他早已不是那个行走如风、心无挂碍的少年。一个，两个，三个女人的情丝，缠绕着他的手、他的脚、他的思绪。让他实在动弹不得。尤其，叶荷的眼眸含着秋水，把情丝缠绕在他的心上。她只要轻轻一动，就能牵动他的心脏。似乎，他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是叶荷的纤纤擢素手在情丝上拨弄。
看见赵晓白抬头看着自己，眼睛里都是担心，叶荷不由得对着赵晓白甜甜地一笑。看见赵晓白马上又低下头，她还是保持着甜美的笑容。能够和赵晓白面对面吃饭，她已经很满足了。要是他还把自己捧在手心里，她就更快乐了。可惜，人生如梦幻泡影，快乐总是倏忽而去。她又记起了唐菲卿。叔本华有过类似的话：人生总是痛苦的，快乐的时候，是你忘记了痛苦。她的痛苦的泉眼，又开始冒出泉水。这一次，泉眼里堵着的石头，被她自己拿开了。她不能再自欺欺人了。泪光又一次泛起，但马上又被她收起。
岳莹见赵晓白终于抬头，以为他怎么也会看自己一眼。没想到，他的眼睛里都是叶荷。看一眼叶荷，他又埋头看着手上的菜单。他手上的菜单，仿佛可以躲避风浪的港湾。她转过头，看见叶荷甜美的笑容，第一次产生妒嫉的情绪。不过，她不是嫉妒赵晓白对叶荷的关心，而是嫉妒叶荷对赵晓白的爱。一个人情到深处的爱，居然可以这样。得不到，也爱。
面对遥远的唐菲卿，岳莹唯一的感觉，是她心爱的玩具被抢了，而不是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她第一次开始审视，自己对赵晓白的爱。是爱吗？不纯粹是。它有太多的杂质。它是佩服、崇拜、友谊，还有惺惺相惜的大杂烩。它是长期的孤独滋生的对另一半的渴望。而赵晓白严丝合缝地契合她，正是这样一个事业和生活都满足要求的伙伴。岳莹有些失落。她发现，自己和爱情的距离永远要大于零。她想要和爱情肌肤相亲，似乎没有太大的可能性。但是，她可以近距离看到爱情的样子，闻到爱情的香味。她距离爱情，只有一步之遥。然后，她又充满了信心，满怀着希望。哪个女孩子不渴望爱情呢？即使是岳莹这样的职场女强人。
这一顿饭，终究还是吃完了。叶荷吃得柔肠百转。岳莹吃得心事重重。赵晓白吃得左右为难。好在，除了时间，凡事都有一个终点。到了终点，一切都可以放下。三人行，又回到市立图书馆，回到各自的座位。赵晓白继续领略尼采的风采。他希望在尼采的理论中，找到小说创作的思想和理念的方向。岳莹继续学习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她的职业生涯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叶荷继续了解教育的本质。她还要为留校教书做着准备。即使赵晓白离开了学府公寓，她也要继续住在508室。那里有她三年的记忆，睹物可以思人。
周日的下午，时间走得无声无息。当夕阳的余晖照进玻璃窗，懒洋洋地洒在三人身上，赵晓白第一个合上书本。岳莹无言地跟着赵晓白，一起去叫叶荷离开。
“叶荷，我们走吧。”赵晓白终于还是出声。只是，他再也不敢拍一下叶荷的肩膀。
“好的。”叶荷欢喜地答应。
夕阳西下，三人行，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只有岳莹回过头，看了看自己的影子。
她莫名地松了口气。
因为三个影子的长度，似乎都是一样的。而且，它们并排着走。
她不是孤单的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