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万里无云,烈日高挂在天空之上,虽已是入秋的时节了,但地面依然被晒的滚烫,泥土蒸发的雾气升腾,映衬得整片天地都有些朦胧起来。
道路两旁被过往车辆压死的枯草,在这般曝晒之下,也变得枯黄干燥,没有一丝水分,这样的鬼天气,连虫兽都躲在林中和泥土里,不愿出来走动,此时便是饮上一壶凉茶,只怕也解不得这酷暑。
一众人马正在道上走着,衣着服饰俱保持着一致,统一穿着深青色的束身劲装,武器装备也一应俱全,不论持枪还是拿棒的,腰间皆挂着一柄弯刀,一辆辎重车被护在当中,车上载着一大箱的货物,用黑布盖了起来,一名年轻男子高坐在车顶,右手边扯着一面黑底红边大旗,上书“长盛镖局”,迎着风猎猎作响。
队伍后方,跟着四道衣着随意的身影,三男一女,其中两名男子年岁看起来稍大一些,还有一名男子看起来尚是少年模样,打扮得体,面容也生的白净俊俏,至于剩下那名女子,年岁看起来倒是不大,透着一股成熟妇人的韵味,这般炎热的天气下,她倒也不讲什么妇人礼仪,一双雪白丰腴的修长大-腿,就这么毫不遮蔽的袒露在外,上衣领口也开至胸口,两团呼之欲出的浑圆露出若隐若现的旖旎风光,惹得走镖队伍中男人的视线,时不时就在要在她身上游走一遍。本就因为赶路导致严重缺水的汉子们,更加口干舌燥起来。
一伙人紧赶慢赶,总算在黄昏时分赶到了响马坡,人和马俱是疲惫不堪,顶着烈阳赶了一下午的路,许多人嘴唇都已干裂,体力更是供应不上,走起路来,脚下都有些发飘。
“镖头,让大伙歇会吧,赶了一天的路,实在难以支撑了”
为首一人手中拿了根齐眉长棍,剑眉高鼻,脸上棱角分明,体格不是十分壮硕,但也生的匀称,他是这躺走镖的总镖头,在长盛镖局打拼了很多年,如今坐了镖局三当家的位子,长盛镖局能在永乐城一众镖局中稳健壮大,离不开他的功劳。
“陈镖头,我看这地儿不错,就让大伙歇歇脚,稍作调整吧”
此前坐在车顶的年轻人也开口说道,他是镖局大当家万长盛的长子,这趟是他第一次出镖,跟着队伍出来磨练磨练,讨些走镖的经验。
“少爷,你看此地正值谷口,地势狭窄,两侧又多有峭壁,响马坡山贼众多,若在此地多做停留,只怕遇上山贼埋伏,我等逃脱不得啊”
万行闻言,侧过头悄悄看了眼车队后面跟随的四人,随即又微垂头颅朝着陈傅说到:
“受教了”
陈傅笑着点点头,万行是他大小看着长大的,这孩子心思细腻,思维敏捷,平日里待他们这些镖局老人十分和善,又好学,在他看来,将来镖局交到这小子手里,定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比现在还要风生水起。
“穿过这片谷口,我们在前面空地找处歇脚地扎营,弟兄们再坚持一会,过了这片谷口,就安全些了”
陈傅抬高了声音,冲着身后队伍喊道,声音浑厚有力,很是能安抚人心。
一众人勒紧了腰带,咬咬牙再坚持一二,他们这帮子人大多也是常年走镖,少有几个生瓜蛋子,对于走镖也经验颇丰,一眼就能看出此地险要之处,不过好在一众人平稳度过,倒是有惊无险。
扎好营寨后,天色已经昏暗了起来,长盛镖局的众人生了火堆,围坐在一起取暖。
入秋以后,昼夜温差变得极大,白天赶路时,地上的沙石还被曝晒的有些烫脚,恨不得褪了衣衫,脱个精光才够畅快,可一到了夜间,温度骤降,身上的衣衫倒显得单薄了些,凉风习来,便是裹的再紧,也叫人止不住打寒战。
眼下众人围坐在一堆烤火,再加之白天奔波了一天,终于得以放松片刻,便热火朝天的闲聊了起来。
万行坐在陈傅身旁,拿了根树枝拨弄着篝火,目光却一直透过升腾的火焰,打量着始终和队伍保持着一段距离的几人。
那两位年岁稍长些的,站在一起,低着头有一茬没一茬的闲聊着,离得太远,也没法听清在聊些什么内容。那名中年美妇,兀自一人怀抱着随身携带的朴刀,靠在一处树干上,闭着眼睛沉沉睡去。唯独那名年轻男子,队伍一停脚就没了踪影,也不知去了何处。
那两位年岁长些的约莫有些交情,时常凑在一起说些话,那娇艳的美妇,虽极少言语,却也始终保持着和队伍的联系,只有那位年轻男子,跟随队伍这么多天来,一直形单影只,也从不与人交谈,夜间时常不知影踪,到了第二天清晨,又出现在队伍身后。
陈傅似乎看出了万行心有所想,便率先开口,打开了话匣。
“公子可是有何疑虑?”
万行漫不经心的将手中枝丫丢进火堆中,眉头微皱的问道:
“陈教头,这几个人靠的住吗?”
陈傅顺着他的视线往过去,到是与他所猜一致,一路上,万行私底下没少偷偷打量这几个人。
“公子,走镖不是寻常活,用人不疑,咱们长盛镖局请了这几位为咱们押镖,就应该给予足够的信任”
万行收回了视线,眉宇之间依旧是疑云未散。
长盛镖局近几次出镖,都不太顺利,人手折损不少,此次押送的货物,又十分重要,不得以才废了些银两,请了几个外人来护送一程。
陈傅笑着拍拍他肩膀,声音平和道:
“公子向来心思细腻,能保持警惕也是好事,不必为此多废心”
“这几人之中,我总觉得那个姓苏的年轻人有些问题”
陈傅向不远处瞥了一眼,那个苏姓年轻人,又不见了踪影。
那日城中挑选人手,前来应征之人络绎不绝,一来,长盛镖局是永乐城中数一数二的大镖局,不少自认有些斤两的江湖散人,都希翼着借此机会攀上这方势力,日后也好混口饭吃;二来,则是镖局给出的酬劳的实在丰厚,面对这样一笔钱财,少有人能不动心。
一番比试之后,这四人脱颖而出,身手都极为不俗,大当家的甚至有意拉拢那名苏姓年轻人,开出的条件也是让一众镖师眼馋,后来却被那年轻人婉言拒绝了。
陈傅有意为万行解惑一二,接着话茬又说道:
“不妨说来听听”
万行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这家伙一直独来独往,时常不知所踪,根本没人知道他在干嘛,那日爹同他交谈,我已看出,他接下这趟走镖的活,也不是为了钱财,我实在难以相信,这样的人,会不存什么私心”
陈傅听完万行心中所想,轻轻一笑,他年岁已不小了,阅历自然也更加深厚些,倒是有些不同的看法。
“公子所言不无道理,不论他存有何种私心,只要对我们长盛镖局无害,便与我们无关,更何况,我观此人举止,不似惺惺作态,真正有一番大家风范,些许是大门阀的子弟,出来磨练意志也说不准,若是这趟走镖遇上什么麻烦,我等可能还得仰仗其一二”
万行应答一声,心中猜疑依然没有放下。
“好了,早些休息吧,明日还得赶路,这些事情不必太过上心”
陈傅站起身来,有条不紊的安排着夜间值守,夜间在野外休息,不似在客栈可以安稳入眠,时刻都得警惕匪寇夜袭。
响马坡一带,贼匪众多,官府对此处管制也是有心无力,跟何况一些大匪身后的靠山,他们这些地方官员也得罪不起,一不留神,些许做匪的依然逍遥山头,当官的却得人头落地。
镖队此次出镖,四名另请的押镖人除外,共计十一人,夜间两人一组,轮番值守,每组各值守一个时辰。排布完成后,只空闲了万行一人。
“陈镖头,让我跟大伙一块值守吧,出门在外,就不必在意什么少当家的身份了吧”
陈傅讪笑道:
“到不是我有失偏颇,而是公子你走镖经验太少,夜间值守,只怕难以察觉一些风吹草动,平添事端”
万行面色尴尬,不再多说什么,弯腰走进了营帐。
陈傅持着他的趁手棍棒,守在辎重车旁,踱步巡逻着。
以前他走镖,没少路过响马坡,途经此地的商队和镖队,少有不遭劫掠的,他和此地的匪寇大多也打过交道,一来二去,也混出了些交情,长盛镖局的镖队若是途径此地,只不过需提前备好些许银两,行至谷口,呼声“合吾”,也就免去那些麻烦,平稳通过了,正所谓:“合吾一声镖车走,半年江湖平安回。”好叫贼匪们为走镖的行个方便。
可今日路经此地,倒是一路通畅的有些出乎寻常,两侧山谷也不见贼匪埋伏,反而让人心下,有些惴惴不安。
只求今日夜间,能平安无事,莫要生出什么变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