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的日子总是过的很快,秋风过处,落叶满地,转眼已是初冬时节,若生瑟瑟的于风中立着,每过十分钟会有一辆公交驶过,这是从西关一高到镇子上的公交路线,镇子往前过了两个村庄,就是春夏的家乡,若生总想有朝一日可以陪春夏在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去那里,找一处安静的荷塘边树荫下坐着,拥着,静静的说一些不着边际的情话。
汽车过处,卷起一阵尘土,夹杂着翻飞的用过垃圾袋,若生很快被汽笛声拉回到现实中,可是刚才美好的一瞬,犹如氤氲的雾气,久久不能散。失望了几回后,终于看见春夏从车窗里伸出头努力的挥手,粉红色的围巾迎风飞扬,若生就跟着车往前跑。车进了站里,见春夏着了丝绵齐腰小白袄,翠花高领的毛衣,提了两个手提袋走了过来,若生顺手接了,两个人牵着手往教堂方向走,春夏摘了脖子上的围巾,给若生围上,若生笑道:我身子板硬,小风寒当真不要紧,还是你不要被风吹了就好。春夏不理,默默的在若生胸前打了个十字,这才复牵了手往前去。
进了屋,随手仍了行李在床头前的桌子上,便倒在春夏床上,墙的四壁用浅蓝色的壁纸糊了,侧壁的正中央贴了一张JAY的海报,若生道:你这里可比学校宿舍舒服多了,不晓得是这里干净温馨,还是因为有你的缘故,我进了学校宿舍是坐不住的,到了你这里却不想走,估计是中了你的魔。
春夏笑道:女生住的地方自然和男生住的地方不同,大都干净些,不过女生宿舍阴气太重,似乎少了一抹阳光。若生道:干脆我搬过来住得了,古文化不都讲究个阴阳调和么。春夏只笑,自顾的收拾好行李,然后从最底下拿出两个油饼来,笑道:这个可是我们那边的招牌,名头响彻文家寨,我怕凉了不好吃,特意放在最底下,虽然不怎么凉,可是形状上打了折扣。若生在冷风中站了半日,看见肉饼,又兼香气四溢的,顿时食指大动,就接了一个过来,外面是一层黄橙橙的面饼,面饼中空,里面塞满了香喷喷的碎牛肉块,再按捺不住,便坐起身子大快朵颐起来。
春夏下楼灌了一壶水拿上来烧,道:我看你是得寸进尺,有点得陇望楚了,还敢说搬来这里住,且不说我不能答应你,就是蓝老师那里给知道了,指定扒了你皮。给春夏这一说,若生心里打了个哆嗦,虽然近来不曾有什么有什么太出格的地方,但学习状态是愈发的一天比一天下降,想到此看看春夏,见春夏背着身把拿出来的衣服叠好放到衣柜里面,后面扎的马尾随着叠衣服的动作,跟着摇晃,很是好看。若生心想或许自己可以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可以不用和春夏分开,也可以两人一起考进同一所不错的大学,若生相信,只要自己愿意,有春夏在,自己就能够无所不能。但又想到那些成绩好的,哪个不是清心寡欲的钻研学习,尚且力不从心,何况自己这样游手好闲的,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理智告诉自己太天真,不过若生似乎信心满满,或许这是一种盲目的毫无根据的自信,若生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就伸出手揽住春夏,安静的贴过头去。
春夏只得放下手中的事情,脱了鞋子,两人并肩趴在床上闲话,若生说那肉盒子好吃,要去吃那剩下的一个,春夏赶紧拦了,道:这个是给朱蕊留的,早说带给她吃的,你有今天的口福还是托她的福气。等了许久仍不见朱蕊回来,春夏道:准是到了县城半道下车去找何大叔了。若生问:紫靖和大叔你看哪个更适合朱蕊?春夏道:紫靖和朱蕊其实挺般配,就是两个人脾气都不好,吵起来偶尔还会动手,紫靖愣头起来,根本不知道让着些女生。大叔虽然比我们大了几岁,不过人很忠厚,幽默,而且他虽然年龄大了些,不过和他接触多了会发现其实他内心比我们还青春。
若生想起大叔的种种,不禁莞尔。两人说了会话就拥着睡着了,再醒来时见天色已灰蒙蒙,腹中饥饿,就互相推脱不去下楼买饭,怎奈五脏府不祭,肚响不停,两人经过协商,就拿出给朱蕊留下的肉饼,分而食之了。春夏吃了东西,就坐起身子,披着外套看春明外史,若生总闹,春夏看不下去,干脆下了床去柜子里取出画板坐在凳子上,支画板在腿上,一只手扶着,一只手拿着画笔在比划。
若生无趣,就拿着春夏放下的书看,看了一会感觉春夏那边半天没有动作,转过头去看,见她放下画板,用画笔一搭一搭的敲着头,一手托着下巴,看着若生若有所思。若生笑了一回,知道她在构思画作,就接着看自己的书。春夏拿了画纸,在画板上夹好,然后听见沙沙的素描声音。若生见她看一眼自己画一会,看一下画一会,这才醒悟过来,道:姑奶奶,您这不是要把我搬画上去把?春夏淡淡道:看你的书,别乱动。若生心里欢喜,眼在树上,心已去了。
春夏嗔道:让你别乱动,嘴唇别抿,自然些,刚才那么好的状态这么快消失的一点都没有了。这样的春夏是若生不曾见过的,神情专注,柳眉微锁,秋波频转,若生已是痴了。春夏道:越说越不上样,你这样呆滞让我如何下笔。若生只得重新专注到书上,笑道:可以美化一下不?比如我眼睛比较小,给画大些便好。春夏笑了,也不答言,只顾在画纸上做个不停,等了约有一刻钟,春夏这才收了笔,从板上取下画来,轻轻的吹了几口,看了半天,笑道:还算勉强了。若生急不可耐,蹦下床拿过来看,只见白纸上横卧着一个在等下看书的少年,床以及被褥几笔勾画,微有轮廓,画中少年神情专注,倒和自己有七分神似,道:坦白讲比想象的差了一些,略有单调,不够传神。
春夏不满道:你这典型的门外汉看热闹,给你看我作品无异对牛弹琴,说拿过画来用铅笔标注日期重新在画板上夹好。若生还要再看,春夏只是不给,问道:你看泰坦尼克号上杰克给罗斯画的那个如何?若生道:也不见得有什么彩,就是稍微比你这个传神些。春夏道:说你是个门外汉一点不冤,你看他信手几笔,人物轮廓已出了大概,而且观景细微,入手娴熟,是个高手。若生笑道:改天有时间你教我入门,我拜你做师傅。春夏笑道:这样也好,倒省了学费。
晚饭后,两人出去散步,不觉到了那个听雨桥,两人顺路而下来到那片空旷的河沿,沁人心扉的绿草味已无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枯草连片,仿佛在提醒着二人珍惜眼前的一切,时光荏苒,不知道许久之后,这样一群可爱的人们,会不会像这满地的枯草,兀自的东倒西歪,煎熬着霜打雨吹,忘却草长莺飞的曾经。
四周万籁俱寂,只有那小河一年四季不舍昼夜的叮咚作响,两人席地而坐,若生见她两手插在口袋里,就轻轻的拿出来暖在自己手里。春夏道:我这身上也冷。若生道:不打紧。解开外套,拥过春夏侧躺在自己怀里,,春夏伸出双手往若生毛衣里探,虽然隔了层内衣,依然感到小手冰凉,听春夏笑道:还是这里暖和些。若生感到幸福,抬头看着天上一弯新月,已是醉了。听春夏细语道:当初怡静写纸条给你说你唱歌好听,被你扔了,到后来你问秋凤要我账号,替我下象棋结果还输了,再后来暑假每天来看我,一步步到此,真的没有想到,会和你走到一起,走到这里。
若生道:其实当初你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可是和你接触,慢慢的就无法自拔了。和你的感情不是烈酒,倒像是一杯清茶,初尝只是一般,慢慢的品出味道,接着就是爱不释手,坦白讲,我并不知道自己喜欢你哪里,可是和你在一起很开心,没有你,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心思。春夏笑道:你这一说,我倒要问问,你现在仔细想想到底喜欢我哪里。
若生知道这个问题非同小可,琢磨了半天道:女人大概分为两种,一是只在外表,大了说类似妲己,褒姒,空有倾城色,却是个祸国殃民的妖人,小了说比如我们身边常有的,自认有了些长相,便沾沾自喜,因为到哪里都有男生跟着,便觉高人一等,忘了自己的路通向哪里,以致最后被人误入歧途,醉生梦死,没了前程。
另有美在内里,比如昭君和亲,木兰从军,比如秋风,依依还有你们这一干朋友,俱都美在内里。春夏道:我和她们一定有什么不同的地方,所以你和我在一起,你且说说不同在哪里。若生想了半天道:我当真不知道哪里不同,就是靠近你的时候感觉和别人不一样,就好像一个酒徒闻到了沁脾的美酒,一个武痴看到了葵花宝典,就是想和你在一起。春夏笑了,又问道:其实当时写纸条是怡静的注意,我俩怂恿的,偶尔在一起聊天说起你,我会把你贬的一文不值,怡静就会说起你的好,然后大家都知道她可能喜欢你,我想你也一定知道,都说女追男隔了纸,你为什么不和她在一起?若生道:因为我同时遇见了你。
春夏笑了,那样的甜,道:我突然有个想法,把今天那个素描埋在此处可好?若生道:妙极,许多年以后拿它出来,给我们的女儿看,在这里个她讲我们的故事。春夏道:你看的好生长远,高考过后,说不定东奔西走了,若生道:你去哪我就去哪,离开你,是断断不能的。两人回住处取了素描来,春夏小心翼翼的把素描折成一个方块,装在事先准备好的塑料袋子里,裹了好几层,放在若生挖好的小坑里,道:以后你要是不要我了,我就拿着这个信物给你女人看,说你早名草有主了,上面有你像,有我签字,就当是契约了,到时候你可要老实的跟我走就好。若生笑道:那好,以此为证,不相负。春夏又担心有哪个淘气小鬼不小心给挖出来,就挖了些干草堆在上面,这才放心离开
回去的路上,春夏问:你怎么知道会是个女儿?若生道:因为我喜欢女儿。春夏道:可是我喜欢儿子呢。若生道:那可万万使不得,我会吃醋的。春夏莞尔
过了些时日,眼看近了年关,赶上海霞出嫁的日子,虽说高三课程紧,毕竟若生是唯一的弟弟,自然不能缺席。于头天晚上告了假赶回家。第二天又一大早又被母亲喊醒,忙着打理东西,待过早饭,左邻右舍来帮忙的,大半个庄子的人来看热闹的,尤其是给些无事可做的老妪提供了茶余饭后的谈资,说什么嫁妆多少,婆家家境如何,小伙有无本事会否挣钱等,远远的围坐在若生家不远处品头论足。
小孩子们欢天喜地的在人群中穿梭喊着看新娘子,门头上的大红喜字更彰热闹,这里向来有这样一个传统,每逢邻里家有打扮闺女出嫁的,俱都放下手头的功夫来帮忙。在若生小时候的记忆里,最喜参加邻居家有闺女出嫁的事情,因为人小,也并帮不上什么忙,不过应个虚景,但一家总要有一人在,才不违了风俗。可以坐车去游览一番不说,更有一顿大餐可吃,待走时又每人封了糕点果品,还有几元的零钱可拿,算作帮忙的零费。对那时的若生来说几元钱够挥霍上几个礼拜的,又有自己最喜欢的甜品,真是再好没有了。
此时大了,轮到自家办喜事,才发现能做的事情邻居都帮着做了,看着一张张喜气盈盈的笑脸,充盈在自家院子里,反倒怅然若失,不知道是因为最疼自己的姐姐要出嫁还是有一种自己分享不了别人喜悦的感觉,看着母亲言语哽咽的嘱咐着海霞什么,还有新之在和庄里的老人商量着事情,若生突然感觉到孤独,一种无法参与,一种失去亲人的难过感油然而生,兀自叹了一回。待一切准备就绪,早有人搬了沙发在客厅门口,喊过盛装打扮的海霞,新之夫妇在前排的沙发上坐定,后面依次站定若生兄妹几个,海霞挎了若生胳膊,迎着和煦的阳光,随着相机按下快门键,画面永远被定格在那个瞬间。
姐夫家在五公里外的一个庄子上,按规矩,蓝家需有几个本门子弟送海霞出村,所谓的送,不过是在花车四角站定,需有一手放在车上,车速当然很缓,这样一直出了村口,才算完成。若生便按着大人的嘱咐在彩车的右手边的前排站定,后面是四叔家的堂弟,左边是大伯家的两个儿子,就这样前面摄影车开道,花车紧随,后面迤逦的跟着送亲的车队,车头俱都贴了大幅的喜字,转弯鸣鞭炮,过桥响礼枪,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彩车在姐夫家门口停住,早有人围了上去,什么下车撑伞,属相回避,烧秸秆,浇糖醋等一系列的传统仪式。后面送亲的车队早有人接着,引到另外一家院子中喝茶,早有人沏了上等好茶,让烟送福的,若生当着叔伯的面自然不敢造次,推称还在读书不会抽烟,叔伯几个玩起了扑克,若生看了一会,前面院子里估计正在拜天地,异常的热闹,
若生就问大伯可否去那边看看大姐,大伯告诉若生这娘家人是不许出现在拜天地那里,等着吃饭就是。若生无趣,就去里屋看电视,原来这家也是姐夫家的近亲,晓得若生是海霞弟弟,笑说早听说蓝家有个独苗儿子,而且会读书,若生谦让了一回,还是按捺不住,寻了个借口去前面看海霞。
此时已是拜完天地,院子中间正中放了一张八仙桌,置了一个大斗,装满了小麦,上面插了称杆,也不晓得寓意为何,斗的旁边点了一盏油灯,桌子前面放了两张椅子,给受新人叩头用的,若生进了堂屋,走进右边的耳间,见几个婆子俱都着了新衣,说笑打诨,床上放了一堆用红纸腰了的钱,知道新人拜天地,长辈是要封红包的,照着规矩是要婆婆用衣角卷了红包去里屋整数再交给新人的。
又进右边的耳间,里面热闹了许多,海霞夫妇坐在床边,人们围着说笑,照理是有新郎邻里哥们闹洞房的,不过海霞自小打理蓝家,也帮着新之料理生意上的事,大阵仗见的多了,无形中有一股端庄的气势,说真的,若生还没见海霞羞怯过,众人见新娘子坦然说笑,仪态大方的,也都消了打诨的念头。姐夫见若生进来,赶走了众人,喊过若生坐下,关上门,从柜子里取出一瓶红酒,三个高脚杯,斟上递一杯过来。
若生尝了一口,微有些酒味,倒是涩苦的味道居多,入口冰凉,到了肚里却是一股暖流,顺着喉咙直下肠胃,倒也舒服。喝了一杯,又要去斟第二杯,海霞道:你且少喝点,天凉,仔细坏了肚子。姐夫早斟满递过来,道:今天喝两杯是应该的,不过虽然是红酒,后劲也大,小心醉倒。若生口上说着不打紧,心里却想整箱的啤酒都不在话下。喝了两杯打量这洞房,屋内一应陈设俱是新置的,床下角柜上是一台电视,下面DVD上放了几张碟子,也不知是歌曲专辑还是什么电影之类,大红的床单罩在2米见宽的大床上,壁柜上百合花的图案异常鲜艳,笑道:倒也舒服,比起我学校宿舍,可真是天上地下了。
姐夫笑道:混小子,这是你姐的洞房,岂是你那学生宿舍可以比的。若生笑了一回,听海霞道:虽然离的不远,以后在家的时候就少了,你可要好好读书,别总是惹事让老人家生气,平常遇上放假帮着做点事情,毕竟爸妈都上了年纪,也就只你这么一个儿子,心思都在你身上,以后家里也是要靠你的。若生道:毕竟我读书也不常在家,以后和老三毕业读了大学,跟前更没有侍候的了,一大家子东奔西走的,没个长聚。海霞又道:能走出去当然最好,外面的世界大,虽然老人不见得舍得儿女远走,能有出息,心里也是舒坦的。
吃饭的时候,对着满桌的菜肴,只是没有胃口,听大人们说话喝酒,也插不上话。期间姐夫家里长辈领着一对新人给娘家人叩礼,叔伯几个起身应了,客套了几句,大伯嘱咐海霞孝顺尊长之类的话,新之免不了被人多灌了几杯,渐渐的话多了起来,先说了海霞懂事,帮着打理家,剩下的几个虽然不常在家,俱都在读书,也算前途有望,就是若生不让省心,大伯见新之话风不对,接了几句岔过话题,若生摇头苦叹,心里倒了五味瓶,不提。
这顿饭直吃到下午,出了屋子,除了若生,叔伯长辈们俱都一身酒气,摇晃着上车,海霞婆家人送出庄外。回到蓝家,又叙了会话,大伯临走前,喊过若生,嘱咐问候过父母,赶紧回去上课,大伯这时也是面色通红,少不了又说了些体己话。若生把所见所闻道给蓝母听,蓝母边抹眼泪边哽咽道:老大是个苦命的人,自小忙着照顾妹妹,弟弟,大了做饭洗衣,嫁到那边去她那样的脾气也不知道人家待见不。新之笑蓝母杞人忧天,道:嫁出去的闺女就是泼出去的水,是别家的人了,还是顾好自己家是正事。新之酒后该说的话说了,去里屋睡觉。蓝母和若生发感慨,若生越劝,蓝母哭的越厉害,最后平复下来,安排了几句,这才放若生回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