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六,天气已经很热,伯秋侯府后花园里那棵青云峰竟开了小花,淡绿色的,伯秋侯站在树下凝望。
青云峰很少开花,民间有个说法,青云峰能开花,一定是因为此树心情好。
“既然你得天独厚,拥有了情绪,会开心,那么你也会有生气的时候吧?我倒是希望你不喜不悲。”伯秋侯与青云峰树说起话来。
忽闻背后有声响,转身一看是陈跑。
伯秋侯问:“你现在走路都这么轻?”
陈跑打趣道:“人们总说青云峰的小花似少女,主子是被花给勾了魂,才没察觉属下的脚步声吧。”
伯秋侯只觉得陈跑无聊得很,不觉得自己与树说话也很无聊,他问:“什么事?”
陈跑一面说一面观察伯秋侯的神情:“乐溪乐事阁的桃管事终于来了信,小乐女一家已经搬走,至于搬到哪去了,桃管事派人打听了近一个月,仍是没有任何消息。”
伯秋侯清冷道:“罢了。”
“听闻庄旭太子还有两日就能到云端城。会不会一回来,就来找我们的麻烦?”陈跑有些担心。
伯秋侯又抬头望着青云峰的小花,肯定道:“当然会。”
陈跑一惊,急忙问:“那如何是好?”
见陈跑紧张兮兮的样子,伯秋侯浅笑道:“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外出避难?您可是堂堂正正的二皇子!”陈跑的脸都拉长了,“明明庄旭太子也只能是猜测,并不能做实是我们干的。”
伯秋侯淡淡道:“出去转转,开开眼界,不好么?”
“也没有不好,只是没想到主子会害怕庄旭太子。”陈跑的声音越来越低。
伯秋侯打趣问:“怎么,难道在你的眼里,我是不可怯场的?战无不胜的?”
陈跑点点头。
伯秋侯的笑意渐淡,什么也没说,负手转身离开。
次日大清早,云端城里白雾漫漫,伯秋侯府一行四人骑马出了云端城,朝着绿源溪方向去了。
从云端城到绿源溪,需要一日的行程,朝发夕至。
绿源溪是东庄最大的牧马草场。
与云端城的熙熙攘攘相比,绿源溪人迹罕见,一片平静。日落时分,绿野上除了夕阳、马匹、和偶尔传来绵长的“吁……”声,天地之间实在是空荡荡的。任何人心中纵有千般闲事挂着,此时也会放下。
伯秋侯一行人赶到绿源溪时,正值夕阳无限好,散落在绿地各处的帐篷陆陆续续点上了灯,做起了晚饭。
陈跑问伯秋侯:“主子,要请绿源溪的管事给安排住处么?”
伯秋侯此刻心旷神怡,朗声道:“不必。”
府丁黑冯觉得陈跑问主子这样的问题有点傻,口中道:“绿源溪的管事知道主子来了,就等于庄旭太子知道主子来了绿源溪,庄旭太子回到云端城,自会来绿源溪寻咱们。”
另一个府丁方根子附声:“黑冯说得对,咱们不就是出来回避太子的么。”
黑冯和方根子平日里不太服气陈跑,觉得他能力一般。
“西边,”伯秋侯指着离他们最远的两顶帐篷说,“就到那歇两晚。两顶帐篷,刚好。”
对于绿源溪的牧民而言,一看伯秋侯一行人一派贵公子的服饰,就知道是有钱人,出手肯定阔绰,要借宿谁家,谁家都乐意,完全可以做到主随客便,其乐融融!
由于伯秋侯他们借宿的时间有些晚,主人没有烹饪新鲜的肉食,只几样小菜、几样面食,外加些奶酒,但伯秋侯他们还是吃得心满意足。主要是这些吃食的做法与云端城的菜式不同,别有一番风味。
酒足饭饱,头一回来绿源溪的黑冯和方根子说要到处转转,陈跑提醒他们:“要记路,帐篷大同小异,可别走丢了!
黑冯大大咧咧道:“不会丢!又不是三岁孩童,主子您说是吧。”
伯秋侯牵了牵嘴角道:“不可大意。”
黑冯与方根子点点头。
待他俩出了帐篷,陈跑憋着笑,低声道:“他俩总把我当孩子看,属下刚才说的话是不是像他俩的长辈?”
“他们真的有可能走丢,你最好偷偷跟在他们后边,万一他们真的迷了路,你的急时出现,能帮到他们,他们就不会觉得你孩子气了。”伯秋侯说着走出帐篷,他也要四处走走。
陈跑愣了愣,跟了出来,欢喜道:“谢谢主子!属下这就去!”
伯秋侯独自寻了个小丘坐下,闲着无聊,吹起了笛子。
他的乐感自幼就比一般人好,算得上有天赋。会吹的曲子很多,最钟爱的是来自西铜雀的《和所有孩子一样》。他一出生,就与别的孩子不一样。
他吹了一遍两遍三四遍,终于停了下来。
就在此时,近处传来掌声和苍老的声音:“好啊!!老夫听着好似回到了数十年前,在田梗上嬉戏。”
伯秋侯借着月光看去,是一个老者,看着装不是绿源溪本地牧民。
伯秋站起身来,打招呼:“老人家谬赞。您可用过晚饭?”
“用过啦。”老者一面说着,一面在伯秋侯的身边坐下,细细打量了伯秋侯,方才又道,“贵公子?”
伯秋侯没回答,坐了下来。
老者原本只是想上前称赞一下这年轻人的曲子悦耳,此时不禁多说了两句:“人都是从年轻走到老,我本不该羡慕你的年轻,可还是羡慕了。”
伯秋侯浅笑道:“也许您只是忆起自己十七八岁时的光景吧。”
老者捋着花白胡须道:“此言极是。到底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读过书,就是不一样。”
伯秋侯抿了抿嘴角:“您是前辈,更是文采不凡。”
老者不认同,笑问:“一个老乞丐,何来文采?”
伯秋侯笑意渐浓,调侃道:“算互夸么?”
老者也乐了:“算。年轻人家住何处啊?老乞丐可否登门拜访,讨口饭吃?”
伯秋侯颇有深意道:“如果是为了讨口饭吃,我这有银票可以相送。”
说着,伯秋侯伸手进袖袋掏出银票。
老者连忙摆手拒绝:“不可,不可。”
伯秋侯淡淡道:“如果不是为了讨口饭吃,而是另有他意,老人家不妨直说。”
老者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草屑,悠悠道:“你心地善良,机智过人,在人群中十分惹眼。”
说罢,他晃晃悠悠地走下小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