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伯秋侯与林珑石、花小言在云天池相遇,而且有些许不愉快,大家都没有继续玩的心思,所以次日一早,他们便一起下山,返回林家村。
这日,花小言从外面捡回一块拇指大小的脚板形状的石块,晶白色,润滑,看着很可爱。
她用水洗干净后,便放进了自己的收纳盒里。
想想晴明轩的正厅里倒是有许多精致的摆件,可花小言觉得没有一件能与脚板石相比,它实在是巧夺天工的好看,于是她又将它从收纳盒中拿出,藏在了房中木桌抽屉里,还用手帕盖着。
现在晴明轩的正厅不是花小言想去就能去的,自从被迫成为伯秋侯的起居丫头,她搬到了藏书阁的院子住,伯秋侯不许她往晴明轩跑,除非与他一同前往。
花小言问伯秋侯为什么,他说没有为什么!
一想起伯秋侯越来越高冷的模样,花小言就不自觉地皱起鼻子。
她正想着,伯秋侯的侍卫——黑黑的张往,立在门外敲了下门板引起她的注意,才说:“小言姑娘,伯秋侯传你去正厅。”
“好,这就去。”
“凤溪小姐也在正厅。”张往友情提示。
花小言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他的好心提醒。
花小言锁好门,张往说要去别处,花小言就自己一人往藏书阁正厅去。
按往常的礼仪,进正厅前,她便低下头,朝着书桌的方向施礼道:“伯秋侯。”
通常伯秋侯传唤她,都是坐在那的。
可是今天没有人呢,正厅里安静得很,二小姐也不在!
花小言觉得奇怪,正准备离去,突然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她停下来仔细地在正厅里搜索人影,那声音又突然消失了。
当她抬脚才往外走两步,那声音再次响起。
她怀疑自己中了邪,心里有些惊吓。
想起自己不是胆小之人,大白天的怕什么!挺了挺肩,正了正身姿,低喝道:“都看见了,快出来!”
靠近里间的厚重布帘,突然涌动,然后她听见林凤溪的声音:“伯秋候,出去吧。”
哦,原来是伯秋侯和二小姐,在与她玩捉迷藏!
虽然她几乎没有参与。
花小言很难明白,沉稳的伯秋侯、跋扈的二小姐居然喜好玩小孩子的游戏。
不对,他俩也许不是在玩游戏。
“都怪张往!”花小言未等他们从布帘后冒出,便提脚边说边往外走。
“站住。”伯秋侯已从帘子后出来,理了理衣裳和发冠。
花小言回转身,看见一脸淡定的伯秋侯和满面娇羞的二小姐。
“磨墨。”伯秋侯走近书桌,坐定了,吩咐花小言。
“上茶。”林凤溪已坐在茶几边,温暖的宽椅上。
一仆二主?
花小言看了看林凤溪,又看了看伯秋侯,问:“是先磨墨还是先上茶,还请二位主子明示。”
“先磨墨吧。”林凤溪笑道。
“二位主子”这四个字,林凤溪觉得真是好听。
“凤溪小姐请回。”伯秋侯沉着脸,提起毛笔沾了沾还算凑合的墨汁。
“好。”林凤溪甜甜地答。
心里在笑伯秋侯的脸皮真薄,在丫头面前非要强撑。
她从宽椅上依依起身,吩咐已在书桌边,正磨墨的花小言:
“花小言,你好好侍候伯秋侯书写,绝不可分心想着有的、没的事情。”
等林凤溪迈着婀娜多姿地小碎步走出正厅,厅里突然很安静,唯有伯秋侯手中握着的笔,在纸上行走的声响。
伯秋侯没有写字,而是在画画,画中的景物渐渐呈现,云端、远山、飞鸟、村庄、小溪、牧童、老牛。
伯秋侯画得很仔细。
花小言将眼神从画中移开,看向他。
唔,认真的伯秋侯还蛮招人喜欢,一点也不觉得他高冷。
“溢墨了。”伯秋侯说着,用笔尖沾墨汁,抬眼看向花小言,这才觉察她有些异样。
他突然想起林珑石在高林山上暧昧的笑容,便不动声色地问,“怎么?看着我想起谁了?”
花小言一时慌乱:“谁也没想。”
“分明走了神。”伯秋侯淡淡道。
花小言不说话,脸上更露羞色。
伯秋侯站起身踱出几步,背对着花小言说:
“残阳如血之前,你就站在书桌旁,哪也不许去!”
他罚她。
“为什么?现在还是早晨,站到残阳如血真的太长时间了。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伯秋侯要责罚我,我不会抗议。可我分明没有错处。”花小言说完,冲着伯秋侯做怪样。
“只是针对你喜好神游,并不算责罚。”伯秋侯说着就要跨出正厅。
“等等!伯秋侯怎么就知道我在神游?我不过是觉得伯秋侯书写时的侧颜不那么高冷,多看了两眼而已。”
“哦,”伯秋侯回转身,看向花小言,脸上的神色已有了些温和,“秀色可餐?”
花小言一愣:“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你撞见了我和凤溪小姐在布帘后。”
“不是故意的。”
“可事情已经发生。”
“所以伯秋侯就要罚我?”
“是。”
“是您让张往去叫我来正厅的,因为是皇子,就可以不讲道理吗?我真不明白,罚我对您有什么意义。二小姐刚才分明很愉悦,她还是女孩,然后她那样脾气的人都能高高兴兴的,伯秋侯为何要不高兴?”
“我就知道你是歪着想的!所以才罚你!”
“前有歪事,后有歪想,伯秋侯不能罚我。”
伯秋侯没理会花小言,转身离开了正厅。
一切又安静了,花小言埋怨屋外的小天意也不叫唤两声,平日里它可没少叫唤,闹着呢。
二小姐为讨好伯秋侯,将小天意赠给了他。而他的秃鹫,因为对花小言一直存有较深的敌意,被锁在了远离藏书阁的位置——寒霜院冰窖旁的一个大亭子里。
今日无人能救花小言,林珑石陪同林老爷到林家村三十里外视察地形,挑选迎接南吉薄暮公主大驾光临的宝地。
半月前,迎接伯秋侯的仪式也挺盛大的,全因伯秋侯已到了云天池,那已挑好的五十里外的宝地算是白挑选、白费心思了。
想想还有半月,雪原盛典就将开启,伯秋侯希望场面尽量地热闹,但这份热闹里,不能有花小言。
他已明确表态,雪原盛典期间,她必须一直守在藏书阁,哪也不许去。
花小言一边砚墨,一边七缠八绕地想着事,时光流逝得很快,已近午时。
她觉得腿脚都酸麻得不行了,往正厅外张望来、张望去,良久,她决定稍稍休息一下。
坐在温暖的宽椅上,真舒服。
目光不经意间扫向靠里间的那块布帘,之前伯秋侯和二小姐就躲藏在里面。
想想张往也是奇怪,没事喊她来捉奸吗?哦,不,不能说是捉奸。
捉奸是怎么回事,她还是略有所闻的。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花小言赶紧的从宽椅上弹起,快步走向书桌。
来人是卢儿。
“小言,你还在这傻呆着做什么,寒霜院冰窖那边出事了!”卢儿神色慌张。
“出什么事了?”花小言的心一紧。
“你的主子破门进了冰窖!伯秋侯进了冰窖!”卢儿急着说,“二小姐传你过去寒霜院!”
“啊?”花小言匆匆随卢儿急步前往。
“已经派人去通知林老爷和林少爷,希望他们能快些回来!”卢儿说。
她俩一路小跑,很快来到了寒霜院。
往日里的无人区已挤满了人。大家都神色慌张,但又都不敢进去。
十年前,负责看管冰窖三道门的是林府的陈伯,他是林万贯最信赖的人。
可是有一天,心中不愉快、一直住在草堂里的华珍,就是林珑石与林凤溪的生母,趁着林老爷外出,来到冰窖前撒泼,非要进去。
陈伯说什么也不让二夫人进,二夫人便横刀在脖,陈伯没了法子,只得让她进去了。
这一进,就没有活着出来,最后还是林万贯进去将她抱出来的。巨大的冰窖是个迷宫,没有人能从里面活着出来,除了林万贯。
自那以后,林万贯赶走了陈伯,自己看管冰窖的这三道门。
林府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这段著名的往事,他们也知道,不想死就别进冰窖。
林凤溪一见匆匆赶来的花小言,便吼叫着:“你给我进去!立刻!马上!”
谁都怕死,花小言也毫不例外。
她愣怔在原地。
林凤溪一步上前,拖拽着花小言,直往三道门里送,花小言受不住她盛怒之下爆发出来的惊人巨力,很快被推进了冰窖。
林凤溪命令周围的人:“除了刘大夫,全都散开!”
此时林府的大夫人——颜竹林,正悠闲地半卧在暖榻上神游,丝毫不担心东庄二皇子会不会死在冰窖里。
她的心中有着不为人知的火山,这火山一直潜藏着,如今就要爆发。
伯秋侯勇闯会吃人的冰窖,正是她怂恿的,她要让心中的火山,爆发得恰到好处,该毁灭的,最好一个都不剩!
虽然她也将葬身其中!
曾经,她的火山差点被林老爷的温柔以待浇熄了,还好,数月前,她终究是觉醒了。
已是暮年的林老爷,居然和曾经在林府做丫头的官美人有着龌龊私交,这真是令她难以相信,又怒不可遏!
官美人,面容像极了华珍的女人!
林老爷居然骗她,说既然她不喜见到官美人,那就让官美人走得远远的,走进深宫,去受后宫里的种种算计。依官美人那口不遮拦的性子,估计很快就会被打入冷宫,永不见天日。她便依了林老爷,还从中斡旋,出了不少计策,帮助这个下贱的女子平步青云,睡在了龙床之上!
颜竹林越想越觉得滑稽,自言自语道:
“哈,真是个天大的笑话,天大的捉弄!二皇子啊,二皇子,在你还未到来之前,我就已经想好了该如何使唤你这颗棋子啦。只是不曾想,我周密的计划全都用不上,谁让你相信,智无双在冰窖里呢。”
颜竹林就这么尽情地畅想着、等待着那个她从小就期盼着的、盛大的屠杀,林府必将因二皇子命丧冰窖,被诛九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