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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养父

夜里雾气越来越重,当宗白听到那个熟悉浑厚的男声后,紧绷的神经终于卸下了,忍不住膝盖一软,整个人跪在了潮湿的青石板上,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是四肢疲软的感觉却更为强烈地把她压向地面。

养母伸来双手,打算搀扶她起来,她紧紧抱住养母的腰,鼻子里的酸楚一阵阵上涌,忍不住哭起来。

养父蹲下来,她在养母的搀扶下趴在了养父的背上,她小声地啜泣着,迷迷糊糊中被养父背到了屋里的床上。

养母给她掖好被子,陪着她睡觉,她整夜浑浑噩噩的,翻来覆去睡不着,等到天亮才缓过劲来。

第二天清晨,养母给她熬了粥,另一只胖胖的土锅里还炖着肉。养父则坐在门槛上抽烟,也没训斥她,只是再三嘱咐,不要随便吃别人的东西。

宗白晃到大门,看见门口也添置了新的水缸。

一根烟抽完,养父提着酒出门了,过了一会儿,宗白踮着脚可以看见他上山的身影,养母则靠在门口嗑瓜子。

“他这是要去哪儿?”宗白歪着脑袋,吸了吸鼻涕。

“上山找羊倌,答谢他。”养母嗑瓜子的动作慢下来,眼皮往上抬了抬。

到了夜晚,养父醉醺醺地回来了,手上提着两包草药,搁在桌子上后,歪歪倒倒地趴在床上睡了。

第二天清晨,养母收拾桌子,撇了撇嘴,一溜烟把草药塞在了柜子最下面。

没事的时候,宗白喜欢趴在小土坡上挖地洞玩,一眼就望见老羊倌在河对岸钓鱼,旁边立着一个泥炉,一条小鱼上钩后,老羊倌就地把鱼去鳞,剖开去内脏,捏着鱼尾巴在河水里涮一涮后,再把鱼扔到炉子上的小锅里煎。

尽管隔着一条河,宗白仿佛已经能闻到小鱼熟透后金灿灿的香味。

她“咻”的一声站起来,打算过河去尝一尝时,瞥见不远处养父正提着一壶酒朝羊倌走过去,宗白趴在土坡后面,探出一个小脑袋,小眼睛咕噜咕噜地转起来。

那边养父正毕恭毕敬地跟羊倌说话,酒瓶被搁在了泥炉旁边,羊倌侧了侧身体,从旁边的布兜里掏出两包草药,把它递给了养父,养父摆摆手拒绝了。

“宗白,你趴在这里干嘛?”魏晋突然跳到土坡上,扬起一小片尘土。

宗白吓了一跳,咳嗽着站起来,锤了魏晋几拳,因为刚才差点就趴在地上吃灰了。

宗白说:“我的任务,就是监视对面的羊倌。”

“为什么呢?他是小偷吗?”魏晋把双手握成望远镜的形状,望向河对岸。

“对,他偷走了我的一个盒子。”宗白嘟了嘟嘴。

“怎么可能?什么时候?盒子里装的是啥?”魏晋一连问出三个问题来。

“那天,我握着冰糖葫芦,在山顶醒来的时候,身边就多了一个盒子,他说帮我拿着。后来下山了,我一激动,一害怕,就忘记了。他也没说还,我也不敢要,只能等他不注意,把盒子偷回来。”

魏晋沉默了一会儿,挠了挠头说道:“你这样好吗?”

“哪里不好?算了,不给你讲了,不能透露了接下来的任务。”宗白对羊倌那张遍布沟壑的脸越来越感兴趣,观察久了,似乎他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值得她细细揣摩。

“你们俩在看什么呢?”魏倪也来了,她像她哥一样,卷起一本漫画书充当望远镜,看了一会儿,不得结果。

魏倪一只手从兜里掏出两块饼干,另一只手戳了戳魏晋的手臂,她细声细语地问道:“哥,好哥哥,给我说说,你们在干嘛,好吧?”

魏晋则站在旁边,嘴里叼着狗尾巴草,懒得理她。

魏倪转而拉扯宗白的衣袖,晃了晃:“宗白,你给我说说吧。”

“看老羊倌钓鱼呢。”宗白凝视着魏倪的脸说。

魏倪的脸尽管又小又可爱,但是却洋溢着别样的静谧气息,还有那双眼睛,流露出刚刚合适的天真,眼窝深处的那对瞳孔似乎能注视灵魂,这一点让看到的人感到心绪平静。

等宗白的观察告一段落,魏晋开口了。

他头一歪,吐掉了狗尾巴草,右手在下巴上捏了捏,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们有没有发现,羊倌的两只羊,好像从没有长大过,这不正常啊!”

“对啊,隔几天他就牵着两头羊下山,貌似这么多年来,羊和他都没有变老。”魏倪把书放在地上,一屁股坐上去。

“莫非山上真有长生不老药。”魏晋说。

“如果真有长生不老药的话,我可能知道藏在哪儿。”宗白凝视了一会儿对岸的羊倌。

“哪儿?”魏晋问道。

“后山的水潭里,那天在送我回来的路上,羊倌曾经提到过。”宗白把头发向前掠去,躺在土坡上。

“扯吧!那水潭深不见底,谁也没有下去过。谁知道下面是长生不老药,还是夺命铃呢?”魏晋也躺下来,双手枕在后脑勺下面。

“等等,夺命铃?你怎么突然冒出这个词语。”宗白坐起来,着急地问道。

“老妈说的,以前山上挂着铃铛,风吹过,声音就像老年人嘶哑的吼叫声,会让人产生幻觉,走入歧途。”魏晋继续躺着,他转动一会儿,把身体调整到了某个舒服的位置上。

“你看,河岸上还有一人,那是谁?”魏倪问道。

“我爸啦,趴着,别让他看到我们,不然,我又要挨揍。”宗白说。

“哦,穿着西装看不出来。”魏倪趴了下来,双手托着腮帮子,“很少看见叔叔穿西装呢。”

养父今天穿了一身松垮垮的黑色西装,他同羊倌说了几声,便扛着一根竹杆朝山上的方向走去了。

竹杆后面挂着白色尼龙袋,里面装着刀具。不出所料,养父又是被镇上的人请去张罗酒席了。他作为大厨师,对某些食材有处理权利,晚上宗白有口福了。

可养父倒吃得少,他除了喝酒,似乎没什么胃口,总感到疲劳乏力,腹部有些隐痛,且这病时好时不好。

他找羊倌要的草药,大概就是医这病的吧。

三个人趴累了,翻转过来,双手枕在脑后,看天上云卷云舒,想象着吃着老羊倌新鲜的炸鱼条,别提有多惬意了。

他们最喜欢的还是河水尽头的野草丛,软乎乎的,躺着特别舒服,偶尔宗白和魏倪睡着了,魏晋会用狗尾巴草挠两人的脸。

看云看得正好,头顶上面突然出现一张脸,三人坐起来一瞧,是养父。

宗白诧异到,怎么又回来了?

“我想了想,你还是跟我一起去镇上。”养父扯着宗白的胳膊,把她拽起来。

宗白抬头看了一眼山,叹口气。

他们先要翻越鸡公岭,这几天没有下雨,路面很干燥,踩上去有沙沙的细响。

养父走在前面,宗白不情不愿地跟在他身后,低着头眉眼恭顺。

“我可以问问您,为什么要穿西装吗?”宗白说。

“当然可以。”也许是太口渴的缘故,养父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是对新人的尊重和祝福。”

宗白咬着嘴唇,思索了片刻:“那等我长大毕业了,您可以穿着西装来吗?”

养父沉默了。

宗白隐约感觉到,其中有个秘密,是横亘在她与养父之间的山。

“您听过夺命铃吗?”宗白换了一个话题。

“你说的夺命铃,其实是风刮过山谷发出的声音,春天更常见。”养父说。

宗白半信半疑,一边用树枝随意地戳旁边的树木,一边用余光瞄着胖乎乎的养父。

他们走了好一会儿,终于抵达了鸡公岭,鸡公岭其实就是光秃秃的一块大石头,突兀地从山上伸出去,像舌头一样,舔舐着呼啸的风。

鸡公岭的风很大,很适合放风筝。

宗白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站在崖边,从高处看村子,还是挺错落有致的:一条由南向北的河铺陈开来,河的一边是村子,另一边是稻田。河的源头来自于鸡公岭,尽头有一处野草丛,又高又密,几乎无法走人,河水形成一条蜿蜒的深沟,不知拐到何处去了。

从山上到山下的小镇,几乎都是盘山公路,当初修筑这条路,宗白猜测大概率上,不过是为了方便小镇的人上来放风筝。

下山着实不容易,他们绕着一圈一圈的盘山公路往下走,口干舌燥,双腿打颤,等宗白走得快要晕厥的时候,终于来到了小镇。

镇上很热闹,大甩卖的声音不时从店铺里的音箱冒出来,还有各种小吃的香味,窜进宗白的鼻腔,她趁养父不注意,狠狠地吸了一口。

随后,他们穿过几条小巷,来到了结婚这家人的院子里。一个老奶奶走出来,热情地招呼养父,把他领进了厨房。

宗白站在院子里,好奇地看着大人从她旁边路过,忙上忙下,最后,她也被老奶奶拉进了这个队伍。

宗白属于机动部队,哪儿需要就往哪儿挪,洗菜上菜洗盘子,稍不注意就会得到一声呵斥。等婚宴结束了,她才草草吃了几口饭,最后含着没咽下的米饭,歪倒在长长的条凳上睡着了。

天色已晚,老太太拜托了一家有车的人,顺着盘山公路,把他们捎到了鸡公岭,而后养父背着睡着的宗白,一步一步踏在小路上,小心翼翼地回了村,敲门进屋。

养母打来了热水,给宗白擦了擦脸,再把她的双脚按在木盆里泡着,宗白依旧睡得迷迷糊糊的,不一会儿,暖意升上来,她便舒舒服服地歪倒在沙发上,进入了甜甜的梦乡……

在往后的一段时间里,镇上婚丧嫁娶的人家特别多,找养父掌勺的人也是一波接着一波。

每次养父去镇上,都要拉着宗白,好像生怕她被谁拐走了一样。

倘若不去镇上的时候,他就让宗白去帮羊倌放一天的羊,虽说只有两只羊,却是一等一的聪明,不是去吃别人地里的小白菜,就是拱田里的水稻,每次都把宗白弄得气呼呼的。

羊像狗一样,到处疯跑,没法子,她只能牵着绳子跟在后面跑,一天下来,累得不行,傍晚时分,才怒气冲冲地把羊交到羊倌手上,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

整个夏天,宗白仿佛都是这样疲惫不堪地度过的。

“真是的,怎么能让你放羊呢?下次再这样,你就跑掉。”养母一边择菜,一边给她出主意。

这让宗白想到了另外一个一劳永逸的主意,只要实现了,她就再也不用翻山越岭去镇上,像一条疯狗一样,忙来忙去喘着大气。

夜里,养父扶着墙回来了,在他不掌勺的日子里,通常就是去村里的小酒馆喝酒,从早喝到晚。对养父如此规律的生活,宗白着实有点佩服,所以提供了良好的下手机会。

宗白歪着头看了看日历上标红的日期,明天肯定又要去镇上,再不下手就又要忙得像疯狗了。

此时养父躺在床上,鼾声如雷,宗白偷偷地溜进房间,一眼就看到挂在墙上的黑西装,她掏出剪刀,气呼呼地剪掉西装的领子,静悄悄地关上门,转身把领子藏在了门口的水缸下面。

“谁把我西装领子剪掉了?”一大早东屋就传来养父的吼声。

宗白路过东屋,透过窗户,只迅速地瞥了养父侧脸一眼,便低下头,以慌慌张张的姿态离开,一出大门,便撒开腿一溜烟跑了。

“宗白!你这个小兔崽子,是不是你干的,你给我站住!”身后传来养父的吼叫,宗白回头瞧见,一群大白鹅也像她一样,嘶哑着喉咙,在疯狂逃窜。

宗白心里已经有了理想的目的地,怎么可能轻易停下来。

她握紧拳头,跑得更快,因为这是一场明目张胆的反击战,只许胜利,不容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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