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芙蓉河中一具漂浮的无名女尸,随着涌动的河水穿城而过,东宝面上渐渐升起了诡异的笑容。
他似乎找到了摆脱如今困境,让自己在蓝家青云直上的办法了。
自此以后,东宝的日常不再是围绕着蓝家的各处产业劳苦奔波,每天只需在芙蓉城中闲逛,为蓝毅收集一些让其感兴趣的女人,便能够步步高升。
他随身携带者一个小本子,上面记述着一些常人看来稀奇古怪,甚至可说是极其变态的讯息。
比如,哪条街市有人娶亲,但男方忽然暴毙,新娘一过门便城了一个寡妇...
比如,哪家妓馆的清倌人入馆十年终于攒够了银两,重新赎回了自由身...
又比如,有条小巷子新开了一家铺子,老板是一位孤身进城为其母亲赚取汤药费的村姑...
这些讯息东宝并不会,也并不敢在别人面前展示,而是只供自家少爷一人翻阅。
而每当自家少爷翻阅其中讯息,并对其中一条极为感兴趣时,便会在这条讯息上用朱砂重重的划上一笔。
讯息被朱砂划中,东宝便有事可干了,而讯息的主人此时却还不曾知晓,迎接她的将会是一场怎样的噩梦...
蓝家在芙蓉城南十里外有一处十分隐秘的别院,近两年来,东宝每隔十天便会带着小本子上其中一条讯息的主人来到这个地方。
尽管如此,他也从未进入过别院,因为两年来他所见到的人只要进入了别院,便会如同石沉大海般永远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中。
两年时间,不下七十名女子的性命断送于此,七十庄人间惨剧经由他手酿造而成。
每当风波过后,东宝再次游走于街头,以陌生人的身份再次见到本子上消失讯息的家人时,心中的罪孽感多少是有着一些的。
然而,人心都是肉长的,这句往日里不移的至理,放在如今的乱世中,似乎显得格外的苍白,甚至让人有些想笑...
和大多数出生于穷山恶水的穷苦人一样,东宝也妄想着自己与家人的生活能够过得更好一些,能够在这乱世中摆脱那甚至不如草芥的命运。
只要能够一步一步往上爬着,哪怕一步的高度只是尾指顶端的那么一丁点,他也甘愿为了自己为了家人奋力一搏。
肝脑涂地,马革裹尸也只不过是一死罢了。
而在死字面前,心中偶尔升起的那一丝丝罪孽感算得了什么,于是他麻木了。既是对这乱世的麻木,也是对人性的麻木。
在为蓝毅编写小本子的第三个年头,东宝也终于如愿以偿的被蓝毅破格提为了管事。
成为管事的那一天,他在桂花坊包下了整个楼外楼,宴请了曾经以下人的身份一齐进入蓝家的所有人。
如今这些人有的仍旧是下人,有的是各处账房的先生,也有同东宝一般为人机灵的,如今已经坐到了一铺掌柜的位置,但没有一个人比得上东宝的成就。
接受着众人艳羡的目光,以及众星拱月般的阿谀与奉承,东宝心绪如同潮水涌动,他回忆起多年前身为下人时的艰辛,步步高升时的小心敬慎,到如今终于如愿以偿,一时间感慨万千。
独自一人在蓝家摸爬滚打混迹了这些许年,原本他是有资格在众人面前卖弄他如今的身份的,但他并没有这样做,也没有看不起在座的任何人。
相反他甚至想借着自身的经历去激励一番在场的众人,然而当他举起酒杯时,却发现曾经一些熟悉的身影,却已经永远的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中。
接下来便是整场的沉默,整个楼外楼中这一天也仅仅只剩杯盏相碰的清脆声。
当宴席撤去,已是夜,珠围翠绕的楼外楼大厅中也早已人走茶凉,唯剩下微醺的东宝,独自一人斜靠在二楼的窗户边,静静的欣赏着芙蓉城中斑斑点点升起的灯火。
“还是要活下去啊!不管你已经站在哪种高度!最重要的...还是要拼了命的活下去啊......”
夜风,带着些许凉意扬起了东宝身上今日方才换上的青色长衫,随即穿过窗户,如同猛兽一般汹涌的灌进了灯火辉煌的楼外楼......
......
屋外的动静闹得有些大了,阿倍氏见母亲不再剧烈的咳嗽,便也匆匆来到屋外。
“东宝哥,事情不是大婶子说的那样!”
阿倍氏掀开门帘的一霎,脸色不由得有些发白,东宝如今芙蓉城第一富商少管家的身份整个古兰村皆知,她也是听说过的。
往日里两家关系并不怎么和睦,也不怎么来往,因此阿倍氏小心应付之下也从未得罪过他家。
谁知今日竟被吕雨静几人撞了个正着,而胡铁锤方才为自己抱打不平的一通臭骂,显然已经将对方彻底得罪了。
一想到东宝那极为护短的性子,以及冒犯他家的后果,阿倍氏只觉得后背发凉,她行至前来双手后伸,将铁锤挡在了自己身后,有些急切的解释着:“东宝你听我说,小丫头年纪太小不太懂事,方才的话......”
谁知小丫头一听这话竟有些急了,她一把将身前的阿倍氏拉到了身边噘着嘴道:“阿倍姐,有少爷在你怕他们做什么!你也不想想刚刚他们是怎么说婶子的,那是人话吗......”
对于小丫头的话,东宝丝毫没去理会,深知自家与阿倍氏一家的关系,以及自己父母性格的他,已经大概猜到方才发生过什么。
但即使是自家人的错,又能怎样呢?他依旧会如同往日那般,将对方的牙一颗颗拔下来,然后再一颗一颗让对方咽进肚子里,得罪自己的下场不都是这样吗?
更何况如今对面的几人他似乎有些面熟,似乎是上次被手下的人带去芙蓉桥上看一个老道士的热闹,偶然在桥边的一个书铺里见过。
回忆起了对方的身份,东宝不禁哑然失笑,神色比之方才更加的有恃无恐起来。
目光忽视掉了在自己面前喋喋不休的胡铁锤,朝着后方一脸平静的吕雨静直视了过去:“我还以为是谁呢!一个小小换鹅斋的残废老板也敢自称是少爷了?莫不是你以在城里开了家书铺,就能到了古兰村这种乡下地方来作威作福了?你的优越感是从哪里来的?”
说着,他随意的拍了拍手,掌声落下时,那原本就摇摇欲坠的院门哐当一声巨响,碎裂成了数块,紧接着五六个家丁模样的汉子带起一地木屑纷纷涌入了院子,并齐齐站到了东宝身后,肆意打量着吕雨静等人。
吕雨静一直与身边这位刚刚才问清名讳的孙掌柜笑谈着什么,即使是东宝方才那一番自恃甚高的言语也未曾将两人打断。
但就在那几名家丁蛮横的将院门打破之时,他面上的风轻云淡终于是起了一丝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