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仞插口笑道:“若论霸道,只怕天下无过你们停云书院者。”
郭正冷哼一声,眼看方白默然不语,终究忌惮他的修为,也不欲与他起冲突,倏忽闪身出掌抓向杨仞衣襟,便想将杨仞先擒在手里;然而脚下刚动,便踢起了野草上的一簇露珠,那露珠当空分散为无数细碎的水丝,四下飞溅,先前被方白制住的五名停云弟子本已堪堪能动,身上多处穴道忽然微微一凉,却又僵在了原地。
郭正方才一脚踢中露珠,却觉自己仿佛踢碎了一簇春日的闷雷,雷声从耳畔滚滚裂开,春雨在神魂的深静处淅淅沥沥地淋落,雨水往丹田汇聚成一股洪流,又汹涌流向右手掌心“劳宫穴”,下一瞬,他的手掌突兀歪斜,难以自抑地发出不属于本身修为的一掌,似将体内的那阵风雨尽数击出了体外——
秋剪水凝集心力,潜运巴山烛照剑的“心照”之术,本已快要冲破方白的剑劲压迫,恰逢郭正出掌袭向杨仞,忽觉他的掌风竟莫名偏折,不似停云心法“天人三策”的内劲那般浩然纯正,反倒更像是一片飘摇不定、似有若无的斜风细雨,倏然将自己左手中的烛台扑灭;霎时间心力一泄,几乎拿不住烛台,只得任凭周身经络渐次封闭。
郭正一掌击出,双足站定,一瞬里只觉身躯宛如雨水干涸后的洼地,说不出的空乏虚无,丹田里更是化为一只毫无生气的空碗,仿佛从前多年苦修的内力都如碗中水般在顷刻间被人饮尽了。
杨仞横刀戒备,但见郭正猛地在自己身前三尺处落足,面露苦色,却不再靠近,不禁笑道:“郭前辈好会开玩笑,突然跳到我面前吓唬我。”
郭正凝神调息了半晌,身躯轻轻震动起来,才觉气力渐渐滋生,苦笑道:“雨梳风帚,雨疏风骤……呵呵,今日算是见识了。”
方白道:“得罪了。”轻叹一声,又转头对杨仞道:“杨兄弟,咱们走吧。”
杨仞瞧出这些人似都已被方白制住,虽不明所以,也不由得心下大乐,环顾诸人道:“哈哈,这可有些奇了。”随着方白走出几步,忽又转身,挠头笑道:“他娘的,险些把最要紧的事忘下了。”
说完慢悠悠走到那匹白马跟前,从马鞍底下取出一封书信来,重新放回竹筒中。
停云书院众人看在眼里,惊怒交集,却又无可奈何。
当时在郭正等四人赶到之前,杨仞听见马蹄声渐近,便先将书信藏好,再将白马栓在一旁的尖石上,果然躲过了停云书院的搜找,此际心中得意,不禁笑道:“郭师叔,刘师侄,你们在这里好生休息,咱们后会有期。”
郭正淡然道:“阁下既知后会有期,却也不必高兴得太早,郭某总有擒住阁下之时。”
杨仞整理好行囊,点头道:“那好,等咱们下次再会,我可要下杀手了?”
郭正闻言心下暗怒:“此次若非我不愿下杀手,早在方白来到之前便重伤了你,你这小子得了便宜卖乖,下回定要好好地教训你。”当即面色一沉,不再理会杨仞。
杨仞道:“你不答话,想来是怕了,嗯,那我下次还是手下留情吧。”
郭正不屑与杨仞斗嘴,只作未闻;旁边的刘万山却忍不住骂道:“放屁!你小子放什么狗屁!”
杨仞哈哈一笑:“原来停云书院弟子也会骂人,这倒有趣得很。”
刘万山一怔,想到自己口出污言却是犯了门规,神情顿凛,却听杨仞又道:“你们饱读诗书,想必骂起人来也有更多花样,刘师侄,你不妨再骂几句来听听。”
刘万山冷笑道:“我再骂你百句千句,化为千百支利箭,也刺不透你的厚脸皮。”
杨仞道:“嗯,这句不赖。”
忽瞥见秋剪水正蹙眉瞪视自己,神色似生气已极,一时间被她瞪得颇不自在,不禁走过去,笑呵呵道:“怎么,你很不服气么?”
秋剪水却只冷冷瞪着他,一言不发。
杨仞打量着秋剪水,但见她气恼中眸光清亮,鼻尖翘起,脸颊苍白如雪,忽而心中微动:“这人当真好美。”随即笑道:“秋姑娘,你若再敢瞪我,我便亲你一口。”
秋剪水一惊,一双妙目瞪得更圆。
杨仞哼了一声,皱眉与她对视,片刻后转身走回,对方白道:“方老兄,你将这些人制住了多久?”
方白淡淡道:“不出半炷香,他们的经络自能通解,不会留下什么伤损。”他已知停云书院杀了刀宗,心里对郭正等停云弟子便不甚喜欢,故而方才虽未真正伤了这些人,却也听凭杨仞对他们嘲笑挖苦。
杨仞闻言道:“那咱们须得快些离去。”说完便去牵来两匹停云弟子的马,交与方白一匹。
想了想,又从地上捡起一把碎石,一枚枚地发力掷出,将停云书院另四匹马的马腿渐次击断,拍拍手道:“省得他们一会儿又追上来。”
一时间马嘶凄扬,此起彼伏,嘈乱刺耳;刘万山怒道:“你小子好生狠辣!”
秋剪水见杨仞迈步走向自己的那匹白马,不由得心弦一紧,却听杨仞道:“小羊呀小羊,你这般不愿给我骑,我也不勉强你了,方才多谢你帮我藏书信,咱们就此别过。”
那白马猛然一吐鼻息,也不知是在赞同还是反驳。
杨仞哈哈一笑,拍了拍马背,径自走开。
秋剪水暗自松了口气,心想:“这偷马贼倒也尚未恶到极处。”转念又想:他既知这白马名叫“小羊”,先前在河边真不知偷听了多久,实在可恶已极。
郭正眼望着杨仞与方白翻身上马,便要离去,忽而朗声道:“方兄,你不给郭某面子,那也罢了,但你这便走了,难道竟将我停云书院、将燕山长也视若无物么?”
方白闻言莞尔,道:“那便让燕寄羽来找我问罪吧。”言毕与杨仞纵马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