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下了灵山,上了大路,见了些琪花、瑶草、古柏、苍松,所过地方,家家向善,户户斋僧,每逢山下人修行,又见林间客诵经。师徒们夜宿晓行,身具神力,也不知饥渴。
行经半月,终于见一城垣。
金蝉子坐于马上,问道:“此乃何处?”悟空道:“不知。”猪悟能笑道:“这路你走过的,怎么能说不知道呢。”悟空道:“这路是走了几遍,却是在九霄云巅,驾云而来,驾云而去,此所不知。”
说话间,不知觉已到城前,过吊桥,进入门里。大街上,见到长廊下坐着两个老头聊天。三藏说:“悟净,你去找那俩老儿问个休息的地方,我们在这等着。”
悟净听后依言而行,近前合掌说道:“施主,贫僧问讯了。”那两个老头正在聊天说地,说什么谁圣谁贤,天地大势。忽然听到声问讯,赶忙回礼道:“长老有何话说?”
悟净道:“我师徒五人乃灵山东渡大唐的传经人,刚到宝地,不知是什么地方,那里有向善的人家,以作休息。”老者道:“原来是灵山的神佛,此处是铜台府,府后有一县叫做地灵县。长老若要吃斋,不须募化,过了这道牌坊,南北街,坐西向东者,有一个虎坐门楼,乃是寇员外家,他门前有个万僧不阻之牌。似你这远方僧,尽着受用。”
悟净谢了,转身对金蝉子道:“此处乃铜台府地灵县。那二老儿道,过此牌坊,南北街,向东虎坐门楼,有个寇员外家,他门前有个万僧不阻之牌,让我到他家去吃斋。”
金蝉子与三人七骑白龙马走过长街,又惹得城里人都惊惊恐恐,猜猜疑疑的。围绕争看他们相貌,悟能被看的有些烦躁,对着人群龇牙咧嘴,惊得众人鸟兽聚散。
金蝉子见状,叫道;“莫放肆,莫放肆!”
转过拐角,果见一条南北大街。见一个虎坐门楼,门里边影壁上挂着一面大牌,书着“万僧不阻”四字。金蝉子道:“西方佛地,贤者愚者俱无诈伪。”
八戒性急,就要进去。悟空道:“呆子站住,等有人出来,问及如何,方好进去。”沙僧道:“大哥说得有理,怕一时不分内外,惹施主烦恼。”在门口歇下马匹行李。
须臾间,有个老头儿出来,提着一把秤,一只篮儿。猛然看见门口四人,慌的丢了手里物件,倒跑进去报道:“老爷!外面有四个怪和尚来了!”
那员外拄着拐,正在天井中闲走,口中念念叨叨。一听报道,就拄着拐出来迎接,见这四人,直叫:“请进请进。”
金蝉子谦逊,员外引路,到一座房里,说道:“这上房,是管代老爷们的佛堂,经堂,斋堂,下面的是我弟子老小居住。”
金蝉子称赞不已,举步登堂看,此处佛堂设有千尊佛,尽度金身。
悟能环顾四周不禁上前问道:“为何不见净坛使者,斗战胜佛?”
那员外摇了摇头道,:“老爷所说,弟子都未曾听闻。”金蝉子说道:“悟能,不得无礼。”悟能虽心有不悦,但也无可奈何。
金蝉子净了手,拈了香,叩头拜毕,却转回与员外行礼。员外道:“且慢!请到经堂中相见。”又见那方台竖柜,玉匣金函。方台竖柜,堆积着无数经文;玉匣金函,收贮着许多简札。彩漆桌上,有纸墨笔砚,都是些精精致致的文房;椒粉屏前,有书画琴棋,尽是些妙妙玄玄的真趣。放一口轻玉浮金之仙磬,挂一柄披风披月之龙髯。清气令人神气爽,斋心自觉道心闲。
金蝉子到此,正欲行礼,那员外又搀住道:“请宽佛衣”。又请行者三人见了,又叫人把马喂了,行李安在廊下,方问起居。
金蝉子道:“贫僧是灵山所派东土大唐传经人。闻知尊府敬僧,故此拜见,求一斋就行。”员外面生喜色,笑吟吟的道:“弟子贱名寇洪,字大宽,虚度六十四岁。自四十岁上,许斋万僧,才做圆满。今已斋了二十四年,有一簿斋僧的帐目。连日无事,把斋过的僧名算一算,已斋过九千九百九十六员,止少四众,不得圆满。今日可可的天降老师四位,完足万僧之数,请留尊讳,好歹宽住月余,待做了圆满,在些上路也不迟。”金蝉子闻言,十分欢喜,都就权且应承不题。
他那几个大小家仆,往宅里搬柴打水,取米面蔬菜,制作斋饭。惊动员外妈妈,问道:“是那里来的僧人,这么上紧?”
僮仆道:“有四位高僧,爹爹问他起居,他说是灵山往东土大唐的传经人。爹爹说是天降的,吩咐我们快些整斋,供养他们也。”那老妪听说也是高兴,忙叫丫鬟:“取衣服来,我也去看看。”
僮仆道:“奶奶,只一位能看得,那三位看不得,丑得狠。”老妪摇摇头道:“你们不知,只要面貌丑陋,古怪清奇,必是天人下界。快先去报你爹爹。”那僮仆跑至经堂对员外道:“奶奶来了,要拜见灵山下来的老爷哩。”
没过多久,老妪已到堂前,见那金蝉子相貌轩昂,丰姿英伟。转面见悟空三人模样丑陋,虽知他等是天人下界,却也有几分悚惧,朝上跪拜。
金蝉子坐于原处道:“无需此等大礼。”老妪问员外说道:“四位师父,怎不一起坐?”悟能掬着嘴道:“我三个是跟班。”
这一声如同深山虎啸,那妈妈有些害怕。正聊着,又见一个家仆来报道:“两个叔叔也来了。”
众人转身看,原来是两个少年秀才。那秀才走上经堂,对金蝉子倒身下拜,金蝉子坐于原处,欣然受之。
员外道:“这是我两个小儿,唤名寇梁、寇栋,在书房里读书方回,来吃午饭,知圣佛下凡,故来拜也。”金蝉子喜道:“贤哉,贤哉!正是欲高门第须为善,要好儿孙在读书。
二秀才启上父亲道:“这老爷是那里来的?又欲去何处?”员外笑道:“来路不远,灵山佛之上下来的圣僧,欲去南赡部洲东土大唐传递经书,普渡世人。”秀才道:“我看《事林广记》上,盖天下只有四大部洲。我们这里叫做西牛贺洲,还有个东胜神洲。从此到南赡部洲,不知要走多少年代?”三藏笑道:“不是多远,我等具备神力,欲去东土,不到半柱香,即可到达。但这经书要普渡世人,不可沾染神力,所以只能徒步前往。”秀才闻言,称赞道:“真是神僧,神僧之精神令我等拜服!”
说罢,又有个小的来请道:“斋筵已摆,请老爷进斋。”员外着妈妈与儿子转宅,他却陪四众进斋堂吃斋。那里铺设的齐整,但见金漆桌案,黑漆交椅。五盘小菜,五碟水果,五大盘闲食。般般甜美,件件馨香。素汤米饭,蒸卷馒头,尽皆可口,真足充肠。七八个僮仆往来奔奉,四五个庖丁不住手。
那上汤的上汤,添饭的添饭,一往一来,如同流星赶月。这猪悟能一口一碗,风卷残云般,众人尽受用了一顿。门外的小白龙,在堂口看了看,便低头吃起草来,心中是五味具杂,不与外人道也。
金蝉子起身对员外谢了斋,就欲走路。那员外拦住道:“老师,放心住几日儿。常言道,起头容易结梢难。只等我做过了圆满,方敢送程。”金蝉子见他心诚意恳,没奈何住了。
入夜,众人在厢房盘坐休息。猪八戒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道:“这老头儿倒也实诚,让我吃了个饱,本想送经是门苦差事,但不成想还是个美差。”
“是啊,这员外也是个好人,在此设立这条规矩,却也是善事。不过照师兄这吃法,再过几天这员外家就被吃的干干净净的了。”沙悟净笑着说道。
“哎,这员外家大业大,还怕我老猪吃一顿啊。我净坛使者吃他一顿,是他的福分。”
“好了,莫要闲言乱语,早早休息吧。”金蝉子说罢,便吹了蜡烛,上床歇息去了。悟空坐在一旁不言不语,宛若石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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