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挽墨还真是与众不同,鹰这样的猛禽也能给他驯服成信鸽一样乖顺的小家伙。
云惋惜丝毫没有注意到她洁净的脸上,浮出了浅浅的梨涡。倒是一旁的草雀好奇不已,小姐这是看到了什么如此高兴。
不多时,新的信件又被鹰给传送了过来,上面写了具体地址。宁挽墨这个人虽然与她接触不多,但是几次下来,云惋惜已经可以看出他是一个很是靠谱的人。
那么这个消息,十有八九是真事了。若要具体确定,还得等她明日亲自上门拜访才是。
不知为何,云惋惜下意识地对她这个未进门的姨娘大感兴趣。
一夜睡眠尚浅,第二日云惋惜的精神并不大好,可这也不能成为阻碍她去探访那位的理由。
现在云惋惜在宰相府中可以说是来去自由,除了云母嘀咕几句,根本没有人敢管她的去向。于是她大大方方地将草雀带出了扶,按照宁挽墨给的地址,一路寻了过去。
西城是平民百姓住的地方,但是其中依旧少不了商人地豪,一路上也有几栋气派宅子。但似乎,怎么都没有眼前这个宅子气派。
看来她父亲,为了这个女人倒还很是大手笔。
草雀上前扣门,不一会儿一个布艺老头伛偻着来开了门:“敢问姑娘是何人?”
“云府二小姐,云惋惜。”云惋惜报上自己的名号,老人脸色瞬间变了。连忙合上门:“我家夫人今日身体不适,恕不接待。”
云惋惜一把撑住门:“拒绝见我可以,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如果她确定不见我的话,下一次来这里的便是云府主母。”
老人脸色数遍:“小姐先等下,我去问过我家夫人意思再说。”
没多久他又匆匆跑回来:“我家夫人请您进去。”
云惋惜唇角微勾,迈步走了进去。
不得不说,这个宅子很不错。虽说比宰相府小了不少,可是应有尽有。一路上,亭台楼榭一点不少,草木葱葱郁郁,廊下还养着一挂各式各样的鸟儿,婉转啼翠,好不热闹。不仅不因为小而显得狭隘逼仄,倒还格外生出了小巧精致之感,这个姨娘住在这,可以说是非常逍遥快活了。
她到底长得甚么样,才能让父亲这么费劲心思地讨好?
花色绮丽的屏风后,隐约可见一个身姿绰约的美人,慵懒地横躺在贵妃椅上,轻摇团扇。云惋惜冷冷一笑,父亲养的这个外室脸面还不小,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哪个宫中贵人。见到云惋惜来了,连句招呼也不打。
“小姐喝茶。”倒是这个看上去是管家的老人,对她十分客气恭敬。云惋惜也不急着说话,只是喝茶润嗓,时不时逗逗笼子里的画眉八哥。看谁先沉不住气。
莫约过了一刻钟,屏风后的女子终于开口:“不是小姐前来,找我何事?”
云惋惜随手从桌上拿着一根镶宝石金杖逗弄着笼里的鸟儿,嘲讽道:“这位——姨娘,倒是好大的架子。”
屏风后的人久久不语,半晌才勉强一笑:“小姐说笑了,我夏绯雨是清白人家,怎么就成了姨娘了?”
真是不要脸的紧,云惋惜心里冷笑连连,可她就是需要这样的人。
“如果你就是用这样的诚意见我的话,那么我今日先行告辞,日后随家母来一同看望你。草雀,我们走。”她父亲养的这个外室,恐怕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屏风后的人终于有些急了:“小姐且慢。阿福,把屏风移开。”那个叫做阿福的老人顺从地把屏风搬走,她露出了真容。
该怎么形容这个姨娘呢?就连云惋惜看了她,都有一瞬间的失神。乌发如云,脸白如玉,含情梢怯的眼睛里仿佛有一汪飘零着桃花的春水,格外勾人心弦。
长得一副倾国貌,怪不得如此有底气。
宁挽墨说她父亲金屋藏娇,果真不虚。
只不过,云惋惜眼神下移到了她微微凸起的小腹上……
夏绯雨见云惋惜盯着她的小腹看,颇为不自在地用团扇轻掩肚子:“小姐今日来找我有何贵干?”
“你何时认识我父亲的?”云惋惜直入主题,她没有那么多时间与夏绯雨拐弯抹角。夏绯雨眼眸微凝,迟疑了半天也不说话。
她倒是挺小心谨慎的。云惋惜端起茶杯,掩住了唇边的冷笑。
“你这样一直不回府中,可想过你腹中的孩子将来怎么办?”如果夏绯雨一直在外面,那么她腹中的孩子很难得到云母的承认。相信这个道理,夏绯雨一定明白。
果然此话一出口,夏绯雨白皙迷人的小脸上浮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忧愁:“终究是老爷的种,老爷不会不管的。”
还是承认了她是父亲的外室。云惋惜略略弯起嘴角,除此之外玉般的脸上再无任何表情:“我想请姨娘入府。”
夏绯雨怔愣了片刻,又轻摇团扇:“我不知小姐何意,但是我现在在这过得开心快活,何必去府中找罪受?”
开心快活?她现在是开心了,到时候孩子在府外出生,如果是女孩还好,如果是男孩,云母有一百种方法不承认他,或者只把孩子抱回来,将夏绯雨给赶走。
该怎么说夏绯雨呢?云惋惜端起青瓷茶杯,大概就是一个仗着美貌,不为将来考虑又极为嚣张的傻姑娘吧。
无论怎样,她不怀孕还好,怀孕却不回府,等待她的,只有无尽的悲惨。
悬在四角铜丝架上的一只金丝笼门没有关,其中有只声声婉转娇啼的画眉。云惋惜看了它良久,忽然笑道:“你这的鸟儿倒是乖巧得紧,门开了,也不懂得飞走。”
“是啊,”夏绯雨掩唇娇笑,眉眼中尽是得意之色,“它们在我这有吃有喝,每天都有专门的人伺候着,我又不怎么限制它们的自由,它们比起外面的野鸟来说不知道好多少倍,自然是不愿意走。”
画眉好似听懂了她的话一样,从笼子里扑棱飞出来,落在了夏绯雨肩头上。
她以为她现在是在金丝笼里,富贵府中的画眉,其实过段时间,她就是路边每天食不果腹的野鸟。
“原来你也懂得这个道理。”云惋惜神色是难得的严肃,“到时候你真的流落街头,或者被卖去了什么腌臜地方,可别怪我今日没有提醒你。”
“毕竟你怎么说都还是父亲的妾,云家主母有绝对的能力去支配你的人生。”
“你要选择当鸵鸟将头埋在沙土里,对这一切视而不见,让你自己身处被动。又或者是愿意主动,这些都看你了。”
坐在美人榻上的夏绯雨停止的摇扇,脸色越发凝重。云惋惜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神色,继续游说到:“我的父亲这么多年,没有妾室,没有儿子,我想你可以想象我母亲的手段。”
“到时候,恐怕你还未见你腹中孩子一面,他就被抱走了。”
然后他们母子永无见面可能,夏绯雨心惊胆颤地想到。不会有在主母手下孩子长大后,会特意去看住在府外的生母姨娘。
她牵起一丝勉强的笑:“我知道了。多谢小姐提醒。”
云惋惜见她的目的基本达到,也不再想多说,免得适得其反:“草雀,我们走。”
夏绯雨已经是一副恭敬小心的样子,想要从美人榻上起来送云惋惜,被她拦住:“你身子不便,不必送我了,好好想想我说的话就是。”
“阿福,送小姐。”夏绯雨也不推脱,叫阿福去送云惋惜。
等云惋惜走出门后,夏绯雨的贴身丫鬟喜团才疑惑问道:“夫人,这云家的小姐,为什么会想要你回去呢?”
“哼,无非就是她在府中不受宠,不得势,现在想要让我去制衡云家主母。”夏绯雨拧紧了手帕,美眸中满是愤恨。
喜团小心翼翼地睨着她脸色问道:“那夫人要回去吗?”
见夏绯雨半晌不说话,她连忙拿起一只紫晶葡萄喂到她嘴里。“以后不要叫我夫人了。”夏绯雨吐出葡萄籽,脸色数遍。
这是要进宰相府的意思吗?喜团一时间有些惊慌,她早就听说过宰相府主母善妒的传言,但还是从善如流地答道:“是。”
“为了我的孩子,”夏绯雨握住喜团的手,双眼饱含着满满的信赖,“以后在府中,我能依靠的也只有你了。”
自重生以来,种种事情就接连不断,让云惋惜一点空闲时间都没有,使得她很是郁闷。恍惚间,她竟然有些怀念从前什么都不懂,没心没肺的日子。不过那样稀里糊涂的活着,下场却是会很悲惨。
她逗弄着笼子里色彩艳丽羽翼丰满的鹦鹉,这是刚才夏绯雨送给她的。她的意思,大概是想讨好云惋惜,当然还有另一种意思。
云惋惜眼眸微动,将笼子交给身旁的草雀:“等会儿进府,我们从父亲院落那边走。”草雀睁着一双迷茫的大眼:“小姐为什么要绕路呢?”
宰相府很大,从云其仪院落绕到云惋惜所在的芳草院,要多走许多路。云惋惜神秘地笑了笑:“你呀,跟着我走就是了。”
草雀很是乖巧听话,拎着笼子就小步跟在了云惋惜身后。
方才云惋惜仔细看了看夏绯雨的住所,布置得跟宰相府有七八分像。是不是她这个父亲,也是想把夏绯雨给接回来的,为了让她日后不至于不习惯,所以特意这样?
不过她也无法太确定,毕竟她这个父亲的心思,也不是一般的深。
如果她没有猜错,现在云其仪每日的这个时辰应该正坐在院落里看书品茶。
“父亲母亲好雅兴。”果不其然,云其仪和云母在院落的小亭里下棋对弈。云其仪俊雅飘逸,云母温柔娴熟,两人在重厚的繁华下,身姿绰约。不知道的还以为闯入了什么仙人家。
母亲如果知道云其仪在外面有个如此貌美的妾室,会作何感想?
云母看到她,本来舒展的眉头重重聚拢:“你上午去哪了?要记得,你现在已经被赐给了宁王,休要到处乱跑。”她冷哼一声补充道:“不然别人以为我们家的女孩子没有教养。”
听了这话的云其仪却也不恼,反正她这个母亲以后有得受了,她不急于这一时之快。
“草雀,把鸟儿给父亲母亲拿上来。”
金丝笼子摆在云其仪面前时,云惋惜明确地看到了他抽搐的脸部肌肉。
“这几天我嫌府里长姐出不了门,太无趣了,所以出门转转,给父亲母亲买了一只鸟逗趣。”云惋惜一边说着,一边伸出青葱般的手指尖逗弄着鹦鹉。
“快拿开!”云母又惊又怒,她从小对飞禽这些就有深深的恐惧,如今被云惋惜直接摆到了面前她恨不得自己长出翅膀飞开。云惋惜看着云母手忙脚乱的样子,差点就笑出了声。
两世为人的她,怎么会不清楚云母最是怕这些?更妙的是,夏绯雨最是爱这些。她们俩似乎天生不相容。
“逆女!你是成心来吓唬我的吗?”云母仪态尽失,面目狰狞,与刚才温柔的样子完全是判若两人。
本来云母就因为生了云惋惜后再也怀不了孩子而迁怒于她,这一次发现了云其仪外面有个妾怀上了,不知还会怎么样厌恶云惋惜。
不过她已经毫不在意这些,云母云其仪对她根本没有半分亲情,甚至算得上是半个要了她的命的帮凶。
她作出伤心欲绝的样子:“我不知道母亲害怕这些,无意去吓母亲。”
云母早就不信她这幅嘴脸了,上一次也是作出十分恭谨的样子,后来却那么嚣张。
“你是不是故意的,你敢对天发誓吗?”一个响亮的声音穿了过来,是云凤鸣。她这些天消瘦不少,颧骨有些许突出,一双眼睛却是比从前明亮了不少。
这么快伤就好了?看来云其仪给她用的药价值不菲。而且说是改名,怎么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云母见云凤鸣来了,怒意瞬间消散:“凤儿,恢复得如何了?你现在都瘦了,娘好心疼。”
这般母慈子孝的戏码在云惋惜面前上演多回,她早就见怪不怪。他们如此这般做作,仿佛在说天地间唯有一个不孝子,那就是她。
“娘,我很好,你不必担心。”云凤鸣经过这次体罚后,倒是比从前懂事不少。至少从表面看上去,不似从前乖戾。
“云惋惜,我听说这几天,你对娘的态度不是很好。”她安慰了一番云母后,转过头来就对云惋惜发作。
看来这一次惨痛的皮肉之苦,确实起了不小的影响。云凤鸣不再装作面慈心善的伪善模样,反而端起长姐的架子,数落起她来。
“长姐女德抄完了吗?”云惋惜不理她,反而问起这个来。
云凤鸣大而明媚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愤恨:“当然。”
云惋惜听了这话忽然笑了起来,娇嫩雪白的脸上全是轻蔑:“长姐没有看清上面教导说不许血口喷人吗?”
此话一出,不仅云凤鸣气得跳脚,云母也坐不住了。
“你这几天确实对我不敬,你长姐说的有错吗?”云母首先发难。云惋惜似是不解的露出了一双无辜的眼:“什么时候?”
心里却是知道,云母指的是云凤鸣受罚那一天,她说的那番话。
云母板着面孔,凌然道:“那天说母不慈的,不是你吗?”
云凤鸣在一旁帮腔:“就是,亏得母亲生养了你,你还说她不慈,亏得我还是你长姐,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孝敬二字,你一字都沾不到边!”
女德作用确实不小,起码让云凤鸣嘴皮子上的功夫厉害了许多。
“母不慈所以子不孝,长姐不善所以妹妹不敬。有问题吗?”云惋惜脸上是无暇的笑容,与云母云凤鸣气急败坏的样子一对比,高下立判。
这话着实算作大不敬,云母气急:“老爷,你看看她都成什么样了!以后嫁到王府去,那还得了,这不是把我们家的脸面,都给丢光了吗?”
云惋惜逗了逗鸟,脸上敷着意味不明的笑:“父亲,您也这样觉得吗?”
亭子里一片寂静,惟有几声清脆鸟啼。云其仪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惜儿说的有道理,你们应该都温和些,一家子,何必这样剑拔弩张。”
什么?云凤鸣和云母脸上都露出了不解和震惊,她们不明白其中的内情。
只有云惋惜挑起鸟笼:“既然母亲不喜欢,我就拿回去了。父亲说得没错,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和睦。母亲与姐姐应该注意注意了。”
说罢,只留下一串银铃玉碎般的笑声,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