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棠境,旌旗狂”
“异姓王,思天狼”
“幸得君,救危亡”
“幼学郎,卧榻床”
……
难以停歇的梅雨化作一片无声的雨幕,仿若将天地都蒙上一袭轻纱。
整个鄢平皇城都置身烟雨朦胧之中,人踪难寻。
只有吟唱童谣的声音穿越重重雨点,在皇城一角传荡开来。
“哎呦,公子您怎么在此淋雨,快跟小人回去吧,若是染病您母亲可要心疼死啊。”
唱童谣的人一脸憨笑,看着前来寻自己的仆人:
“秦明,为何淋雨就会染病呀?”
秦明看着自己的小主人,不禁心中一阵幽叹。
眼前之人长身挺立,比自己还高出半个头。
面容也是皓月般俊朗,尤其是眉宇间那股英气,已有几分其父之痕迹。
可偏偏还是这般孩童的心思。
但他还是露着对待孩子般的宠溺笑容道:
“因为这漫天雨滴中有寒气,淋在您身上会像小虫子般钻进体内,造成风寒呢!”
“啊?”秦云清一阵哆嗦,环顾起自己的身体:
“怎么会这样……淋雨明明很舒服啊……”
看着他脸上那种既怕虫子又想继续淋雨的纠结,秦明忍不住心中偷笑:
“公子先随小人回去喝碗驱寒的姜汤,将里面的小虫子逼出后,就算再淋到雨也不怕啦。”
转身离去的两人并没有发现,就在不远处的墙边,地上竟有两处干爽。
而且看起来很像是足印,仿佛刚才这里一直站着人。
“公子,刚才那首童谣,您是从何处听说?”
秦明一边用脱下的褂衣为秦云清挡着雨,一边问道。
“上次母亲带我出城礼佛,我听外城的孩子唱的,朗朗上口又押韵,我一下就记住了。”
秦云清秀脸轻扬,仿佛在炫耀自己出色的记忆力。
但秦明闻言脸上却有些不自然,片刻之后才有些支吾道:
“公子,这首童谣您以后还是别唱了,尤其是不能让您的母亲听到。”
“啊?为什么啊!”
正等着表扬的秦云清顿时倍感打击。
但面对他的问题,秦明这次却深深愣住,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半响之后也只能在心中哀叹:
“因为这首童谣里说的,正是您啊!”
……
“清儿,这般风雨你还跑出去?”
两人刚进青鸾府的大门,便见到几名女子。
为首之人是一名梳妆淡雅却不失端庄气度的妇人。
一袭淡黄宫裙虽显朴素,却也映衬出其余韵尚存的秀容之资。
“母亲!”
秦云清闻声立马挣脱秦明的搀扶,蹦跳着走进跟前,卖乖地笑望着她。
兰鸾公主似乎永远带着泰然自若的气质,但眼中的关切却是难以掩盖:
“你才刚刚醒来数日,身子还虚着,怎可如此不注意?”
秦云清委屈巴巴地低下头,秦明立马急道:
“都是小人看护失职,公子他尚未懂……”
他原本想袒护秦云清,但话刚至此便意识到自己失言,立马懊恼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小人胡说八道,还望公主千万莫往心里去,请您责罚小人吧!”
兰鸾公主杏眸中闪过一丝黯然,却并未动容,只是柔声道:
“你对公子的爱护,我都看在眼中,不必如此。”
说罢掏出丝巾擦拭着秦云清脸上的雨水。
“你快带公子去换身干爽的衣裳,我去替他熬碗姜汤。”
“公主,这些事让下人们做便可,您是千金之躯怎可亲下烟火之地。”
“不碍事,清儿最喜欢我烹煮之物了,对吧?”
兰鸾公主宠溺地看向秦云清。
秦明看到自己的公子立马露出惊喜之色,还垂涎欲滴地咽着口水不住点头,心中一阵苦涩:
公子做错事您不罚还亲自下厨,呆会引得他没事就跑出去淋雨可咋办?
就在秦明带着秦云清准备回房更衣时,却又被兰鸾公主叫住:
“本宫身感不适,今日便闭府谢客吧。”
秦明闻言轻轻一震,眼眶顿时变得有些红:
“是,小人这就吩咐下去。”
……
弦月渐露,夜幕如帘。
皇城之内一片华灯争耀之景。
倒是作为公主府邸的青鸾府,并未过多掌灯,显得有些幽暗落寞。
秦云清心满意足地坐在母亲房内,削瘦的身躯却突兀多出个微微隆起的肚子,正惬意地摸着。
下午母亲为他熬汤之时,顺便做出满满一桌饭菜,皆是其爱食之物。
“清儿你记得吗,从前你总是吵着让娘给你做好吃的,弄得你爹老吃醋,说自从有了你之后,这本属于他的特权,便被你抢去了。”
兰鸾公主说着将其领到房内墙边,轻轻掰动木架上的一截。
“轰隆隆”
墙面竟然缓缓挪动起来,不多时便现出一条通道。
秦云清向内望去,只见其内摆有神台灵位,跟前的桌案上还摆有好几道菜肴。
“咦,这都是爹爹最爱吃的呀,是他回来了吗,那他为什么刚才不与我们一同用膳啊?”
两人进去后,秦云清好奇地看着这一桌菜肴,兴奋地道。
密室内烛火有些昏暗,以至他并未看清母亲此时红润的双眸。
“你父亲并未回来,但今日是个特殊的日子,我们母子在此陪他说说话,他能听到。”
兰鸾公主语带哽咽。
“真的?那我来试试。”
秦云清立马从跪坐的蒲垫弹起:
“爹爹,你在哪里啊?清儿好想你……”
“爹爹,我睡了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比娘还要高,秦明的头发也白了。”
“爹爹,我睡觉前你说等我醒来就教我骑马,可不能食言哦。”
看着儿子的碎语倾诉,兰鸾公主突感一阵悲戚如潮水般胸中拍打而来,不禁掩面。
却又尽力压抑着不想让秦云清察觉什么。
好一阵子过去,孩童心性的秦云清竟自顾说着渐渐趴在案上睡着。
兰鸾公主有些吃力地将其扶起躺在木地板上,又取来一床蚕丝被盖上。
看着秦云清沉稳的呼吸,她渐渐珠泪轻垂,烛光下昏暗的灵位变得一片模糊。
“夫君,十五年……清儿竟还能醒来,我知道是你不忍看我凄寂,将他送还给我。”
“可他虽已醒来,我这长公主的位份,也只能给他一个容身之所,却再也不能……给他一个家……”
哽咽的轻诉被极力压低,生怕让一旁睡着的秦云清听见。
一番待诉愁肠如同哽在喉中的翻滚江水,却又不得一吐为快。
最终只能化作更多泪水,沾湿双眸。
“十五年卧榻在床,清儿从未接触外界,所以他如今还是当年昏迷前那般心性。”
“但以清儿的聪颖,很快他便会成长为一名真正的男子汉,到时……”
兰鸾公主说着看向皇城深处,禁宫之内的方位,眼神幽幽甚是复杂,既有怨恨,也有深深的担忧……
“我这皇弟,早已不是当年需要我照料一二的质子,以他的城府与铁腕,我也不知还能护住清儿多久。”
“夫君放心,清儿是你秦家最后的血脉,又是我的至亲骨肉,若想动我们的儿子……兰鸾的封号也不是白叫的!”
若青鸾府的下人们看到兰鸾公主这番模样,定会惊得下巴落地。
平日里温文尔雅,虽位份至高却总是和气待人的长公主,也有如宝刃出鞘般锋利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