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街区实在嘈杂,虽然才刚过七点,但黑街交易所仍是一派人头攒动的景象。所有人都在为了生计而忙碌奔波着。毕竟没有人想去下城区当地沟耗子……挑错了敌人、打破了太多承诺、把最后一张诺希币押在了败者身上,都会让你流落到那里,终日与臭水沟和老鼠为伴……
“灾主的臭屁呦,”外面来的客商实在受不了人群的拥挤,咒骂起来。有人停下来想扶他一把,却被他推开了。“不用帮我。”
黑街区的那些还不到一米高的孩子们像工蜂一样嘈杂地围过来挤到大人身边,寻找机会打算趁乱摸上几件好物拿去当卖。
杜可边用眼角的余光留意着他们,一边朝着客商俯下身去。
“那就站起来。”杜可跟他说。
外地来的客商抬头看了杜可一眼,然后怒火攻心,手探向腰间的象牙匕首。杜可迎上了他的目光。他的眼神一路往下,终于看到了杜可胸口衬衣大片的血迹,再往下是一双脚跟镶着金属片的褐色皮靴。他的手放开了刀柄……
客商的瞳孔里爬满了惊恐,不为别的,就为那双褐色皮靴脚跟下嵌着的还散发着恶臭的锈迹斑斑的金属片。
他的一位老友,曾经就是被一群‘社会闲散人员’用这种不知道淬了什么鬼东西的铁片划伤后没有消毒,感染严重,被破伤风折磨致死的……他至今不敢忘记老友活着时候的惨状。
“这才是明白人。走吧,别挡路。”杜可笑了一声。
客商呆滞地点了点头,然后后退了好几步。
黑街区凑热闹的商贩们像虫群一样散开又聚拢到周围,簇拥着他踉踉跄跄地走远。
杜可左手插进裤兜确认穆汉赠送的那一大卷诺希币没丢后,瞪了一眼还在自己周围游荡的小扒手,快步上前两步做了个向前扑的动作,彻底吓跑了那些扒手们。
脚步加快安心的走向自己租赁房子的小巷……
……
灰霾像潮水一样涨起,漫过了杜可的膝盖,沉积在沾满煤灰的遮阳棚上,显然它在好几年前就已经丧失作用了。
杜可向四周随意打量几眼,大方的从铁栅门的入口进去,掠过一间昏暗的门房。他确认了这就是自己租赁的那件破公寓后,快步走向了自己住居的那间屋子。路不远,所以不过短短四分钟,杜可就站到了家门口。
看着眼前这熟悉的黑门,杜可长舒了一口气。
根据记忆记录,他得先打开缠在门上的铁链,之后是打开锁盘上的门锁,然后扭动锁盘打开一道门缝,接着将门闩从门外挑开,最后用尽全力撞开房门……因为门后还有椅子抵着门。
“我真是草了!”
杜可弯着腰,双手扶着膝盖,汗流浃背、上气不接下气。他必须承认,这是他这辈子开过最繁琐的门,“这门里到底是他吗藏着什么!”
但好歹是进来了……
目光所及,是几只簇拥在墙壁上的橘黄色煤油壁灯和一杆高约五英尺的大衣架。杜可随意打量了几眼,就赶紧转过身把锁盘反转门闩镶上,这房子里要没什么值钱的物什,傻子才会锁的这么狠。
接着,他才安心的敞开心胸,尽可能的去接纳这里的一切……于是,他就这样,两手放开举过肩膀,傻傻的站了一分钟……
什么都没有发生,脑中的记忆拼图一块也没有落下。
“草。”杜可暗骂一声。
玄学不成,就只能动脑子了,讲实话,他必须得承认自己是一个完全不喜欢动脑的人,如果有机会,宁愿躺在床上天天靠着流食生活……好吧,开个玩笑,杜可心中腹诽了两句。
老实的划了根火柴点燃了煤油灯,照亮了屋子后,他开始打量起四周。
屋子不大,却被收拾得井井有条。
和壁灯一起在西北角的,是一个工作台,桌角落垒着几本早已被翻烂的,关于齿轮工程书、机械维修技术之类的书籍,旁边依次摆放着各种工具。
看来威瑟夫在落魄的时候似乎找过不少兼职——这些写的满满当当的笔记本以及叠好的设计图可以充当佐证。
西边的墙壁上有一座小型的壁炉巧妙地嵌在砖墙里,几根蜿蜒的铁管将烟尘排向屋顶。走进细看,这工程的精细程度倒不太像是黑街区的那些粗心的工人们安装的……杜可摸了摸下巴,推测这应该是威瑟夫亲手安装的,很有可能就是用这种东西抵了几个月的房租。
杜可又扫了一眼工作台,“对了,笔记本。”,心中暗骂自己与其瞎推理,倒不如看看威瑟夫亲手写的笔记,或许能唤醒一些零星的记忆也说不准……如此想着,快步走进桌前。
随手抄起一本笔记,信手翻了几页。
那满满当当、娟起秀丽的文字看的杜可是一阵头大,与英文相似却又不是英文,密密麻麻的看得他是头晕眼花。但所幸的是,他似乎认识这些文字,而且还很熟悉。
杜可揉捏了两下鼻梁,仔细的翻阅了一下,基本都是有关机械学术方面的笔记。他赶紧丢到一旁,再拿起下一本,“这本好。”杜可又细细看了看,这本大抵是讲自己在黑街当酒贩子的记录。
“5月21日,草,我终于攒够了钱申请林格纳家族的学工资格,但愿这该死的梦魇不要再搅扰我了。”
……
“5月22日,我仔细研读了齿轮工厂里能找到的所有早已被翻烂了的书,确保明天可以对答如流,我甚至已经亲手做出了一款关节机械原型!我对明天的面试充满信心。”
……
“5月23日,我回来了。我给黑街区又添了一个白痴,草。”
……
“草,泪目!”杜可掩着嘴,不停耸动的肩膀却暴露了他正在憋笑的意图。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小块记忆拼图巧然落垒到了自己脑海里庞大且空白的记忆拼图之上:
中街区分为白街、灰街与黑街三个区域。
白佬和灰佬认为黑街区是失败者生活的地方,他们当然不会公开承认这个想法。
他们会露出一口白牙,笑着拍拍我们的后背,告诉我们没有黑街区就没有中街区的今天。我们是他们的最重要的血汗工人!是他们繁荣贸易的基石!我们黑街区是整个诺尔希文化中重要的一部分。他们口口声声地说!
这群狗娘养的在骗人!
他们分明认为黑街区是他吗白痴呆的地方!
我他吗做酒贩子做好几个月,只为了攒钱申请他吗的林格纳家族的学工资格!我做了一切努力!只为能当个学工!但那该死的灰佬走进屋子,只是低头看了看我浸透灰霾的衣服,就挤出一声大笑。
说出了让我他吗终身难忘的句子!
他说,“不好意思,小伙子,我们这不收地沟耗子。”他甚至都没坐下。
所以我回来了,给黑街又添了一个白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