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炎大陆中东部—南桓朝筑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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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宏(字孝先,侍中,正二品)星夜赶往东宫太子处。
“岳丈啊,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魏和赶紧迎上刚跨进门的长孙宏,“你说这老三刚回来第一天,也不知跟父皇吹了什么风,父皇当日就把户部尚书晁横给罢免了。”太子魏和焦急地说道。
魏和头戴白色远游冠,穿一件圆领窄袖浅黄色袍衫,深黄色饰边,上绣龙首,下绣四季,腰系金玉带銙十五。
“我当是什么事,星夜将我召来,不过就罢了一个晁横而已,伤不了筋动不了骨,有什么可慌的。”长孙宏说道,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可晁横是户部尚书啊,他一遭殃我这财路就断了!”
“太子殿下的财路何止这一处?可休要瞒我老眼昏聩。”
长孙宏年及六十,头戴平式幞头,一袭深褐色半臂对襟衫,内衬白色,穿得可谓相当悠闲。
“岳丈啊,可别在戏弄于我了,这父皇早知道晁横是我的人,如今依了老三罢了晁横,这明摆着就是要老三取而代之这太子之位啊!”
“废长立幼,千古大忌,陛下断不会轻易如此。我反倒觉得是你这些年懈怠政事,耽于安乐,陛下才特意调秦王回来,让你好生自省的。”
“怎么可能。不是我多心,这老三本就非同常人,十三岁开府封王,形同虎狼,前无古人呐。要不是他当年恃才傲物得罪父皇,这太子位怕也是轮不到我。如今放虎归山,这回来第一天就咬断了我一条臂膀,这是让我自省吗?这分明是在要我的命啊!岳丈,您可得救我啊!”
“好了,我知道了,”长孙宏皱起了眉,真是小题大做,不争气的样子。“有我长孙氏撑腰,陛下岂敢对你说废就废?再者说,这些年都除了多少人了,难道如今连一个远离朝堂十五年的魏尚小儿都奈何不得?”
长孙氏一家原本就是筑阳大族,更是“魏氏代桓”事件的大功臣,因此深得魏氏皇族信任,一直以来身居高位,大富大贵。以至于到了魏雍时期,长孙氏门生已遍及朝野,发展成了一股不可忽视的强大力量,而魏雍为了稳住长孙氏,便使太子魏和娶长孙氏女,以结成政治联盟,但同时也滋生了“太子党”这样的怪胎,尾大不掉。
太子魏和赶紧行礼问道:“有岳丈这话,我便安心了,不知接下来当做些什么?”
“秦王这次回来,定是有备而来,他既然知道晁横是你的人,那尚书省六部、御史台、大理寺这干人,或多或少他都心里有数,先告诉他们这干人,收着点尾巴,不想死的,别让人抓了把柄。”
太子看着长孙宏,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另外,十五年戍边这么长时间,秦王岂是这安守岁月的人呐,总归是有点什么故事留下吧?你说呢?”
“岳丈提醒的是!我这就派人去打探打探,但凡有一点儿蛛丝马迹,‘投敌叛国’这帽子死活也得给他扣头上去!”太子兴奋地说道,总算是找到了还击的方向。
“别忘了还有秦王妃和其下的一双儿女。”
“对!对!对!这三人与老三最为亲近,突然冒出来省不得让人怀疑,我这就让人去查!丁卫率(丁礼,字寿正,太子右卫率,正四品上)!”魏和往门外喊着,只见一穿红色圆领窄袖袍衫之人进来,腰间系着一把横刀。
“派人往莱州打探打探秦王戍边的事,再去查查秦王妃和她那一双儿女,一但有任何发现,速来报我。”
“喏!”丁礼转身下去了。
“如今敌明我暗,秦王手里究竟有哪些牌,我们还全然未知,所以······”
“所以我择日设宴,以‘庆贺回京’为名,探探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岳丈以为如何?”
长孙宏点头。
“哦,还有一事。”
“岳丈请讲。”
“齐王(六皇子魏哲)自小与秦王亲近,这关系,你可得留点心。”
“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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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尚正坐于正殿内的王塌上,左手撑着面前的八仙桌,右手拿着书卷,左右两座稍显暗淡的紫色香炉重新又燃起了香。
下边不远处会客用的桌子上,范于泽拿着刻刀在小木块上正雕刻着什么,忙得不可开交。他头戴平式幞头,一袭白色单衣外披一件浅青色外袍,年二十岁,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景江,你忙什么呢?”
“我正把太子党的名单刻在这些木牌上。”范于泽边回答边忙活着。
“这是为何?”
“假使今后遇到要翦除太子党羽的时候啊,我们就翻木牌,翻到谁,便收拾谁。”
“是个好法子。”魏尚笑道,“不偏不倚,公平。什么时候我能试试?”
“还没雕完呢,估计还要等一会儿,谁让太子殿下党羽众多啊,雕得我手都麻了。”
这傻小子真是耿直。
“对了,沈克义去哪儿了?一整天没见人。”
“我也不知道,他说王府里闷得慌,说是从未见过筑阳景象,一大清早便出去了。我猜啊,八成这会儿不是在妓馆就是赌坊。”范于泽头也不回,边说边继续捣鼓他的玩意儿。
此时,文钰儿外系一件披风,身穿粉红色衫裙,短衣为浅紫,端着一盘糕点,站立在门前,敲了敲门。
“是钰儿,快进来。”
“做了些糕点,你们来尝尝。”
“正好我饿了。”魏尚走上前去,“景江,你也来尝尝?”
“不,我正忙着呢。”
“这小子。”魏尚看着文钰儿,二人相视一笑。
“信儿、溪儿可睡了?”
“睡下了。”
咣咣咣!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这时间,会是谁呢?”
“开门不就知道了。”魏尚咽下了嘴里的糕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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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冲年近四十,国字脸,刚从妓馆出来,正坐在对面的茶楼里喝些茶解解酒,脸上泛着微微红光,趁着宵禁之前来里面坐坐,看看有什么稀奇,顺便也将街道、屋舍、吃喝玩乐之所过一遍心,说不定以后会有用武之地。
他坐在靠街的二楼,视野刚刚好,正好能将整条街巷尽收眼底。
夜晚是最佳的欢愉时刻,那些个达官贵人这时候定是在哪儿处逍遥快活,这个时候蹲守,说不定会有什么收获。
南桓也和大多数国家一样,各个阶层穿着上都有不同,尤其是官员。穿寻常衣服时或许没法从颜色上区分品级,但衣服的质地绝对是跑不了,粗布麻衣和绫罗绸缎还是很好分别的。再者也可以从腰带的材质上加以区分,比如玉制的腰带最为上乘,金、银次之。若还不好区分,直接数一数銙的数量便可一目了然了,三品以上为十三个、四品十个、五品九个,依次递减。
往楼下看了许久,怕是没什么收获了。
沈冲回过头,端起茶杯。
“等会儿,内服浅绯色,金带銙十个,五品。另一位内服绯色,金带銙十一个,四品。”沈克义自言自语道,吐了一口不小心喝到嘴里的茶叶,他像是嗅到了猎物一般精神起来。
大晚上的四品、五品官员不在家里不往酒楼不去妓馆,跑茶楼里作甚,还穿得那么显眼。我看看,头戴软脚幞头,那武官基本可以排除。这时节,州刺史、都护也不会来,只剩下京官儿了。吕大将军手底下严,殿中省、内侍省则更不在考虑范围。之后就我得好好想想这剩下的四品、五品文官有哪些。
接着尚书左右丞、六部侍郎、诸司侍郎、九寺五监、御史台等等官员及其名字开始在他脑中来回跳跃。
我记得十五年前埋在筑阳的暗桩给的名单里,御史中丞曹谦(字恭叔,正五品上)和刑部侍郎许继(字君嗣,正四品上)关系匪浅,难道今天这么巧吗?沈克义嘴角一笑,毕竟不能证明什么,得跟上去听听再说。
沈冲赶紧跑下楼去。
看见两人就在前方不远处,后面跟着六个头戴结式幞头、衣着黑色的人,多半是奴仆。
因为喝酒及刚才慌忙跑的缘故,他的呼吸很乱。
站立平息了一小阵儿后,便端着酒壶,亦步亦趋地跟了过去。
茶楼里唱曲儿声、百姓的喝彩声、说笑聊天声络绎不绝,嘈杂的很,完全听不见前面两人在说些什么。
只能再靠近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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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传令下来,让我们把自己的烂摊子都收拾好,不然让秦王抓了把柄,你我或成下一个晁横了!你的事究竟办妥了没有?”
“差不多,我动作够快的了。只剩西郊八千亩田产,明日一早我便派人赶紧封了他们的口,这事一完我心里就踏实了。”
“这样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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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跟在后面作甚!?”一奴仆吼道,“说你呢!”
两个官员及其他奴仆也跟着回过头看着。
“跟···什么?大爷我···走我···的路,我还没嫌···嫌你挡着···老子了!”沈冲装出一副醉酒无赖的样子,提高了嗓子说道。
他可是老江湖了,油腔滑调、装聋作哑的本领多了去了。
“怎么?又···不说话了?信不信老子···老子···动手打你!”他伸手拉住那个奴仆的衣领。
任谁人被醉酒无赖纠缠都会懊恼,更别说被人扯着衣领,沈冲故意去激怒他,同时也算准了那两名官员不想在人多嘈杂的茶楼里惹麻烦。
奴仆心里一股子厌恶,顿时来了气,推开他的手,正要动手打过去。
“够了!”四品官员说道,“一个醉酒无赖而已,让他走!别惹事儿!”
“喏。”奴仆低头行礼,虽然一脸怒色,他恶狠狠盯了沈冲一眼,“赶紧滚!赶紧滚!”
接着便跟着两位官员走开了。
沈冲只是站在原地,嚷嚷了两句,把戏演完,也没在纠缠。
他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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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半个时辰后,
沈冲拖着一脸疲惫回到王府,敲了敲门。
不一会儿,陈伯开门,伸出头去四下望了望。
“陈伯,我且小心着呢,后面没人。”
“万不可大意。”
沈冲进门伸了个懒腰,明天早上可得好好睡个懒觉不成。
“快去吧,秦王正等着你呢。”
“这时辰他还没睡啊?”
陈伯只是笑了笑,抬手指向前面。
沈冲见陈伯竟是有些神神秘秘的,颇感好奇。莫非是是来了客人?想到这里,心里已经猜出来八分。
“那可得赶快过去才行。”沈冲自言自语道。
整个秦王府呈四方形,外墙底色为红色,其上绘有金彩四爪云龙。有正房五间位于王府以北(最东面处为书房),两侧为厢房各七间(东厢房为长子所住,以南有一道墙围成一院为女儿居所;西厢房本是侧妃居所,现用于客人所居),厢房以南还有厨房、茶房、司礼房、档子房及户房,皆绿瓦朱漆。东南方向有一处大型王府花园,而西南方向有一座三层楼。正房以南有一条石阶路联通一座小型石拱桥直通正殿,两条回廊于石拱桥两侧,其下为人工湖,其上有亭和假山各两座,整个湖贯通东西。以上称“内院”。
正殿有三间,中间一处为祖先家庙,旁边有配殿两座总共六间,再两侧有仓房、柴房及下人、护卫所住的居室,东南方向有一座马房。正中为“前院”,两旁种植有梅林,亦有两座小型花园。月光浸润,稍显清冷。
沈冲走了好一会才到正殿。
“就等你了,克义。”魏尚说道。
他看见里面正站着几个人,范于泽自不必说,另外二人是谁?
他快速揣摩着,其中一人官服尚且未脱,正四品,四十岁上下,身形圆润,面色凛然,定然是秦王常提到的京兆尹郭瑞(字孟吉,正四品上)。另一人更是不必说,衣着深红色,绣瑞兽图样,头戴青玉七梁冠,双手背身,器宇不凡,必是齐王魏哲。
“沈克义,拜见齐王,拜见京兆尹!”沈冲站立郑重行叉手礼。
“六弟,你看我说得如何?”
“的确,识人观物果真有一套啊。”魏哲由衷地赞许道。
“齐王过誉了。”
“这身本领,若是秦王那儿呆腻了,就来我京兆府,我定为你谋个好差事,哈哈。”郭瑞也来打趣。
“岂敢,岂敢···”
“要想收买他,那还不简单······”范于泽突然冒了句嘴。
“死小子,你可再胡言,看我不收拾你。”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那便咽下去。”
“我······”
二人斗嘴,引得众人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好了,”魏尚止住了大家的闲情漫谈,“来,克义,往桌上瞧。”
沈冲上前两步往方桌上一看,只见桌上散乱着一堆半尺(零点一五米)见方的小木牌,其中的一块木牌上用红色的毛笔写有“御史中丞”四个字。
“这是何意?”沈冲问道。
魏尚看了眼范于泽,笑了笑,“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