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年多大?”
“23岁。”
这家伙23岁?!明明看起来就像一个初中小鬼。沈灵均皱起英挺的眉。
“好了,走吧。”
事实上来接沈灵均的就是这个看起来超级年轻的小伙子,而且,他的行为也确实很年轻,活泼,热情,而且热情,活泼。
他一路上讲了那么多话,沈灵均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思维奔逸或者有躁狂症了,但又不是,他只是太兴奋了而已。
“我叫罗庄,我知道你叫沈灵均。我们老大可以徒手打倒一只熊,上次对面的那个家伙长得跟狗熊一样,我们老大两拳就干掉了对方。你可以两拳放倒对方吗?我做不到。我们老大收我的时候也问我多大来着,他好像很看重你,要我立刻带你过来。我跟他说我22岁,他说我开玩笑,揪住我领子,我真的是22岁啊,就在去年。你是做什么的?对了,心理医生,不对,精神科医师,他们会抓你头发吗?刚刚那个护士,那个几十岁的老太婆。老是在说我,不知在说些什么。我真的看起来很年轻吗?我是有一张娃娃脸。但是那又怎么样,有娃娃脸的人真的是多了去了,你到哪都能找到,我是指,在这个世界的每个角落,你都能逮着一个长着一张娃娃脸的人……哎呀,你跟我们老大很熟吗?”
“不熟。”沈灵均好歹算是插了一句嘴。
“你看起来很高兴,你喜欢我们老大是不是?我不是指那个方面,你们是很好的朋友是不是?他跟我说一定要赶快把你带过来。我也很喜欢你,总觉得你给人的感觉很好,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像一个孩子,你是不是也挺喜欢我。很多人都喜欢我。你喜欢吃什么?口味偏甜还是偏咸?你看起来好像比我大,如果你跟我们老大差不多大那你应该比我大,我们老大28岁。哎呦,28岁了呢,英俊得不得了,可迷人了……我也想长那样一张脸啊,你跟我们老大是什么关系,我是去年才开始跟着老大的,我还有很多不知道的东西……”
单纯作为一个听众,沈灵均觉得这家伙不但观念飘忽而且还有妄想症。沈灵均开始思考鲍玄晖找他来是做什么,无疑,鲍玄晖那里有个病人,但是问题是,病人是谁?鲍玄晖有个哥哥,但是沈灵均并没有见过,只是有一次听一个学长聊起,因这位学长是鲍玄晖哥哥的好友。会是鲍玄晖的哥哥吗?还是他的父母?
难熬的时间终于过了,汽车开进了一家豪华别墅。汽车一到,大门就打开了,仿佛知道该让这辆车子进来一样。门口很不意外的有石雕,然而却又不是常见的石狮子,看起来像是麒麟一类的神兽。大抵都是有力量的神物。
进了别墅就能听到一阵摔东西的声音,瓷器和玻璃器皿被一同摔碎发出的声响特别地大,并没有什么吼叫,倒是不断地有一种类似于规劝的声音?原以为这阵噪音不会停止,但是很是躁动了一会儿后又陷入了完全的寂静,与刚刚的吵闹形成鲜明的对比,是打了镇定剂吗?沈灵均琢磨着?
几个女人从发出吵闹声的屋子里默默退出来,看起来是佣人。
“老大,人来了。”罗庄高声叫着,敲敲门。沈灵均则是按下了门上的门铃。
门从里面打开了,鲍玄晖站在门口,神色冰冷,“你在门口等着,沈灵均你进来。”
屋子里有一个女人,穿着浅蓝色的衣裳,带着面纱,看不到长相,用手抱着膝盖坐在角落里。她的手跟脖子很纤细也很苍白,眼睛无神。
看来她就是沈灵均的患者。不知道又是因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看年纪,是鲍玄晖的女朋友或是妻子吗?鲍玄晖结婚而自己完全不知情,也是极有可能的。
“告诉我她的情况。”沈灵均把药包从肩上拿下来。
“你还是先让她安静下来吧。”
“你没有用镇静剂?”
“那种东西用多了可不太好。”
“说得倒是不错,既然这样,那么她是自己安静下来的。你看,她已经安静下来了,现在去惹她可不太好。在我了解情况之前先让她这么呆着吧。还是你想给她注射点什么让她睡过去。”
“不对,不是这样。我都说过了,这不太好。”鲍玄晖注视着缩在一边的女人,眸子中带着隐忍的痛苦和忧郁。
“你还是快说吧,在她重新变得暴躁以前。”
“不会的,她不会这么快就又变成那种状态。她不是那种人,她跟你医院里的不一样。她是……她是多么安静呀!像个安安静静的,不爱说话的,沉默的天使?事实上,刚开始的时候,她曾经自杀过,割腕自杀,在她想自杀的时候她还不是这个样子。至少那个时候她还是在可以和我交流的,她安静,但是她也会跟我说话,她会哭泣,她知道自己在流眼泪,然后她自杀,直到她自杀了。然后,一切都变了。被救回以后,她变得精神恍惚,总是坐着发呆。本来我以为她不会一直都会那样子,会慢慢变好。可是,她不吃饭了,如果把饭菜端到她面前她就会发疯,像刚才那样,你都听到了,把饭菜全都扔到地上,然后像这样蜷作一团。”
“你想怎么样呢?”
“能怎么样呢?”
“很明显,她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了。”
“不存在了,不存在了。”鲍玄晖喃喃自语。
“你看得到她,触碰得到她,你以为她在这里,但是她的灵魂,她的思维,已经去了别的地方了,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在另一个世界吗?另一个世界,我知道她不在这里了,我知道了,这都是……都是……”鲍玄晖突然发怒了,沈灵均看得到到他眼睛里的怒气和杀意,他想到了因果,这应该就是这一切发生的原因。
“告诉我她自杀的原因,有原因才好治疗。”
“我不知道,别问了,我不知道。”
“你在说谎,你说不知道时神情紧张,你的音调不自觉地拔高,你的视线一直在地板上,不曾看过我一眼,而你刚刚说病人情况时却会时不时地看我一眼。你一定在隐瞒什么,关于她会变成这样的原因。”
“所以说你不要再问了,你只需要给她治疗!”
“你在跟我开玩笑,像这个样子。什么都不配合却要治疗,这样子会让治疗变得很困难。你知道会给结果造成多大的影响吗?你……”
沈灵均跟鲍玄晖小声地争吵着,对于其他的病人家属他从没有这么偏激过,但是这次不知怎么的就生气了。他也说不上来什么原因。他总觉得他应该去知道点什么,必须知道点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必须做点什么。为了……为了什么?为了谁呢?但是有些事情又实在是摆在那里。
他突然听到一个很小很小的声音。真的是很小很小的声音,很轻柔,就像夏天的风。就像夏天最轻最轻的一阵风,你以为你感觉不到,但是你感觉到了,你以为你听不到,但是你听到了。
缩在墙角的女人正在小声地哼一首歌。不知道是原本她的声音这么小,还是她并不想大声一点,她的声音那么小,她的声音那么小啊。
沈灵均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这首曲子他已经在心里重复播放了无数遍,四年来他一直在寻找。
一切都静止了,沈灵均突然就觉得自己疯掉了。
就在下一刻,马上就要疯掉了。
初夏的树林,白色的长裙,黑色的长发。晚风如梦。
他的葭儿是音乐学院的,他的葭儿最初也是唱着这首歌。这首曲子,这首歌,他找了四年,这个人,他找了四年。
他立刻就认出来了,那是他的葭儿,他想了很多年很多年的那个女孩。
有一个瞬间他想冲过去,但是他忍住了。
他颤抖了,沈灵均的心上起了颤音。阳光射进来了,阳光照耀到哪里了呢?云也跟着来了,云又遮住了什么了呢?
“你是谁?”声音没有一丝颤抖。这真是怪事,明明自己从心中发起了结结实实地,仿佛要把自己给摇晃到地上,撞倒在墙上的颤抖,但是声音却没有打颤,是呀,没有打颤,一丝一毫没有打颤。
他问墙角的女人,他问的正是这个蜷成一团,刚刚还在瑟瑟发抖的女人,正是这跟女人,唱了一支很熟悉的,很让人熟悉的曲子。她哼出来了,确实是她哼出来的。
墙角的女人,她看了沈灵均一眼,还在唱着歌。抬起头来后,她又低着头唱。沈灵均又问了一遍,这个女人干脆抬起头看着沈灵均唱。
“你别过去,不要碰她。”
“她是谁?鲍玄晖,你为什么让她带着面纱,她是谁?”
“她谁都不是。她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谁都不是,谁都不是……”沈灵均喃喃着,突然,他冲上前。
他朝哪里跑?朝着一个女人?朝着这个还什么都不知道的女人,朝着这个一直在小声地哼着歌的女人?朝着这个缩在墙边的女人?朝着这个带着面纱的女人?朝着一个谜?一个他刚刚才发现的谜?一个他早就想解开的谜?朝着一个信念?一个他执着了许久的信念?一个他以为可以改变其实没有改变的信念?还是信念已经改变了呢?还是朝着一个诺言?还是朝着当初的一个承诺?他说了什么?还是她说了什么?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能一眼就认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