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何梦婕说她受不了离别，把都已经穿好外套、戴好围巾的路子宜推回房间里面：“不许送！但下次回来的时候你必须到机场接我！”
路子宜鼻尖一酸，赶紧把脸埋到围巾里面：“难怪何妈妈说你是个没血没泪的家伙了……”
何梦婕放开行李箱的拉杆，轻轻地上前抱了抱路子宜：“保重。”
路子宜低着头，点点脑袋。何梦婕退后一步，重新拉起行李箱，美丽转身：“再见！”
关上门，路子宜一步一步往回走。她把围巾一圈一圈地解下来，吸着鼻子躺到床上。这个房间的天花板上本来是一盏最普通不过的日光灯，在楚云搬过来后不久里面的灯丝就爆了。现在的这盏月亮形的吊灯是和楚云去宜家一起挑的，虽然没有原来的日光灯亮堂，但橘黄色的灯光跟冬天里的热茶一样温暖。
“你试试在楚云的房间呆十分钟，不，三分钟就好。然后，你就会明白我说的，比没有朋友更寂寞的寂寞。”
路子宜想起来何梦婕在回来的路上对自己说过的话，鬼使神差地坐起来，走到对面的房间里面。她的指尖滑过衣柜里的每一件衣服，鼻子里满满的都是那个人的味道，以前真不知道这香水的味道是这么好闻；书架上面立着一个相框，那个人双手支在身后，长长的脚盘成圆圈，便便窝在当中，对着镜头抬起黄色的脑袋，而拍下这照片的人正是路子宜自己；那个人买了一张跟帝齐花园一模一样的沙发躺椅，上面还摊着去台湾前一天看了一半的杂志。
楚云非常怕冷，房间里铺了厚厚的一层丝毛地毯。路子宜赤脚走在上面，时不时地有丝毛窜进她的趾缝中间，轻轻的、痒痒的——她的心尖也轻轻的，痒痒的，好像有人恶作剧地拿着一根羽毛，在路子宜的心脏上面拂过来去扫过去。
路子宜看了看手表，才一分多钟。当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她的胸口又甜又酸，沮丧地坐到地毯上面，趴在玻璃茶几上面发呆。
“丫头！怎么又赖到地上去了？”
路子宜猛地抬起头来，除了自己，房间里什么人都没有——她幻听了。
路子宜再抬手看了一眼，两分钟，120秒。她深深吸了口气，这个房间没有开空调，吸进去的空气都是冰的。比没有朋友更寂寞的味道，是冰冷冷的。她得承认，她在想他，她开始喜欢他了。
张清芬那天走的时候留给路子宜一张字条，上面是秦沛琪住的医院地址，楚云也在那里。路子宜重新把围巾堆上脖子，找出字条，拎了包便推门出去。
出租车停在一家高级的外资私人医院门口，路子宜付好车费，拉开车门走下去。她一边往里面走，一边拿出手机给楚云打电话。可是语音提醒说楚云的手机已经关机，路子宜突然有些犹豫：会不会太冲动了？
虽然这么想着，但路子宜的双脚并没有停下来，穿过门诊大楼走到后面的住院部里。这私人医院就是不同，每隔一个房间的走廊上都摆着新鲜的百合，淡淡的花香弥漫在空气里，一点消毒水的味道都没有。
路子宜按着张清芬给的地址找过去，乘电梯到了住院部的顶楼，一出电梯就有穿着黑色制服的人远远地望过来。路子宜这才发现，这一层跟楼下不一样，长长的走廊上隔三米就站着一个穿黑制服的男人；顶楼的格局和楼下一样，都有好几个房间，但很明显只有其中一间住了人，而且路子宜一眼就看出来哪一间是张清芬字条上的房间，因为Merle就在守在门口。
看到有陌生的脸庞出现，靠近电梯的两三个人相互看了看，然后一起朝路子宜走过来。路子宜下意识地往后面退了一小步，脑海里重新响起台湾墓地里的枪声。
“没有关系，是楚总的女朋友！”Merle的声音听起来四平八稳，一点都没有露出任何私人情绪来。那几个本来要靠上来的男人退了回去，Merle慢慢地走到路子宜面前，“路小姐是来找楚总的吗？”
路子宜轻轻地点点头，顺着Merle的话问道：“我男朋友在房间里面吗？”
“是的……”
私人医院的环境本来就很清静，秦沛琪住的这一层又被全部包了下来，更是空旷。所以，病房里的声音虽然轻，但清晰地传了过来。
“浅浅的你的眼
望进我鳞鳞波光的心泉
弯弯的你的眉
划过我微微发烫的脸边
轻轻牵起你的小手指头
在碧湖泛起一叶轻舟
你是投影在我波心的一片云
偶尔欢喜偶尔哀愁
我轻轻撩起衣袖
带着你一起远走
你是投影在我波心的一片云
偶尔狂野偶尔温柔
我轻轻撩起衣袖
你却不为我逗留……”
这旋律并不陌生，是“Pekky无国界”的背景音乐；这声音也很熟悉，在上一次路子宜感冒的时候，这好听的声音给她唱了一首又一首的情歌。
走廊上的保镖们都很专业地板着脸，目不斜视。Merle微微地朝身后的病院偏过脸去，但很快又转了回来：“您听到了，他，在里面。”
路子宜不知道应该摆出怎样的表情才好，绞着胸前围巾的流苏，吞吞吐吐地说道：“Pekky的伤，好些了吗？”
“路小姐是来看她的吗？”Merle一边说着，一边上下打量路子宜。
路子宜这才想起来她鲜花、果篮，什么都没有带。她咬着唇，抬起头对Merle干笑。
“浅浅的你的眼……”病房里面的楚云又唱了起来，这回一道甜美的女音混在里面，是秦沛琪跟着他在一起哼唱。
“你呀你，怎么还是唱得这么烂？”楚云的声音听起来很愉悦，笑声清朗。秦沛琪轻轻柔柔地不知道说了什么，楚云笑得更开怀了。
路子宜尴尬地站在电梯门口，想逃但双脚好像粘在了地上。前一秒她嘴里的“男朋友”现在在对着别的女人高唱情歌。让她情何以堪？
Merle别开眼，他不喜欢楚楚可怜的女人：“还要进去吗？”
“不用不用！”路子宜慌慌张张地背过身去，摆着手说，“我今天只是顺道经过就上来看看，什么东西都没有带，太失礼了！我下次再来就好！”她拼命地掀电梯按钮，电梯门一开就逃了进去。
Merle默默地看着她，在电梯门快关上的时候，伸出手挡在门里：“路小姐，我送您下去！”
Merle一直把路子宜送到底楼，电梯门打开后绅士地帮她挡着门，让她先走出去。
“谢谢！”路子宜一脚跨出电梯，礼貌地讲，“你别送了，直接坐电梯上去吧。我认识回家的路！”
Merle站在电梯里面，淡淡地看着路子宜：“你是来叫楚云回家的吗？如果是的话，不要再来了，我是不会让你见到他的。”
路子宜听了突然笑起来：“Merle先生，这件事恐怕不是你拦得住的吧。”
Merle也牵着嘴角笑起来：“路小姐也可以试试看啊。”
“为什么？”路子宜敛起笑，问。
“因为我是Pekky的朋友。”他没有说“经纪人”，说的是“朋友”。
“哟，好热闹呀！”突然有人走了过来，一只手抬着个及肩高的花篮，一只手里还夹着一支抽了一半的香烟，“是打算把这部电梯包了吗？”
路子宜背对着那个人，听到他这么说，不好意思地让到一边：“对不起。”那人毫不客气，大步插到两人中间，把花篮“咚”地丢到电梯里面，然后抬手把香烟送到嘴里。
“都是自己人，客气什么？”他吸了一大口，然后悠悠地吐出来，伸手分别拍拍路子宜和Merle。
路子宜闻到烟味皱着眉转头看过去，还真是熟客，鬼眼。
鬼眼走进电梯里面，背靠在墙上，流里流气地摘了朵花叼在嘴上当牙签使：“不上去吗？鹰哥吩咐我带了花篮来给大小姐，再不快些，花都要谢了！”说完，“呸”的一声又把嘴里的花吐到了地上。
Merle轻轻拢了拢眉，又迅速松了开来：“路小姐，那我们就先上去了。再见！”
电梯门慢慢地关上，路子宜看到鬼眼在电梯门缝里挑起眉毛，吹着口哨冲自己摇手：“拜拜！再见！”
鬼眼最后的两个“再见”说得很重，让路子宜听了很不舒服，她重新把围巾绕了绕，走出医院的大门。
天，真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