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转骤起之际,薄雾层层缕缕,已如丝带纱绸一般,瞬间将帝岭小湖草堂皆都笼罩于内,彩霓悬挂山岭碧湖之间,宛若仙境。
晨钟嗡嗡,声声传来,响彻山谷。
老道儿在方源摇晃不定之际,躲于他身后,左手藏于袖中,手掐道诀,默念咒语,抬脚猛地一跺,手指向着地面一指。一道劲气自其指尖迸出,隐入地面之中,涟漪震荡竟在他一指劲气过后,瞬息稳定。
方源转首回望之际,老道儿又已恢复那贼兮兮的招牌面容,一手拎着袍脚一手执着灰羽扇,用扇柄儿挠着脖颈,向方源笑道:“小兄弟,这边情况不太中哩,有古怪!要不,咱们快些跑吧?”
方源弓着腰,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撑着腿,蔑着眼神看他,心道:“大爷倒是想快些跑,可也要跑得动么!”
浑身巨痛入骨,动作稍一大些,扯着肠腑疼。
老道儿看着他那狼狈痛苦神情,嘿嘿笑道:“要不,老道儿趁着腿脚灵便,先往回探探路?”,大有我先走你断后的姿态。
方源鄙夷乜了他一眼,抬手挥了挥手。
老道儿便拎着袍脚,顺着湖边小径,一溜烟向岭上跑去,瞬间消失于山径密林之中。
方源背着书箧一瘸一拐一步三歇地爬至岭上时,又是浑身汗透。他绕至观前,道观山门大开,只是那大树之下空空荡荡,老道儿和卖水老者连同破桌摊儿已皆都不见。方源立在树下,大喊了两声:“老神仙?!老神仙?!”四周回声传来,却并无应答。他略一迟疑,踏入道观,一番张望,于观内又绕了一圈,只是那观中静悄悄地,除了石像,并无一人。
他立于岭畔,向着岭下望去,只见那岭间谷内,薄雾蒸腾。一处处竹屋茅舍隐于薄雾丛中,若隐若现。他坐于崖畔,取出水囊喝了些水,略一休息。便重又费力起身,背着书箧,寻了根竹棍作杖,顺着山径,往那岭下走去。
待他一瘸一拐,快到岭下之际,已是快要日落西山。浑身散架了一般,又疼又饿又累。终于要走出岭树林,将要苦尽甘来,待会儿定要同那死胖子多饮两碗!他长出一口气,只是还未及欢喜,面容便即僵住,忍着剧痛,爬了快一天的山岭,竟然是又回至武侯草堂!前边不远处,竟是那处碧湖。更令其苦闷地是,杨婕妤一袭白裙,背着长剑,正立于湖边。
方源急往林中要退,杨婕妤已经转首望了过来,眼神冰冷,冷如剑芒。
方源见已是躲不开,只得向前一步,使劲扯着嘴角,笑道:“婕妤妹子,又见面了。”
杨婕妤并不搭言,只是虚手一招,方源便被一股煞气锁住,身子随即腾空而起,悬于湖面上空。他手脚尚未来得及扑蹬,杨婕妤已是一拳虚空捣来。方源只觉腹部猛地一抽,身子于空中弓成了虾米,胸腔内如翻江倒海一般,疼痛如撕裂,整个人疾向林中猛地砸去。
喝了一天的水,连带山间捡的几枚野果吃食都被一拳击吐出来,他便即昏死过去。
杨婕妤扫了那些被她拳气冲击断折的树木一眼,重又转过头去,背后长剑嗖地窜出剑鞘,横浮于她身前。她瓢身立于剑上,抬头看了看夕阳,嗖地一声御剑而起;化作一道白光,穿越树林,直入天际。
小镇上,胖子诸葛瑾躺在酒垆旁边竹椅上,翘着脚,轻摇蒲扇,不时探手去身旁小桌凳上的陶盘内拈起一颗盐水花生丢入嘴中,闭着眼睛慢慢嚼。停顿一会,再去那桌凳上拎起酒壶,嘴对着壶嘴,嘘溜一口,而后砸吧砸吧嘴,满足地小叹一声。再次轻摇着蒲扇,摇头哼哼,惬意地紧。再过一会,终于欠起身,嘻嘻笑道:“文凤哩,那小子今晚一准回不来喽,四吧?”
文凤拿着酒吊子给竹楼里边的客人打酒,头也不转地向他翻了个白眼。
诸葛瑾摇着蒲扇,并不睁眼,啧啧道:“咦,咦,咦,胳膊肘儿往外拐嘛,要不得,要不得。”
文凤端着酒壶、一盘盐水花生,进了竹楼。
竹楼靠里的拐角一桌,一少女背着琴匣背面而坐,其旁坐了一名老者,老者身旁靠桌放着一把胡琴。
另一张桌,梁大山祝阿英共坐一条凳子,大山低头扒拉着碗中米饭,阿英偷偷左右张望一眼,确定没人注意看来,夹起一块子卤肉放在他碗内,又飞快地缩回手,将筷子放回桌上,牙齿轻咬着嘴唇,害羞地笑。女子食量小,早就吃饱,便盯着意中人吃,水汪汪的大眼睛,滴得出水来,满眼情意。
另一边,一人挺直脊背,端坐桌前,长脸瘦如刀削,长剑横放膝上,桌上摆着文凤刚上的一盘盐水花生、一壶湘泉酒。他目无表情,执起酒壶,缓缓倒满酒杯,再放下酒壶执杯,嗞溜一口,喝完杯中酒。闭眼细品了品,再缓缓执壶倒酒。重复倒酒之际,身子仍是挺得笔直,左手握住横放腿上的长剑鞘身,一刻不离。
楼外小街道上,一中年僧人,脚踏草鞋,左手托钵,右手施无谓法印,微垂着眼睛,一步一步缓缓走来。
十数骑快马,蹄声甚急,转瞬即至,僧人托钵让与路边。
快马纵至竹楼外,马鼻喷出的热气都快要喷至诸葛瑾脸上,那胖子仍是不紧不慢摇晃着竹椅,扇着蒲扇,眼都未睁一下。
马上众人大怒,浑身散着一股杀气,靠前两人方要发声,被旁边骑上锦衣公子抬手止住。众人便敛了气息,紧随那锦衣公子跳下马来,遂拥着他进入竹楼。
文凤正端着空酒壶自楼内走出,恰好和那公子哥正面相遇。
那公子哥儿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住下脚步;紧盯着文凤,眼中露出笑意,极其贪婪;直盯得文凤眼神发冷,他方带着众人各自找桌坐下。
那锦衣公子扫视屋内一眼,目光瞥至阿英之际,眼神愈发明亮,唰地一声打开折扇,轻摇两下,唇角带起一丝笑意。
酒楼外,和尚盘腿跌坐于酒垆另一边,陶钵放于身前,双手结阿陀定印,闭目入定。
诸葛瑾依旧半躺在竹椅上,翘着腿脚,轻轻晃着竹椅,缓缓摇着蒲扇,另一手去那碟内拈花生。被文凤抖手将碟子酒壶一起抽走。
诸葛瑾半闭着眼睛,摇了摇头,笑道:“文凤哩,从明儿起,不给阿蛮那恶婆子送饭了,饿死她去。嗯——?”
文凤将碟子酒壶一起撴在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