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海沟的极深之处,也是试炼者试炼旅途的终点,这里有着大片黏稠而混浊的海水。之所以将这种已呈黏稠状的液体称之为海水,是因为这片水域足够大,大到似乎它真的与那遥远的海洋相连。
这里除了这种黏稠的,不时冒出一串串灰白色泡沫的混浊海水之外,便只剩下一只犹如半截古树般巨大的纺锤状大桶。这只已足够古老的大桶并没有茂盛的枝叶,在那突兀的大桶顶部缠绕着的,是犹如海星一般的长长附肢。
附肢之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眼睛,还有着无数条灰白和黝黑相间,顶端已垂入黏稠海水之中的狰狞触手。
随着那几乎传遍整个海沟的咆哮传来,海水似忽然沸腾了一般,无数的泡沫从那翻滚着的黏稠液体内溢出,似乎有着一个无比巨大的存在正挣扎着要浮现出水面一般。
那些垂入黏稠海水之中的触手疯狂地扭动着,附肢之上那密密麻麻的眼睛已睁开。
“恩格斯的意志苏醒了,你们,去杀掉它!”
苍老而腐朽的声音从那半截树干内传出,无数团巨大的不规则烂肉被从那庞大的树身之上分裂出来,快速地沿着黏稠海水涌向了那如盐碱地一般的冻土。
洛的这只祭兽在咆哮了一阵之后,才重新低下头瞅向了周围那已再次聚拢在一起的烂肉,它的大眼中再次露出了浓浓的恐惧。
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处在被这些烂肉包围的位置上,它又开始迷惘了。
与洛同处于迷失海沟之内的海曼,现在也很迷惘。
距离自己的火蜥龙吞下最后一只肖恩斯,已经过去了一段不短的时间,但至今仍未有哪怕一只肖恩斯再次出现。
这种没有自我意识的恶心存在是感觉不到恐惧的,更没有被杀光的可能。
但自己所处的这片冻土,确实再也没有烂肉的出现。
难道跟刚才那隐约传来的咆哮声有关?
海曼隐隐感觉到似乎有些不对,但他却一时想不出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至于预测,海曼并不打算现在使用,他还要将自己的全部精力留到最后,留给那只肖恩斯的召唤者。
海曼回头看向了身后的祭兽。
火蜥龙的身躯已成长到了近十米的高度,全身覆盖着的那些如岩浆般火红的鳞片已完全变成了暗黑色,鳞片表面也出现了一道道红褐色的暗纹。它那双深红色的肉翅斜斜地插在巨大身体的两侧,不时地扇动一下,扬起一阵阵夹杂着白色冻土的风。它尾尖处那锋利的箭矢倒刺,也早已变成了一个浑圆的刺球,泛着冷幽的寒光。
更为明显的是,它酷似蟒首的兽头高高扬起,一股股夹带着火星的炙热气流不断地被它呼出体外,随着它的呼吸,全身鳞片之上那红褐色的暗纹也有规律地忽明忽暗。
这条火蜥龙已具备了喷火的能力。
只是它的兽目之中依然一片冰冷,远没有洛那只祭兽灵动。
既然已再没有阻挡前行的肖恩斯,火蜥龙又已具备了飞行和喷火能力,那便继续前进吧。
海曼决定继续前行,尽管没有竞争者,但他仍决定尽早完成这次试炼,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个孵化出一只昆虫的黑瞳黑发之人?海曼并没有忘记对方,但仅凭一只昆虫,是根本到不了迷失海沟尽头的。
海曼正打算吩咐继续前行,他身后的火蜥龙忽然变得烦躁了起来,那巨大的身躯高高扬起,一声声如雷般的低吼传出,在扇了几下翅膀之后,竟忽然腾空飞了起来。
“海曼阁下小心。”
那名沉睡者开口朝着海曼叮嘱了一句,伸手从腰间掏出了一副小小的拳刃,戴到了自己的双手之上。
海曼的双目一凝。
耶瓦亚拳刃!
这名从始至终一直赤手空拳毁灭了无数只肖恩斯的沉睡者,终于拿出了自己的武器。
“耶瓦亚先生,发生了什么事?”
“海曼阁下,您也许不会介意自己失去一名无关紧要的依附者吧。”
这名被海曼唤作耶瓦亚的沉睡者,低头呢喃了一句,忽然抓起海曼扔到了那在天空低低盘旋着的火蜥龙的背上。
“希望你足够幸运,不会被这些可恶的烂肉踩成肉饼,亲爱的巴顿先生。”
这名沉睡者朝着站在自己身后的那名身穿宽松黑袍,面色犹如发霉的牛奶般苍白的唤虫者轻声说了一句。
巴顿抬起头,随着耶瓦亚的目光一起看向了前方天地相接之处,无数的黑点如泄洪的潮水一般,正朝着自己所处的冻土大地疯狂地蔓延而来。
胆小而又迷惘的小家伙也感觉到了异样,它仰头朝着前方凝视了半天,又低头瞅了瞅自己身下仍紧闭双目的洛,大眼中露出思索之色。
肖恩斯的冲锋又要来了,它在思索如何在如潮水一般涌上来的肖恩斯大军之中,让自己的主人不受到伤害。
年幼的它似乎还不知道自己的那双翅膀除了切割,还可以用来飞行。飞行是它的本能,它应该不会忘记。
在它吞下了第一只肖恩斯之后,洛便禁止它再次进食那些烂肉,这让它的身躯仍然如原先那般大小,并没有丝毫的长大,而且它也隐隐感觉到了饥饿。
饥饿?
它那如鱼鳍一般的翅膀终于再次打开,滚圆而灵动的大眼中露出明显的犹豫和挣扎。
它离开了那仍瘫软在冻土之上的洛,拍打了几下翅膀,高高地飞向了天空。
它终于还是离开了吗?
洛意识到自己祭兽的飞向了远处的天空。
不对!
它飞向了那蔓延而来的肖恩斯之潮!
随着天空之中那小小的黑点越来越大,凛冽的风吹起了洛那满头的黑发。
小家伙又回来了,它似刚从噩梦之中醒来一般,纤细的身躯剧烈地颤抖着,两条触角严严地盖在自己那大大的双眼之上,兽口中却叼着一块正在疯狂扭曲着的烂肉。
它去给洛找吃的了,就像曾经嗷嗷待哺的自己一般,洛在不毛的饥饿之地给它找到了食物,它也从令自己恐惧的肖恩斯大潮中给洛带回了食物。
它很饥饿,它也想吞下这块烂肉,这从它嘴角那不断流出的涎液便能轻易的看出来。
但它并未再进食任何一块烂肉,因为自己的主人曾经禁止它这样做。
小家伙的想法很单纯,它以为洛是因为饥饿才变成如此的模样,带回食物给洛,洛就会再次站起来,再次像曾经那般守护它,给它带有温度的怀抱。
它的嘴吻一次次地摩挲着洛那已变得通红的脸颊,将那块沾满冻土的烂肉推到洛的嘴边。
肖恩斯大军已越来越近了。
它知道,自已应该走不了了,因为自己的主人,走不了了。
既然走不了,那便战吧!
它的翅膀再次张开,甚至连那尖尖的嘴吻都变成了白垩纪雷克斯龙一般的恐怖巨口。它再次开始低低地咆哮着,白色的肚皮在粗糙的冻土之上剧烈地摩擦着,腹部两侧快速地长出了一条条狰狞的触手。
现在的它,像极了一只长着翅膀的变异蜘蛛,只是它没有蛛腿,只有那疯狂摇曳的触手。
它缓缓地后退,直到用它那并不巨大的身躯将那躺在地面之上的洛严严盖住。
它对肖恩斯这种存在的攻击方式很熟悉,那是一种来自意识深处的绝对把控。
接下来的战斗单调而残酷。
翅膀的切割,巨口的撕咬,还有那几十条触手的缠绕与撕裂。
洛所在的整片冻土之上,已彻底变成了不规则烂肉的海洋,而那并不算巨大的兽影,一直顽强地站立着,将所有敢于靠近的肖恩斯,一次次地撕碎。
终于,它愤怒的咆哮声逐渐变成了沉重的喘息声。
它确实还是太年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