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天道荒唐,原本只有谢母,现在竟然连天道都不允许我们在一起。我是触犯了天规,擅自动用法力逆天而行,甚至还改变了长乐的命运,牵连了不相干人的命数。如果没有我,那吴毓婳原本是该与长乐结亲,与他白头偕老共度一生的人。因为我的出现,她最终含恨自尽。我只是不甘心,十生十世,每一世我都眼睁睁地,看着我爱的人与我生离死别!这样的绝望,难道就是所谓的天道么?”
令秋道:“我与长乐终究殊途,我知道缘由在于天法,我是东海龙女,他是凡尘之人。原本就不在同一个世界的两个人,就好比两条平行线永远沿着平行的轨迹走下去,命运永远没有交汇的那一天,又谈何长相厮守?天道有戒,各界行其道,不得肆意妄为,乱入其法。天道最忌讳的便是我这种扰乱异界命数的举动。”
“我知道天罚必至,从未想过逃避,也从不悔恨。我虽受仙法反噬,于我而言不过微不足道,可如今我才知晓,天道亦将罪责降灾于长乐,他不过只是一介凡人,任何能抵抗?一切不过是我咎由自取,为何要让他承受这重罚?他的最后一世,这一千多年,我守着他便是这样的下场,”她极为凄凉地笑着:“尘埃,如今你该知道我为何羡慕你与观月殿了吧?你与他如同隔着云雾,可拨云散雾,终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刻,只要你们相爱,便是天道也阻拦不得。”
一时间尘埃也不知如何安慰她,见她一味苦笑,又害怕她将这一切苦涩都埋葬心底无处排解。
这一刻她想起了从前的自己,国破家亡、爱而不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过往,一时间苦闷酸涩在心间泛滥漫延,寒意侵袭全身,尘埃即刻上前握住令秋的手,慰道:“我虽然没有经历过这样刻骨铭心悲凉的爱情,但这样的绝望和伤痛无不与你共情悲凉。比起你这样的笑,我更希望你能痛痛快快哭一场。”
令秋微怔,呆呆愣愣道:“哭......我再也流不出泪了,若是眼泪能收集,我流过的泪就是整个东海也装不满。”
……
尘埃浑浑噩噩地回了龙宫,观月殿正在厢房外立着,怕是等了好些时候了。
尘埃定了定神,收拾了心情,稳步走过去唤他:“殿下。您找我?”
见她回来了,观月殿面露微笑点点头道:“我是有事儿找你,不过说来话长。”
说话间他神色有些不大自然,肉眼可见得面靥都泛起了桃粉的红晕:“只是不知尘埃可介意进屋里聊?”
观月殿竟然害羞了,尘埃不由得嘴角微微上扬,他这样子还真是可爱极了。
尘埃笑着打开了门,十分慷慨大方地邀他进来坐。
尘埃这才看到他手里竟多了把白扇,又见他以白扇掩面,一步便作一停,缓步入房中,目光直直正视前方,似乎不敢随意流离,倒是那未被白扇掩去的耳廓红得能滴出血来,这模样活像羞答答的小媳妇。
尘埃一时憋不住笑:“莫非我屋子里有什么猛虎怪兽,殿下也不敢看?”
观月殿放下白扇,摆手否认:“不是的,不是的。”
他似乎有些发热,红晕着一张脸,还一个劲地以袖作扇扇着风:“我......是第一次进女孩子的房间…...而且还是尘埃的厢房…...”
他左手半撑着额头,将整张脸都掩在垂下的额发中,说话的声音愈渐微弱,直至最后全然听不清楚。
原来她也能瞧见天界第一美人害羞的时候,见过他纯善、温柔、顽皮,却没想到矜贵如观月殿,竟然还如此纯情得令她惊诧,至少她不会羞得脸都不敢抬,毕竟她脸皮比城墙倒拐还要厚上那么一点,不然在两千多年前也不会半夜偷偷去掀了北斗的被褥,亦或是偷窥温泉沐浴着北斗的身姿…...
如果真要说,拿出做过的曾经的任何一件事情与他讲,怕是都要令他咋舌不耻。往事不堪回首啊,不过谁又能想到曾经的一介天不怕地不怕的女流氓也能像现在这般恬静温雅的生活着。
“殿下,您想与我说什么?”尘埃问道。
观月殿这人一向分得清主次,该谈正事时,绝不作玩笑嬉闹,从来收放自如,就比如现在,他将心绪都收敛,正色道:“今日我与龙王攀谈时,遇上冥府的人。”
冥府的人......
尘埃秀眉微蹙:“是为令秋公主而来?”
观月殿很是惊诧:“此事尘埃知晓?”
尘埃点点头,将令秋与长乐之事大致说与他听。
“原来如此。”观月殿也忍不住为令秋长乐两人之间虐恋唏嘘不已,“令秋公主所犯确为大忌,六界有异,仙人两道殊途,这千年的执念,纵使积少也能成多,可天道素来公私分明,不谋权法,这千年的天罚累积,怕是......难逃其咎。”
想到令秋苦笑着说再也流不出半滴泪来,拉着她的手语重心长要她看清自己的心,不要等一切都失去了徒留后悔。
她说的不错,若是一切都失去了再徒留后悔,一切不就都回到了当初?
“尘埃,没事吧?”
尘埃想得入了入迷,观月殿叫了几次,她才反应过来,抬头正对上他关切的眼。
脑子里空空的,什么都来不及想,一句“殿下”便脱口而出了。
他认真地注目着她的眼,说:“嗯,我在。”
“我......”他眼中星星点点,是那么的诚恳真挚,直直望进她的心里,像一束光直透进她的心墙里。他就在眼前,而我心悦你却始终说不出了,尘埃只觉得一阵失落,很是挫败,垂了眼突然害怕他眼里的光。
“对不起,殿下。”她突然羡慕起曾经那个快言快语、直来直往、做事儿不过心眼脑子的自己来了,活的越久反而越胆怯起来了,她猛得抬头,她甚至能感觉身体里每处似乎都在燃烧在颤抖,她下定了决心:“下一次,等下一次我都告诉殿下,可以吗?”
观月殿有些怔然,虽见她眼里薄雾氤氲,眼神却坚定无比,也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好。”
……
月光如练,飘飘然又如点点银辉铺洒在海底,尘埃望着头顶一方明月,忍不住感叹:“原来,海底也能看到月亮。”
观月殿目光深切地瞧着她:“其实并不只有夜里才有月亮的,它一直都在。不论什么时候,只要尘埃愿意抬头看,你就会发现它一直都在守护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