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当观月殿与尘埃再露面时,龙宫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令秋不见了!”夙弋艳丽的面目写满了焦急。
“我这心口闷得喘不过气儿来,眼皮也跳个不停,我害怕……”龙母抓着夙弋的手焦虑难安。
龙王面色难看,不悦地哼道:“她能出什么事儿,就是不省心的主,你见哪次她不是什么招呼都没有就偷跑出去,让人牵肠挂肚好些时日,又自个回来的?我看你就是想多了,是瞎操心来的!”
听他的呵斥,龙母反而觉得委屈,眼圈红了红:“你就知道说,哪有不担心孩儿的母亲?反而是你这个父亲做的,天天与令秋对着干,她能贴心巴肝么?”
“你!”龙王一时理亏自觉尴尬,背过身去招唤一众侍从去寻令秋回来。
方入大殿,出现在眼前的便是这样剑拔弩张的场面。尘埃与观月殿面面相觑,又见夙弋搂着末茹芸一副忧心忡忡欲言又止的模样。
“阿嫂,这是......发生了何事?”这气氛尤其压抑,每个人都是愁容惨淡,仿佛发生了什么大乱。
夙弋见二人来,勉强露出了丝笑容,回头瞥见父亲背手而立,紧攥在身后的双手捏得生白,显然透露出他的心乱如麻。
母亲六神无主地侧坐着,十指绞着手帕,如坐针毡。
夙弋交代末茹芸过去安抚祖父母,遂对观月殿和尘埃点点头,引两人至殿外。
她道:“是令秋失踪了。”
其实,玩失踪对令秋而言,根本就是家常便饭,又何至如此慌张?
尘埃道:“令秋公主兴许是去人间游历了?”
夙弋摇头否认:“若是平常,必然不至于此。昨日冥府的人刚来过,她就不见了,非但如此,她还留下来封信。”
“信?”观月殿蹙眉道。
“是,殿下、尘埃仙子请看。”她将一笺方白挛纸从袖中取出,“这信是她留给我的,只我一人看过。父皇母皇应是不知,今晨母亲突觉心闷抑郁,便预感令秋是出了什么事儿了,所以才有方才那一出。”
信上只短短的一句话:生死不作林中鸟,恩将不却父母心。
“这......”观月殿、尘埃皆是大惊。
夙弋嘴唇发白,不住发抖:“如何是好,她留下这样一封信消失不见,便是下了决心。她怎么能这么狠心?什么都不告诉我,如果不是昨日冥府来人状告她,这一切我都全然不知晓,而到如今她说林中鸟的,父母心?她是有了爱的人么,便要和他生死相随?父母高堂、兄弟姊妹都比不过那个人了么?这让我怎么办,让父皇母后怎么办?”
她说话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精神状况不是很好,看起来随时都可能崩溃。
夙弋是一个好姐姐,至少她是真心地为她的妹妹担忧,虽然场合时机不对,想到自己早已作古的血亲们,尘埃还是不由羡慕起令秋来。
她出口安慰道:“先别急。我们现在迫在眉睫的事情是该先想想该如何找到她。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线索,嗯......”
令秋既然没有将谢长乐的事情告诉夙弋,想来夙弋也应不知谢长乐的存在吧,那么谢长乐的今生所在之处她也必然不知,这些说来话长,一时间也说不清,与其耽搁时间,尘埃觉着眼下还是不说的好。
正犹豫要如何探寻,突然听见观月殿兀自“啊”了一声。
对上两双慌乱纠结的眼,观月殿勾唇一笑:“我想我大概知晓她在何处了。”
“在哪?”
……
一个时辰后,观月殿、尘埃两人出现在人间楚梁国都城合阳。
两人施了仙诀马不停蹄,终于到了这合阳城中。
尘埃仙法不稳,落地便觉一阵头晕目眩,回神过来,整个人已被观月殿拦腰揽住,直直跌进他怀中。
方一抬眸,对上一双温润如水的眸子,他淡淡一笑,拾起她的左手与他的右掌心相对。尘埃只觉五指被轻轻分开,随着他的指尖移动然后十指相扣。
他微微晃了晃两人紧紧交织的手,灿若春光般笑道:“有我牵着你,即使是再晕倒也不怕了,因为我这个人肉垫子会及时为你奉上。”
十指相扣,一生相守。
她看着他恬静的侧脸,没来由得想哭,他的体温很冷,完全不似活人,可她却真真切切能感受到掌心相接处彼此铿锵有力的脉动,就像两颗赤裸裸的心相互偎依。
“果然我的手太冷了么?”步子乍然一停,他转过身有些呆愕地看着她眼泪逶迤,陡然一松手,下意识就要抽离与她相扣的手。
她却不放了,反而将他的掌心扣得更紧了,破涕为笑:“不碍事,殿下肯为我做人肉垫子,那我便做殿下的人肉暖壶,这样我们就再也分不开了!”
观月殿眼中又惊又喜,惊的是沉寂如尘埃竟然也会说这般煽情的话语,喜的是这些话都是对他说的。心里的欢喜难抑,当即将她拥入怀抱,在她耳际一遍又一遍密语:“尘埃,我好欢喜!”
待冷静过后,想起临别夙弋所托,尘埃开口问道:“殿下怎知令秋就在此处?”
观月殿朝她眨眨眼,狡黠一笑:“其实昨日我来寻你,就是要与你说这事儿,只是一时间......”
最后一句他嘀嘀咕咕的,再问时他却但笑不语。
“冥府的人告状令秋,甚至闹上了天界,这事儿既事关令秋,又需得兄长处理,自然也是我的分内事,我便留了个心眼,随冥差去了趟冥府,将令秋与谢长乐的前世今生都打探了一番。正如冥王所说那谢长乐已经没了来生,不仅如此,他的今生依旧惨不忍睹。”
“他快要死了?”综合令秋所言,那谢长乐没有几世是寿寝正终的,遇害、自杀、夭折,年至不惑便已是大限,莫非这最后一世也逃不过命运的流转?
观月殿神色凝重,颔首:“他确实是要死了。而且......若是按照人间的时间来看,应该就是明日了。”
尘埃倒吸了一口凉气:“明日?难怪令秋她......”
有的时候,尘埃真的很想指天骂地,真的有心有眼么?非得要任由这些捅心窝子的事儿发生?亦或是它偏生对这种此恨绵绵无绝期、虐心虐肝的桥段情有独钟?
这该是何其的残忍!令秋谢长乐这一对苦命鸳鸯,最后能够相守的时间几乎连一天都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