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小时候的事情都忘的差不多了,唯有她的事情记得很详细。
因为从相遇的那天起,她就一直陪伴在我的生活里,我的世界始终为她留着一个位置。
虽然有件事始终令我觉得遗憾,她并不是以恋人的身份在我的人生里长存,而是作为我的发小与我同行。
小学的最后那几年里,孩子们的命运分为了两种。一种是接受初中学校的分配,另一种是参加考试进入私立初中。
我家里人毫不犹豫的为我报了成堆的培训班,甚至于那一年多的时间里,我近乎是离校的状态。
每天的状态便是和其他那些孩子们共同上着不间断的补习课,在各种试卷里挣扎着。
那时候我从学校离开的无声无息,像幽灵一般,以至于当我再回到我的学校时,班里的同学甚至未察觉到我那一年的离开。
但我想她肯定察觉到了。
在我离开学校前,我每天的日子都是和她一起度过的。
巧得很,我认识她不久之后,她就成了我的同桌。
那时候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趴在桌子上,一言不发的看着她的侧颜,无论她在做些什么。
虽然她发觉后总是会回过头来对我浅笑着,但那些她和我一样趴在桌子上,或是用手撑着脑袋发呆的时间里,我总能在她的眼神里感觉到一些我当时未能理解的悲伤。
所以我总是竭尽所能的,想让她摆脱掉那丝阴霾,即便我并不知道缘由。
我们的小学沿着围墙的部分有一排老杨树。那部分区域简直是当时我们这群孩子的天堂。因为树与墙之间那两米的距离,地面是完全自然的土壤,仿佛一个狭小的树林空间。
自然也成为了许多昆虫的栖息之所。比如甲虫,瓢虫,毛毛虫。
孩子们的天性总是让他们什么都不怕,对于那时候的我们来说,很多人的乐趣便是去那片小丛林里捉昆虫,我依稀记得,那时谁要是捉到了一只蜈蚣,其地位便相当于孩子们中最棒的勇士,我们会向他投去灼热的,羡慕的目光。
于是年幼的我每次午间都会钻进那片小草丛,左翻右翻,找些好看的昆虫逗她玩。
蜈蚣什么的我不敢抓,毛毛虫我又嫌弃有些难看,于是我基本只能捉到瓢虫,蚂蚁,和一种一厘米长的蚂蚱(不知道是不是蚂蚱,但是长得特别像)。
我会往瓶子里放一些土壤,几根树枝和几片树叶,在瓶盖上扎几个小孔,阿童经常和我一起坐在操场的某个小角落里,将瓶子举在阳光下,仔细地看着那些小昆虫在里面爬来爬去。
虽然快乐的时间特别短,我的小学班主任总是能准确的发现被我藏在口袋里的小瓶子(大概是因为被塞的鼓鼓的,但是那时候天真的我以为没人能发现,可以轻松自在的瞒天过海。)我总是怀疑是老师讨厌虫子还是讨厌我,捉昆虫的小伙伴里只有我总被抓到,每次她都会瞪着我,像女版关公一样骂完我后将瓶子狠狠扔到垃圾桶里。
她会在我旁边偷偷憋笑,她忍住不笑的时候脸鼓鼓的,特别可爱。
后来我们聊天时回忆起这段时光,她总会笑我那时候被批评时委屈的模样特别滑稽,憨厚。
我知道她是在笑我难堪的样子,但我每次都觉得,她笑了,真好,于是我也开心了。
但她的忧愁没散去过。
小学时候的天空真的特别蓝,云浮在天上,慢慢飘着,有一种特别的慵懒,我们的生活也和那些懒散的云一样,慢慢向前走着,自由,飘洒,没有方向,却闲的舒适。
我却始终能在那些平淡的日子里,找到被她藏得特别深的那些阴霾。
有次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她蹲在操场的一边,像个小小的,受了伤的团子。我围在她身边打转,讲些冷到了极致的笑话给她听,到最后,耿直的我甚至模仿起了皮卡丘,在那里像只动物一样又是“皮卡皮卡”又是“咿呀咿呀”乱叫着做着鬼脸。
到最后我累得不得了,见她一言不发地瞅着我,我只好在那里掐着腰,喘着粗气,傻憨憨地冲她笑着缓解尴尬。
她看着我,突然直挺挺地站了起来,低头小步走到了我的面前,轻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然后毫无征兆地,她好像用尽了力气一样,猛地朝我扑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我。
她的身体紧贴着我,柔软的令人想紧紧地将她护在怀里。
秋天的风里卷着一些凉意,她躯体的温热却随着接触的肌肤向我奔涌而来。
好近啊,她的脑袋就枕在我的肩膀上,我们的脸颊也许只有几厘米的距离吧,我的脸有些发烫。
有个同学目睹了发生的事情,于是从我眼前走过,嬉皮笑脸地吹着口哨起哄。
我有些听不清他说了些什么,耳边传来的是身后那片杨树随风荡着叶子的声音,沙沙作响,好似泡沫电视剧里那些感人的背景乐一样。
我的世界里再次失去了对其他事物的感知,那几秒的时间中,我的眼里只有天上那朵漂泊的云,耳边只有身后叶子随风吹拂的声音,以及身上传来的那一阵阵,滔滔不绝的暖意。
幸福感包围着我,我不知所措,两只手僵在了空中,大脑一片空白。
我像个木头人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咧嘴傻笑着。
那时候真的很美好。
只是可惜,我并没有抱住她。
这是我离开学校前最后的一些记忆。
现在的我时常回想那段时光,我总是问自己,如果当时的我紧紧地,不松手地将她抱在了怀里,会不会改变些什么,我们是否会以另一种身份留在彼此的生活里相伴。
我们人生中每一个抉择都决定着之后人生的方向,所以我们时刻告诫着自己,我们从不为人生后悔,或许就是最好的人生。但即便我们真的做到了不悔,对于那些发生在之后的,也许不尽人意的故事结局,我们难免会有遗憾的心绪伴着那些回忆,藏在时光深处。
所以,那时候没有抱紧她,是我最大的遗憾。
有时注定命运的因缘总是寄宿于最渺小的细节里,也许抓住它是一辈子的美好,也许错过它是一辈子的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