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热闹的村口,齐甦正在表演胸口碎大石,配合他表演的是他的叔公。当沉甸甸的大石头压上齐甦胸口时,他只觉得透不过气来,额头的豆大的汗水一滴滴地往下流。叔公颤巍巍地举起大锤,抡向齐甦胸口时,齐甦“啊……”的一声……
突然间天旋地转,齐甦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荒凉的山谷底。
这时谷底灌木丛中传来沙沙声,那声音越来越近,齐甦的喘息声也越来越大,他觉得胸口越来越闷,嘴里越来越干。
一声尖锐的,仿佛金属刮摩硬质板块的声音冲破天际,伴随着声音而来的是一道黑影,那道黑影瞬间就爬到齐甦身上,重重地压着他。他更加觉得胸闷,无法呼吸。这时,黑影亮出了爪子,朝着齐甦的脸划去,齐甦惊得大吼一声,一身冷汗随之而下。
一切突如其来,莫名其妙。那么真实,又那么无可解释。
齐甦突然意识到自己应该是在做梦,便按照先前解除梦境的方法:在梦中不断地睁眼,大多时候他会醒来或者陷入无梦的熟睡。
于是,他开始用力睁眼。
不多一会儿,又是天旋地转。齐甦睁眼看,自己正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四周的场景与现实基本一致,只是稍有模糊。这是熟睡醒来的自然表现,他好久没有这么舒服地睡上美美一觉了,为了证明他已经醒来,他狠狠地捏了自己的脸,啊!很疼!是真的!
于是他爬起来,坐到床沿,用脚找到了拖鞋穿好,正准备起身。突然整个身子开始向下自由落体运动起来,他惊奇地发现,屋子的地板居然是悬空的……
不知道落了多久,仿佛自地面落到了地心,阴冷的气息一阵又一阵地扑面而来。
齐甦再次意识到自己仍旧在梦中,便不断地睁眼。却一次又一次的陷入各种离奇的噩梦中,也不知过了多久……
清脆刺耳的电话铃声,宛若一把驱魔神剑,自梦里将齐甦刺醒。
齐甦眯着朦胧的睡眼,盯着手机,手机上是一个令他不快的名字。当然我们活着有很多的理由,其中一条就是:为了让被你所厌恶的人所惦记着。
“小颜,不好意思大清早的打搅你了。”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一个时时刻刻不合时宜地打搅别人,为自己服务的老油条的礼貌询问。
齐甦皱着眉道,“早,晋组。没事,我也已经起来一会儿了。”
“是这样的,小颜。你整理一下,将你近期实施的项目涉及的人员、物资、资金等等梳理个清单,编个ppt什么的,一会儿9点前发我!”
“嗯,好的!”
“那好,我先挂了,等你消息!”
齐甦顿觉一股恼意自胸口向全身扩散,但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了来自长者的慈爱关怀任务……
终于将上级要的资料发了出去,并确认对方已接收后。齐甦发起了呆,晋组名叫晋建,是他的上级,一个头顶地中海,眉间双黄线,眼细双柳叶,肥头大耳,矮胖如梨的身材。平日里,对外不论是公关还是工作对接都搞得一塌糊涂,而对内则采取高压严格政策,整的外部对他可有可无,内部对他怨声载道。
齐甦接手的项目,正是因为上级这般,实施过程才如此头疼。等到出了成果,这家伙便趋之若鹜。
过了半小时,齐甦没有收到电话,看来上级还算满意。
于是便更衣,走出房间。
一阵冷风吹过,仿佛从地窖深处走来,直至地面扩散开来,它似乎一寸空间也不想放弃低扩张,宣示着秋冬到来的主权。冷风中夹带着一股的寒意,这股寒意钻入齐甦单薄的外衣,再狠狠地刺向肌肤,齐甦感到一阵寒颤。
屋外下起了秋雨,远处山间树林上笼罩着一层层白雾。房前院子里的一株枫树,仿佛一夜之间熬白了头发,几片撑不住秋寒的黄叶,在地心引力的召唤下,沉重地下落着,地上已堆积了一层黄叶。
齐甦吃完早饭,决心离开村子回城。
出门前与伯父道了别,齐甦看了一眼客厅墙上叔公的像,若有所思地上了车。
村子越来越远,城市越来越近……
大概在百转千折的道路上折腾了2小时后,齐甦回到了平市。道路上车多起来了,文明气息更浓重了些。
齐甦回到家,感到一阵无聊。
章韩的电话来了,是邀请齐甦晚上一起吃个告别饭。
齐甦不禁心中一阵难受,斜躺在床上,不多一会儿便睡着了。一觉醒来时,已经是5点,便匆匆忙忙地洗漱一番,穿戴整齐地去了章韩家的聚会场所。
聚餐地隐匿于一个平平无奇的市区中心小区单元楼内,从外观上看是一套平平无奇的私人住宅。进入大门正中位置是一个娱乐大厅,再往里走左侧是厨房,厨师正在忙碌地准备着餐食,厨房旁挨着一个茶厅,右侧为餐厅,餐桌上已摆好酒和熟食。再往里是一个会议大厅。
章韩第一次带齐甦来此处时,齐甦只觉得一愣一愣。那个平日里衣着平常,喜欢穿着洗得褪色的衣服,平常出门还拖着拖鞋的邋遢青年竟是个富二代,齐甦不禁暗暗称奇,这个年代有点儿疯狂。
章韩此时已经和其他几个入座,正谈笑风声。见齐甦来,起身迎接。那满面春风,谈笑自如的神态,让齐甦有点嫉妒。
章韩左手边坐着一个眉眼下垂,两道法令纹极深的中年男子,名叫李庸,原是章韩部门的部长,公司内部因针对员工福利问题分裂成两派,李庸所支持的一派属于被打压下去的一派。整个战线倒的倒,散的散,已不成气候。李庸早先对章韩颇有照顾,所以今天也受邀请。
右手边是一个瘦高的,戴着眼镜的年轻人,名叫谭本,正是章韩的组长。也就是这个人,后来对齐甦的职业生涯产生了巨大影响。
再右手边是一个梳着大背头,满脸油腻,体型肥胖的男子,是沙平副组长。
……
众人算是互相认识完,酒菜也逐一上桌了。无非是平市特色食物。像海参枸杞牛尾汤、蒜泥大龙虾、清蒸帝王蟹、特色野菜等等。
章韩一一给酒席上的敬酒,不多一会儿,酒菜吃饱,席上众人也丢下初入席时的些微“拘谨”,聊起了段子来。
中国的酒局就像一面照妖镜,把中国的老人、中年人、青年、男人、女人、开放的人、害羞的人等等等等,在平日里压抑的部分原始形态,通过酒精的神奇作用给逼出一二分来。当然小人酒后露本心,好汉酒后露本相。也有很多人借着喝酒,把平日里藏着,想说的话一一抛出。
不多一会儿,桌上就杯盘狼藉,烟酒的气息逐渐沸腾。
每个人都抓着旁边的,对面的人,哪怕不是很熟悉,哪怕平日有过节,也能聊得很嗨。
酒桌上叫的最欢,劝酒劝得最厉害的,往往不是酒量最好的,他们的策略在于让被劝酒的人多喝一些。酒桌上,少言寡语,貌似不会饮酒的,往往是饮酒的好手,他们往往数十杯酒落肚,面不改色,说话清晰。脸最快红的,大多喝不了几杯;脸色不变的,也许头早就晕了。
李庸一开始沉闷不语,随着几杯茅台下肚,话匣子就放开了。
早些年,李庸还在一家私人培训机构工作,平日里主要负责中学生的补习班任务。
中国的教育大多时候不仅仅是一个家庭一代人的任务,更多的是两代,三代,甚至更多代人的任务。不仅仅是学校,更是家庭重点投入的一份任务。
家境稍好的,各种补习班,夏令营;家境稍差点的,也会陪读跟读。总而言之,为了孩子未来考个好大学,找份好工作,每个家庭都付出了很多。
正是这种背景,也造就了培训机构这个市场。
当年李庸还在培训机构兢兢业业地辅导着祖国的未来和希望。他仿佛能看到孩子们的未来,却始终看不到自己的未来。就那样日复一日的熬着,吃不饱饿不死地度着日子。
就在那个时候,公司现董事长林旭,那个当年同样一无所有,却极具人格魅力的家伙找上门了。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同时也利用了李庸一心想改变生活的强烈欲望,说服了他辞掉了培训机构安稳的工作,一起办起了钢筋、轴承加工厂。
恰好赶上经济迅速发展的好时代,加工厂的生意也越办越红火,源源不断的财富进入了大家的口袋。那个时候,大家过着论称分金,大口吃酒吃肉的美好生活。
随着工厂的发展,林旭等创始人成立公司,并取名“飞翔的福人号”。公司一成立,恰好赶上平市大开发建设,源源不断的订单夹带着红红的钞票,公司的规模也在不断扩大着。公司经营的项目从轴承、钢筋到机械部件、交通运输、民用火电厂。
也就在公司发展的过程,李庸和林旭的关系也微妙起来。
由于李庸好广交朋友,人脉资源较多,因此不少员工借了他这层关系进入飞翔的福人号公司。当然李庸也不是什么人都要,没有点本事的家伙,就算踏破铁鞋,说破嘴皮子,也被李庸以公司政策啊,人员配置啊,与上级关系等理由给轻轻松松的退回。
因此借李庸关系进入公司,且有相当能力的员工们都以李庸的话为圣旨。公司的11个部门里,其中7个部门的部长是李庸的“千里马”,剩下的3个也与李庸有着千丝万缕的密切关系。而李庸作为公司最有权利部门部长,颇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威风。
那么凭借李庸的能力,为何只是一名部长,而不是公司权利中心的总经理,副总经理,总监呢?
这就是林旭和李庸微妙关系产生的第一个矛盾。
前面说道,工厂升级为公司后,整个组织机构必然发生了改变,从前那种山头作风必然作为升级道路的重中之重工作。林旭和李庸俩人扛起大旗,开始了改革之路。
李庸一心想改变现状,不免干事有点心急。改革改制过程整体框架实施急且猛,他一心想着公司的发展,着急着将公司打造成国内最具一流的企业。有改革必然会触动大多数人的利益,涉及到利益问题,必然容易产生矛盾,一通操作下来,李庸成了公司大多数人眼中钉,肉中刺的“恶人”。
林旭毕竟城府颇深,在改革改制中唱起了红脸。凡事好商量,凡事好解决,利益受损大且一起开疆拓土的员工,纷纷找林旭诉苦。林旭借着他出众的口才,公关的套路,每次都能将来诉苦的员工说得热血激扬,对他感激涕零。
就这样,改革改制经过半年的艰辛曲折,完成主要工作。
公司的一把手必然是林旭。这个时候,林旭本可以直接任李庸为经理。但他不这么干……
就像每一个从市井底层走向顶层的老板一样,林旭也学着西方人开始扎起了领带。这条领带,不是普普通通的领带,它往往包含着更深的造诣。这个时候的李庸显然还不懂这些。
林旭决定采用民众竞选的方式,选出公司的一总二副(一个总经理,两个副总经理,两个副总经理分别主管一线、二线)。
李庸在公司改革改制的过程,深深地“伤透了”公司员工的心。自然在选举的风波中,四面楚歌,败下阵来。
林旭的侄子蔡顾晨当选总经理。这个西班牙留学归来的“精英”,喜欢梳着大背头,浓眉大眼,一席西装革履。同样遗传了林旭优秀口才和忽悠能力,平日里生性幽默,与群众总是能打成一片。
竞选上的两名副总,一个是在工厂时代和林旭、李庸并称“三剑客”之一的周宇,其为人平和中立,平日总是一副与世无争,但应争必争,主管一线生产相关部门。另一副总是公司的合伙人,主管二线部门。
李庸就这样与公司的权利中心远离了,林旭为求安抚,这才直接任李庸担任公司第一部门领导。
但俩人之间的隔阂再也无法消除。
李庸经此一役,元气大伤,意志渐渐消沉下去。浑浑噩噩地在公司混了半年。
但他不是一个轻易被打倒的人,半年的消沉也让他看清楚了许多原先没看到的,那些隐藏在人际关系之间更加复杂,更加迷幻,更加深沉,更加让人无力,更加让人欲罢不能的东西。
不久之后李庸站了起来,这半年的猥琐发育,不仅仅丰富了他的腰间肥肉,更加丰富了他肩上顶着的那颗脑袋。
他意识到继续消沉下去对自己,对他人没有任何帮助。他接受了失败,他分析了失败的种种原因,他开始周密地计划。他开始学着与人为善,学着像林旭一样,做一个笑面虎,笑着咬人一口,却不让对方觉得疼,甚至主动地送上自己的肉。
他一个个地将能力出众且与自身关系亲密的人才输送至公司,安排在公司的各个关键部门,他潜心孤诣地暗中扶持着这些亲信,他努力地与林旭“破冰”,他努力地贯彻执行了上级的每一个指令措施而不引起下级对他的任何不满。他变了,变的彻底,变得更加温情的内心冷血,变得更加真诚的油腔滑调,变得更加虚伪的大义凌然。
一条领带笔挺地围坐在了李庸的胸前……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