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此声,荀生反而放下心来,同时提醒老断先不要轻举妄动。
只因他知道谁来了,也清楚的知道这声音属于谁。
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只不过他以为过了两个月,那个叫陆月的女人早把他忘了。
荀生笑了,黑暗中露出一口白牙来,道:
“您老要是真闲得慌,回家抱抱孙子也好,养养花也中,何必为了我一个毛头小子费心费力的。”
说着话,朝着那忽明忽暗的微光靠了过去。
听了荀生这话,那微光立时灭了,随即从城墙根的暗处走出一个人来,果然就是皓虚宗的那个小老头。
小老头依然是颤颤巍巍的一副病态,病的荀生都想提前给他买副棺材备着。
小老头也笑了,笑的一脸褶子立时平整了不少,对荀生道:
“没办法,我年纪大了,长的又丑,没有姑娘肯嫁给我,自然没有孙子可以抱。”
言毕,盯着月光下荀生那俊俏的脸庞看了少许,道:
“不过,我看你娃娃长得倒也精神,不妨叫声爷爷来听听,也算了却了我的一桩心事。”
看着那缺着门牙的嘴,荀生叹了口气道:
“没想到您老牙口不怎么样,口舌却还挺厉害。”
闻言,小老头立时放声大笑道:
“没办法,打是打不过你这娃娃了,如果说也说不过,那我这一辈子岂不是白活!”
听了这话,荀生立时双手一伸大拇指道:
“人贵有自知之明,最佩服您老这点。”
言毕,忙的又道:
“你老要是没别的事儿,我就先走了,改日必当登门拜访。”
说完这话,转身就要溜。
刚走了两步,忽听背后一声叹息,接着又听到那小老头道:
“跑吧,跑了道士跑不了观,钱大有那娃娃虽然人是丑了点……”
话音未落,荀生立时闪身到了其眼前,一把抓住那小老头的衣襟,怒瞪双目道:
“老头,你把他们咋了?”
小老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后,又轻轻拍了拍荀生的手道:
“别激动,我老人家就是想和你聊聊家常而已。放心,他们现在过的比你可滋润多了。”
言毕,又叹了口气道:
“咳,不过以后就说不定喽。”
闻言,荀生盯着那小老头的眼睛看了少许,这才放开那老头的衣襟,恼道:
“带路!”
小老头问道:
“去哪里?”
荀生气道:
“屁话,你说去哪里?”
小老头立时笑呵呵道:
“你可想好了,我老人家既没逼你,也没拿绳捆你。”
说完,又那眼不住的打量了荀生片刻,而后道:
“你就打算这样去见我们家小姐?”
荀生狐疑道:
“你们家小姐又不是皇帝老子,去见她还要小爷儿我沐浴更衣不成?”
小老头摇了摇头道:
“即便不用沐浴更衣,你这灰头土脸,破衣烂衫的也着实不像样子。”
言毕,忽的变出一件袍子来,上好的料子,大红的颜色,在月色下显得越发艳丽。
荀生瞧着那红袍子发了呆,片刻后,支支吾吾的却不肯穿。
见此,那小老头又道:
“穿上吧,多多少少也像个认错的态度。”
言毕又道:
“若真不想穿也中,负荆请罪听说过吧……”
话未说完,荀生忙道:
“停,别说了,我穿。”
说完,胡乱的将那袍子套在身上。
看着荀生那一身大红的袍子,小老头异常的满意,不住的点着头道:
“别说,你这娃娃长的还真有人样!”
听闻此言,荀生心中暗忖,你这是夸人还是骂人呢,啥叫有人样啊!
正哭笑不得之时,忽听那小老头自口中发出一声长啸来。
听到这长啸,荀生一怔,暗忖,奶奶的,莫非这小老头还有埋伏不成?
心念及此,忙的留神戒备。
可是啸声过了许久,荀生这边也防备了半晌,却不见有其他人马过来,正狐疑间,又听那小老头道:
“娃娃别怕,我老人家在给你叫车呢。”
荀生闻言一愣,却仍暗中小心着那老头的一举一动。
又等了少许,别说车了,连马也未见一匹。
荀生嘲笑道:
“莫非是您的马迷路了,走岔了道。”
小老头摇摇头道,慢悠悠的将手中的烟袋锅子插进嘴里,深吸了一口后,道:
“放心,老马识途,那马已经和我一样老了,它认得路。”
话音刚落,荀生隐约听到远处传来几声清脆的马蹄声,中间还夹杂着几声銮铃响,哗啦啦响个不停。
又过了半晌,那声音越发清晰,浓墨般的夜色中,渐渐显出一辆红色的马车来。
红马红车厢,那马的头上还带着一朵大红花,月光之下,红的分外耀眼。
马车是有了,只是那车上却没有赶车之人,只有那匹马独自拉着车,慢悠悠的向他们走来。
未几,那车又近了,近的荀生已经数的清,车厢顶上被风吹动的流苏有几条丝线。与此同时,他也发现那车厢的式样颇为怪异。
那车厢下面插着四根杠子,如同一顶轿子装上了两个轮子。
见此,荀生立时一怔,正想不出皓虚宗的葫芦里卖什么药时,又听那小老头嘿嘿一笑,道:
“怎么,怕了?”
闻言,荀生立时苦着脸点点头道:
“怕,很怕。”
说着话,一挑车帘钻了进去,又道:
“车里舒服却不能没人赶马,只有麻烦您老人家了。”
小老头慢慢悠悠的一屁股坐在车上后,长吁短叹道:
“咳,我这一辈子都是赶车的,哪有坐车的命啊。”
悠长的叹息在夜空中回荡的同时,伴着铃音的马蹄声再次响起,踢声清脆,铃音悦耳。
与此同时,荀生心中忽的有了一种期待,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期望……
晃晃悠悠的走了许久,久到荀生快要睡着之时,忽听外面传来那小老头与人对话声:
“城叔您老回来了。”
“回来了,总算回来了。”
“不过,恐怕还要您老再等会儿。”
“中,是不是藩王殿下还没走?”
“可不是,从酉时起一直喝到现在,都快三个时辰了。”
“咳,难为小姐了。”
“您别说,大当家的酒量我们都佩服……”
“小兔崽子,你们以为她想喝?她那都是为了你们!”
“是,是,是。您老说的对,咱们爷们儿心里也明白……”
“算了,不和你们扯淡了,走了……”
话音未落,马蹄声再起。
过了半晌,荀生忽听到轻叩车厢的声音,接着听到那小老头道:
“娃娃,你刚才都听到了?”
荀生笑道:
“回城叔话,我都听到了,既然姐姐有事,我就多等会儿。”
小老头笑骂:
“小鬼儿学得倒快,嘴也算甜,早知道叫姐姐多好,省的我跟着遭罪!”
荀生在车厢里嘀咕道:
“这都两个月了,怎么你们家小姐还这么记仇啊?”
闻言,城叔大笑道:
“哈哈哈,说你嫩,你还不承认,记住,永远不要小瞧一个女人的报复心!”
……
阵阵花香传来时,那马车终于不再晃动。
与此同时,车帘一挑,城叔顶着一头枯黄头发的脑袋钻了进来,小眼睛扫视了一圈后,咋舌叹道:
“还是车里舒服啊。”
言毕,又道:
“行了,我的事办完了,也该找个地儿伸伸腿去了。你小子也不用出这轿子,有啥事,直接扯着嗓子喊就中,自然会有人来服侍。”
荀生忙的笑道:
“小子明白,您老慢走。”
城叔又道:
“别怪我老人家没提醒你,一会儿见了我们家小姐,该认错就认错,该服软就服软。”
说到这里,突然压低声音道:
“我们小姐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记住了?”
荀生忙的一抱拳道:
“多谢城叔提醒,小子记住了。”
说完,又问:
“那多软算软啊?”
城叔小眼睛一顿乱转,笑道:
“嘿嘿,最好啊,就像个准备受气的小媳妇那样。”
听了这话,荀生立时想起他们破天宗的第二条门规来:尽量示弱,越弱越好,也许人家就把你当个屁给放了。
不由得心中暗忖,看来这道理到哪都适用啊!
心里想着,嘴上忙道:
“多谢,多谢,您老放心就是。”
见此,城叔忽的露出奸诈一笑,随后钻出车厢,颤颤巍巍的走了。
小老头走了,临走时那看似阴险的笑容让荀生立时起了疑心。
心思转了几转,还是想不出陆月会用啥招来对付他。
最后只得心中叹着气,既来之则安之吧,而且这些都是他自找的,谁让自己当初一时嘴欠呢……
等了许久,却依然不见陆月派人来。
东想一下,西琢磨一下,胡思乱想了半晌,总觉的心里乱的很,也烦的慌。
莫非陆月已经把他给忘了?
莫非那娘们儿将他叫来,又故意不理他?
莫非那娘们儿还在陪那个什么王爷喝酒?
想到这里,忽的心中又失落起来,一时间觉得车厢中异常闷热,热的他逾发狂躁不安。
恨不得撕碎袍子,光着膀子大喊几声。
可惜袍子不敢撕,毕竟是人家送的。膀子也不敢光,咋说也是请罪来了。
想到这里,不由的用力拍了拍车厢。
啪啪啪声音响起不久,车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未几,那脚步声来到车前,轻声道:
“公子有何吩咐?”
是个女声,听声音估计年纪不大,想必是个丫鬟。
听到这声音的同时,荀生隔着车厢问:
“你们大当家的还在和那个什么王爷喝酒么?”
丫鬟道:
“回公子,正是。”
听闻此言,荀生忽觉一股无名火起,恼道:
“拿酒来,给我也拿几坛酒来!”
时候不大,果然又听到匆匆脚步声响,随即车帘高挑的同时,几坛酒被送了进来。
荀生立时拍开一坛,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顿觉口中辛辣无比,辣的心中火气愈发大了,对外喊道:
“有酒没有菜,让我咋喝!”
片刻后,几样小菜又被送进车厢之中,有荤有素,还算精致。
酒有了,菜也摆上了,荀生一个人坐在车厢之中喝起闷酒来。
车厢外的几个小丫鬟却也不敢远去,悄立一旁准备随时伺候着。
时间一长,几个小丫鬟见荀生不再吩咐她们做事,却也闲不住,不由的叽叽喳喳聊起天来:
“你们说藩王是不是看上咱们宗主了?”
“那还用说,明眼人都看出来了。”
“这么说,咱们宗主要当王妃了?”
“不一定,我觉得咱宗主未必肯嫁,那藩王都多大年纪了,咱们宗主才多大,差着几十岁呢!”
“那有啥,别说藩王了,就是我们村的李财主今年都八十了,还不是一样娶了个十八的作妾……”
“可是咱们宗主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的,还不都是女人,早晚要嫁人的……”
几个丫鬟这话音未落,忽见车厢里飞出一个酒坛子来,吓的惊叫一声,忙的四下躲闪。
“砰!”的一声响,那酒坛子砸到地上,与此同时,车厢之中传出荀生的怒吼:
“大爷的,再嚼舌根子,一个个都拉出砍了!”
话音未落,又从车厢之中接连飞出几个酒坛子来,砰砰之声不觉于耳的同时,瓷片乱飞,酒香四溢,唬的几个小丫鬟脸色煞白,怯生生的挤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喘……
酒不醉人人自醉,荀生边喝边扔,扔的多,喝的也多,渐渐喝的头晕脑胀,醉的人事不省。
这一下睡的不知过了多久,忽的感到身下车子一晃,猛然惊醒的瞬间,感到车厢被人抬了起来,晃晃悠悠被抬走了。
这下车厢真的成了轿子,颤颤巍巍的轿子。
荀生躺在轿子里,愈发奇怪陆月这是准备唱哪出?
时候不大,轿子终于落了地。
荀生一动不动的继续躺在里面,宁神细听周边的细微响声。
听了半晌,却只有轻微的喘息和重重的心跳声,除此以外,轿子外面静的可怕。
奇怪,明明感到这轿子外面有人,而且还不少,怎么会一点声音都没呢?
尚在狐疑间,忽听到一个带着醉意的慵懒女声传来:
“人在里面呢?”
话音刚落,一个汉子忙的颤着声答道:
“回大当家的,人在。”
听闻此声,那女声又是一阵狂笑,笑毕,娇声喝道:
“还不快把我的压寨小相公扶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