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月儿残,地上月儿圆。
天上的残月洒下昏黄的光,暗淡,清幽。
地上的圆月滴下鲜红的血,凄美,渗人。
残月之下,陆云跪在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身边。
他知道这个女人身上的血来自不同的人,而那些人此时都已躺在他们身后,有的已经咽了气,有的依然在哀嚎。
他更清楚的知道,这个女人身上的血也有她自己的,从腿上,身上,手臂上,三个不同部位的伤口处流出,有的已经凝固,有的依然在流。
陆云没流血,他在流泪,看着这个为了救他而浑身是血的女人在流泪。
他恨自己,为什么花在女人身上的时间比练功的时间长。
他恨自己,为什么用在赌博的时间比学习法术的时间长。
如果……如果……
可惜没有如果,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叫陆月的女人,身中剧毒后,单枪匹马的杀进一群如狼似虎的汉子中,在枪挑一个又一个敌人后,重伤倒地。
而他此时能做的,只有哭泣着,用满是血污的双手去堵那依然流血的伤口,却怎么也堵不住……
陆月拍开陆云的手,吃力的站起身子,轻轻推开企图搀扶她的陆云,而后道:
“别怕,有姐在。”
这话很熟悉,他已经听了十几年……
五岁时,当他独自一个人身处黑暗时,是陆月来到他身边,将他搂在怀里,柔声道:
“别怕,有姐在。”
八岁时,当他打碎爹爹心爱的琉璃盏时,当他看到那高高扬起的巴掌时,是陆月将他护在身后的同时,安慰道:
“别怕,有姐在。”
十二岁时,当他看到爹爹被不知何人用乱刀捅死,那肠穿肚烂的尸体时,又是陆月对他说:
“别怕,有姐在。”
……
现在,依然是这个女人,这个已经比他矮小的女人对他说……
而此时的陆云,瞧着前面那正迈开大步前行的陆月,‘八千里’依然在其手中,只不过是被倒提着,枪尖拖在地上的同时,在地上划出一条深深的红线。
陆云看着那已经提不动‘八千里’的消瘦背影,瞬间泪如泉涌,他想大声对陆月喊:
“姐,我不是小孩了,我不怕黑,也不怕死,只怕失去你!”
心念及此,陆云用力的拭去泪水,抓起地上的钢刀,追了上去,越过了陆月,平生第一次走在了姐姐身前……
夜很黑,也很静。
路很长,也很宽。
陆云手握钢刀急速走在前面,他清楚的知道在这平东城里,他们斗不过真元门,他们没有胜算,毕竟他们的根基在山上,在离平东城不到一百里的白虎寨上。
只要能走出平东城,他们就能召集人马,杀回来,只要……
所以,陆云走的很快。
未几,他看到了城墙,和那高大的城墙下,守卫腰上的刀。
与此同时,他也听到一阵尖锐的声音传来,那声音很尖,如同一把锥子,深深刺破他的耳膜,钻入脑中。
那声音声音忽远忽近,飘飘荡荡,却又分外清晰,犹在耳边。
那声音似独吟,又似群嚎:
逍遥散用当归芍,
柴苓术草加姜薄,
肝郁血虚脾气弱,
调和肝脾功效卓。
听到这歌声的瞬间,陆云立时住了脚,僵住了身子,忽觉一股凉气自尾巴根处窜了上来,沿着脊梁骨瞬间到了脑瓜顶,登时头皮发麻的,根根汗毛倒竖。
只因他想到一个恐怖的存在,一个叫‘济世堂’的杀手组织。
‘济世堂’不是药铺,也是药铺,既救人也杀人。
同样,‘济世堂’里的杀手多是大夫,也是既能救人也能杀人。
正因如此,才可怕。
没人愿意去招惹一群大夫,一群掌握着别人生死的人。
人在江湖飘,那有不挨刀,挨了刀当然要找大夫,可是如果伤你的人,砍了你一刀的正是这群大夫呢?
所以‘济世堂’很可怕,当然要价也更高,高到正常人难以想象。
‘济世堂’也很强大,强大到只要你出得起钱,他们就能帮你杀掉任何你想杀的人。
药到病除,医到人除!
而且要杀的人越狠,实力越强,‘济世堂’派出的杀手也越强,人数也越多。
这其中最有名的就是‘济世堂’的方子,一剂方子有几味药,也就代表了执行暗杀任务的有几个杀手……
不幸的是,此时陆云听到的正是一剂方子,来自于‘济世堂’的方子……
浓墨般的夜色中,渐渐显出六个人形来。
他们走的很慢,却瞬间到了陆云眼前,一字排开后,紧盯着手握钢刀的少宗主却不再言语,那眼神如同看一个已死之人。
陆云觉得他的手心在出汗,他的两腿在发抖,
他忽听身后一个狂妄的女人笑声传来,接着感到身子一斜,被一杆长枪拨到一旁。
陆月走上前来,再次将他挡在身后。
见到陆月的同时,看见她手中长枪的瞬间,六个黑衣同时弯下腰来,恭恭敬敬对陆月施了一礼后,齐声道:
“‘逍遥散’见过大当家的。”
言毕,依次高声道:
“甘草。”
“当归。”
“茯苓。”
“白芍药。”
“白术。”
“柴胡。”
听闻此言,陆云砰的一声将手中长枪杵在地上后,狂笑道:
“哈哈哈哈,沈四海很有面子啊,居然能给老娘请一剂方子出来!”
闻言,甘草向前一步,双手抱拳道:
“大当家的病太重,已入膏肓,堂主他老人家斟酌良久,才特意为您出了一剂方子。而且这是今年‘济世堂’开出的第一张方子。”
陆月笑问:
“这么抬举我?如此说来,我倒要感谢你们堂主了?”
甘草闻言,忙道:
“堂主他老人家心怀天下苍生,华佗在世,……”
话音未落,就被陆月打断道:
“呸,屁的华佗在世!回去告诉你们那死老鬼,就说老娘既不肝郁也不脾虚,你们这‘逍遥散’的方子怕是开错人了!”
听了这话,甘草摇了摇头道:
“大当家的错了,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知道这‘逍遥散’可治肝郁脾虚,却不知其还有一个功效。”
陆月高声道:
“是吗?说来听听,也让老娘长长见识!”
甘草又施了一礼道:
“这‘逍遥散’对女人月事不调也有奇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