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衫踱步至南城门的时候,正午将至,出来赶集的男男女女收拾好东西准备吃饭去,他们向北走,姜衫向南,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那么些倦意。
南城门有个小市场,和百越城一般的市场不同,小市场的初衷是留给那些经济条件比较差,去了市场也只能看看的人的。说了,这是初衷。贫苦的人也会有很多好东西,有些不识货的也拿到小市场来买,有卖就有买,时间一长,小市场就成了货物鱼龙混杂的地方,只是由于小楼的人管制着,主导的还是贫苦人。
姜衫想去小市场瞧瞧,她出门前拜了庄子。
小市场的贫苦商人大多是就地吃干粮的,正午太阳当头照了,他们也不怕,平日里遭的阳光可比城区的毒辣多了,他们看着来找落魄宝贝的人从摊子前流过去,留下一个不舍的眼神。
小市场认得她的少一些,她脸上蒙着纱,梅花若隐若现,留下的贫苦商人不常注意一个女客人脸上的图案。
姜衫慢慢的踱着,踱着,和每个商人对视,也留下一个眼神。
“嘶——”
晃过去一道光。
姜衫往前面看,不远处放着一个半人高的镜子,明晃晃的像是朝她招手。
你快来啊,来这里看看。
好。
姜衫瞟到镜子后面的木头桩子,上边儿好像挂着什么布,她灵光一闪,是不是庄子显灵?
某某少女路遇奇缘的故事一下从她脑子里穿过,她勾起嘴角,朝镜子迈开腿。
木头桩子下边蹲着一个人,这时候站起来,排掉屁股上的灰,也转向姜衫这里,他扯下脸上的墨镜,那双眼睛好像镜子一样,阳光一样炽热的光从他眼里奔向姜衫。
姜衫下意识回避,那样的目光好像能把她灼伤。
几步之远,很快就到了镜子跟前。
那面镜子实属光滑的出奇,就凭姜衫这样好使的眼神也没捕捉到一丝丝的瑕疵,她挑挑眉毛,以示惊叹。
“是,姜衫小姐吗?”
商人开口,声音听着有点稚嫩。
“是我。”
“好了,您可终于是来了,我等了好半天了,也要不是狗皇帝的命令我早就跑路啦。”
狗皇帝。
“您是?”
“我就是朝廷一个小官,平时管着皇帝他相好的书画诗作,这回他手底下实在是没人了,就叫我来送衣服。”
“皇上就让您来这儿送的衣服?”姜衫带了个尾音。
我要是没来这呢?
商人从镜子后面拉出那木头桩子,果真有件衣服挂在上面,被素白的纱盖着,不大能看清楚。
“皇帝原话,让我把衣服送到百越城小市场,他说,姜衫小姐听着像是个不俗的人,这两天或许要为了环游的事亲自找找衣服。”
“你就带着这套衣服去百越城的小市场,我听说那边是个常出宝贝的地方,姜衫小姐如果没能在大市场的店里找到好衣服,应该是会去那边转转的。”
“那她要是没去呢?”我就在那边干等?
“你是不是不想等?”
“是啊。”你以为呢?
“不想等也要等,这是皇帝的命令啊,快去快去。”
商人说着说着逐渐咬牙切齿,对皇帝的不满呼之欲出。
“好在你半天就来了。”
他掀起纱,阳光下,那套由皇帝挑选的衣服没有预想的那样闪烁着金贵的光。商人就这样掀开了。
看着像是新皇帝的品味。
那是一套,极漂亮的衣服。
姜衫只能这么形容了。
衣服上绣的是龙凤呈祥,可却没有一般龙凤呈祥那般的金色红色,闪着金贵的光。这样淡雅的龙凤呈祥,姜衫第一次见。别说是她了,毋庸置疑,这是整个止桑国第一套干干净净的龙凤呈祥。
整套衣服素白为底,边角处晕染着天青色。一龙一凤自裙角上飞,缠绕一圈,停在胸口下面,两只眼珠熠熠生辉。
裙摆最底下撒着金粉,姜衫知道这是黄沙的意思。
“我们的战士,脚下踩着黄沙,这是我们的国土,我们最闪耀的国土,他们离我们很远,那里的气候不太好,我们这儿没什么人愿意住在那边,但边疆的黄沙确实是国家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脚下是黄沙,头顶是青天。”
“这是皇帝当着文物百官说的。”
“他希望姜衫小姐可以穿着这套江山完成环游,不要放弃,无论碰到什么,都要完成。”
“姜衫小姐,皇帝没见过您,也没和您说过话,他就是从他相,他师父那里听说过您,现在他把江山给您,您受得起吗?”
这可能是生命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被寄予这么大的责任和期望了,这第一次,好重啊。
“受得起。”姜衫说。
“好。”
商人取下衣服,又用白纱包起来。
“这衣服,也不需要过分保护什么的,您也看到了,我刚才就这么随便挂着的,您就这么拿回去吧。”
“祝您成功。”
“我走了,皇帝可能有什么新任务要给我呢。”
说着,商人真的就回头了,他那对充斥着希望的眼睛从姜衫眼前晃过去,就像那面镜子反射的太阳光一样,晃过去了。
他那句,祝您成功,更像是对这江山说的。
姜衫看着他急匆匆的步子带着他一点点变小,消失在这条街的尽头,消失在姜衫未来的人生。
他没有带走那面镜子。
姜衫抱着江山,弯腰去看那面镜子,上面刻着字,像是十几年前的了,现在有点模糊,她想,这大概是那商人自己的东西吧,留给姜衫的镜子。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