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81762300000027

第27章

一个笼子在寻找一只鸟。你是作为一个笼子还是一只鸟,有时决定权并不在你手中。

——卡夫卡

---------------------

“告诉桓温,我答应他的要求,我愿意为他效力!”吴终对阿圈说。

他们骑在黑色的遮月马上,正在一条漆黑的隧道里狂奔,一路上,只能听到空旷的回音。

“你还是自己跟他说吧!”坐在前面的阿圈扭动着屁股,似乎坐得并不舒服。

“我听说你是他的侍女,跟他很熟的,为什么不能传个话?”吴终不解。

“这是很重要的事情,他会亲自接见你,并告诉你一些事情。”阿圈头也不回。

“我很重要吗?”他笑问道。

“那当然,公子举世无双嘛!”她的笑声听上去很假。

“阿圈,我很奇怪,你似乎什么都知道!”吴终说。

“公子过奖了,奴家只是耳朵长一些罢了!”吴终听到她轻轻咳嗽一声,用以掩饰某些情绪。

“阿圈,你和贺不悔是怎么认识的?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吴终又尝试着从她这里获得一些信息。

“公子真想知道的话,干嘛不去当面问不悔姐姐?反倒在这条黑道上问我一个小姑娘,真是憋着坏水呢!”她的回答就像是踢皮球,总会把吴终的问题推给他自己。

“阿圈,你知道吗?你总是把人的好奇心撩拨起来后,再把它无情地熄灭,你真是个难缠的女人!”吴终坐在她背后,闻着她头发上散发出来的幽暗香气—这味道和贺不悔的忘忧香完全不同,气味让人迷醉,在她看似热情的躯壳下隐藏的神秘和冰冷,是需要时间来品味的。

“奴家也有点问题想不明白,公子怎么突然答应大将军的请求了?是因为口袋里没钱花了吗?”他听到阿圈在前面用手捂嘴发出的嬉笑声,显然她也对自己突然做出的决定感到奇怪,如她所想,难道认为自己就应该拒绝桓温吗?

可她对自己的决定并不感到吃惊,从她的反应可以看出来,那种惯常的嬉笑和调侃,让她拥有看透一切的冷漠,她把心底的冷漠用外表的热情包装起来,就是现在的样子。

她真的似乎什么都知道,不管是已知的还是未知的。

“阿圈,你说得没错,建康是个大都市,很费钱的!”吴终也学会了应对她的腔调,和贺不悔不同,在吴终心中,贺不悔尽管脾气暴躁,也同样有很多事情瞒着他,但她总是设身处地为自己着想,她是真把自己当亲人,所以骂得多了些,有时候还会动手,可这反而让他很受用。

当他们从黑暗中冲出去的时候,天色又到夜晚,而那顶半人高的黑色帐篷,依然放置在路中央,它隐藏着半截观音最神秘的下半截。

黑马在泥地上兜着圈子,不停地打着响鼻,阿圈敏捷地从马上弯下腰去,用胳膊灵巧地将帐篷揭起,吴终脚下用力,黑马呼啸一声,不停歇地向南奔去。

夜色下,他们再次进入京口,这是一座没有宵禁的城市,凭借着强大的军力,它认为自己在一天十二个时辰里都是固若金汤,无懈可击的,吴终和阿圈进入城市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他们直奔城市中心的将军官邸,据阿圈说,桓温就在这里等待着他们。

京口是桓温的大本营,北府军是他和建康朝廷掰手腕的倚仗。

和在地坞中那次接见不同,此时的桓温一身戎装,穿戴整齐,吞金铠,兽脸环,红色丝绦缠绕着牛皮腰带,威严赫赫,面容冷峻,再看看时间,已是午夜时分,他们跪坐在大厅中,喝着温热的黄酒,吴终对他说,自己已经想明白,愿意在他帐下效力,即便默默无名,也毫无怨言。

桓温闻言,只是叹了口气,然后低头沉默良久,他喝着酒,脸色越来越红,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叫了一声,两名北府军武士抬着一口黑漆棺材走进来,他们同样不做声,只是把棺材放到地上,悄无声息地退出去。

此时屋里只有桓温、吴终和阿圈三人,他们站起来,围在棺材周围。

盛夏时节,即便是棺材里填满了辛辣味道的香料,也难以掩盖尸体散发出来的恶臭味道,阿圈皱着眉,用手捂着鼻子,默默向后退了两步。

桓温走到棺材前,突然伸手揭开棺盖,见到棺中人的相貌,吴终差点失声惊叫,他瞪大双眼,不敢相信。

躺在棺材里的不是别人,正是谢万,那天在游船上和他喝酒,劝说他归顺朝廷的蒙面人。

尽管他和谢万只有那一面之缘,可毕竟名士风范,天下闻名,没想到此刻竟然躺在棺材里,初看第一眼,吴终就觉得很奇怪,谢万好像一个面口袋一样,软绵绵躺在那里,他面目浮肿,身上盖着厚重的药草。

尸体穿着一身红色长袍,胸口盖着一张白色丝绸手帕,手帕上方叠放着一些锡纸做成的元宝和纸钱,吴终初见他,感觉浑身发凉,他的第一念头是谢万和自己想见的场景被桓温发现了,因此杀了谢万,同时在府邸守株待兔,正好自己送上门来,按照这个思路,他即将陪着这位晋国名士,一同进入棺材里去。

然后他不由得想起阿圈,心想这个女人真的不可信任,难怪她要让自己亲自和桓温说,原来就是为了眼前这一幕。

“这就是她和不悔不一样的地方,她不可信任!”他的内心悔恨交加,阿圈在他视线之外,无法看到他恼恨交加的眼神。

作为男人,他做到了喜怒不形于色,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即便内心认为自己马上必死,也没有出现战栗或惊恐的神色,只是脸色微微发红,同时手悄悄摸到腰间,那时他打定主意,即便是死,也要战至力竭而亡。

桓温和他并排站立,并没注意到他神色上的变化,他的注意力始终集中在谢万身上,掀开棺盖后,待尸体恶臭散尽,他又向前走了一步,伸手将谢万胸口的白手帕连同红色长袍掀起,在此过程中,依然没做声。

此时谢万的上半身完全坦露出来,吴终看了一眼,差点没叫出来。

因为谢万身上从脖颈到肋骨下面,有一道吓人的狭长伤口,伤口已经干涸,但是撕裂的深度依然能看到露出的内脏,更吓人的是,谢万身上除了头骨外,已经变得扁平,这说明,他身上的骨头都没了,这个人躺着,就好像一张肉饼,浑身上下只剩下皮肉,为了掩饰,这才给他穿上长袍,同时在身体上覆盖上这么多药草,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尸体看上去不那么吓人,至少穿上衣服后看山去是这样。

在谢万的脖颈上,是这道伤口的起始点,伤口边缘是凸凹不平的齿痕,透过伤口,能看到里头被咬断的血管和肌肉,从脖颈开始,就已经深入进去,他脖子上的血肉外翻出来,看上去已经让人难以接受了。

此时吴终的心情变得复杂,从伤口表面上看,那些凸凹和齿痕是野兽的尖牙留下的痕迹,刀剑不可能造成这种效果,若是桓温杀了谢万,他可以有一千种办法让他死掉,但动用野兽把人咬死的可能性,只怕要排得非常靠后。

若是野兽,什么野兽能把人啃得只剩下皮肉,而唯独叼走骨头呢?

谢万乃南朝名士,却死而无骨,这种死法不可思议,说出去没人会相信,但棺材里的人却分明就是这幅惨状。

桓温皱着眉头,又把长袍拉上去,他也不忍多看,在此期间,吴终看到刚才他两道眉毛一直跳个不停。

“吴终,你怎么看?”他压低声音问道。

“很惨,骨头都没了,这人变成一张皮,简直不忍直视!”吴终答道。

“我打过很多仗,也杀过很多人,我告诉你,没有一种兵刃能造成这种结果,如果一个人像他一样,身上只剩下皮肉,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被野兽袭击,并叼走了骨头!”桓温的话更加深了他的判断。

“又是野兽!”他心想,这两天他听到见到太多关于野兽的消息,洛阳城外的兽军,难道已经到了江南?

“谢万是在建康城外被咬成这惨样子的!”桓温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哦?”他装作吃惊的样子。

桓温哼了一声,然后开始讲起谢万谢安兄弟的名望,看起来,他并不知道自己和谢万认识,他告诉吴终,谢万是在从建康到京口的路上被一头黑色野兽咬死的,时间就发生在昨天傍晚,当时名士谢安正在他麾下当幕僚,听到这个消息后,连夜辞官告别,离开京口,返回建康,今天晚上,他也要连夜把谢万的尸体送回建康,毕竟建康名士,横死异乡总归不是好事,还得在故乡入土为安,方为落叶归根。

“大帅说伤人的是黑色野兽,可有其他人看见?”吴终问道。

“应该有吧,我是听说的!”桓温不喜欢这个问题。

“大帅听谁说的?”吴终继续追问,桓温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吴终,你既然答应效忠于我,现在派给你一个差事,你和阿圈连夜出发,护送谢万尸体回到建康,将尸体交给谢安。”桓温横眉立目,挺着肚子,然后官威十足地对着吴终大声吩咐道。

“然后呢?”吴终问道,他断定桓温绝不会只是派给他这个无足痛痒的事情做,同时,很难想象作为名士的谢安亲眼看到自己亲兄弟变成这副样子,会被立即惊吓得失去理智,或者愤怒得无以复加?不管是谁,都很难接受自己至亲骨肉尸骨不全,变成一滩软踏踏的皮肉。

“这不是简单的野兽袭击人,这里面有鬼!”桓温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没听说过野兽只叼走骨头而不去吃肉的!给我查!”

果然,桓温让他之后留在建康,调查野兽咬人的事情,这也是他想做的,两人思路不谋而合。

“江南承平日久,人口众多,大型野兽很难在城镇乡间立足,从建康到京口,这么短的距离,村镇众多,不应该有如此凶残的动物,我担心……”桓温话说到一半,抬头看了吴终一眼,终归没把自己的担心对他讲明。

午夜过后的将军府,灯火通明,吴终和阿圈离开的时候,看到走廊上站满全副武装的士兵,他们板着脸,从额头上滴下大颗粒汗珠,炎热的天气和飞舞的蚊虫,都足以让人苦不堪言,可走廊中没有声音,看得出,他们很紧张,如临大敌。

静谧的夜晚,悄无声息,火把在庭院里飞舞,锋刃闪耀着红色的光芒。

他们在怕什么?这种状态和黑色野兽有关吗?走在路上,吴终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

也许,是谢万死而无骨的事情已经泄露,至少桓温是知道的,他害怕自己也变成那种样子,扁平的尸体给人带来的震撼和冲击着实非同小可。

他们走在溪水边的林荫路上,看到月亮透过树冠,在地上投射出斑驳的黑影,吴终眯起眼睛,总感觉黑影中藏着某种可怕的东西,他骑在马上,身体随着黑马行走轻轻摇晃着,在他看来,那些斑驳细碎的阴影也在随之摆动,好像真有野兽在呼吸。

“公子害怕了吗?”阿圈突然问道。

“为什么要这么说?”他有点不高兴,说到黑影,坐在他前面这个女人最有发言权,她的黑影召之即来,比野兽更令人胆寒。

“我感觉公子在发抖呢!”能听到她在咯咯地发笑。

“你比我抖得还厉害,是在嘲笑我吗?”

“想到要和公子一同调查,还真是有点激动呢!”阿圈说。

“看来你一点都不怕,也难怪,你和不悔是一类人!”他轻声叹道。

“到建康后,公子一定要小心!”刚才还在咯咯笑的阿圈突然回过头来,看着吴终的脸,郑重其事地说道。

“小心什么?”他对她的反常举动感到奇怪。

阿圈并没回答他的问题,她转向前方,低着头不再言语,在他们身后,一辆马车拉着一口黑色的棺材,在夜色江南的低矮树丛中走出一道诡异的路径。

建康城外的竹林里,名士谢安正坐在一张棋盘边,他手执白子,轻轻将其放在玉石雕刻的方形格子里,在棋盘另一头,空无一人,谢安喉咙上下翕动着,下过白子后,又从对面棋篓里拈起黑子,同样轻轻放在棋格上,他盘膝而坐,仿佛和自己对弈。

吴终和阿圈抱着胳膊,就站在棋盘不远的地方,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位天下闻名的清谈大家,头号名士,他脸颊袖长,颚下三绺细须,身上穿着白色的粗布长袍,只有领口绣着黑色的仙鹤图案,他半睁着眼睛,不紧不慢和自己下着围棋,两个童子坐在另一侧,一个抚琴,一个吹笛子,缓慢的琴声和笛声交融在一起,悠然而悲怆。

在谢安身后,一名美貌的年轻侍女正轻轻摇着羽毛扇子,在他对面,同样有侍女在对着空气摇扇,侍女们面涂白粉,嘴唇朱红,和名士谢安一样,半眯着眼睛,动作懒洋洋地,这种缓慢的节奏贯穿着全场,就连十丈开外正在掘地的家丁们,也使用着这种不紧不慢的节奏,悠然地在地上刨出一个方形的大坑。

“万石,这盘棋我依然不是你的对手!”一曲广陵散过后,谢安对着空旷的棋盘轻声说道,吴终看到他那永远好像睁不开的眼睛中,仿佛是流下了一滴泪水。

“这些人真奇怪,自己很自己下棋,竟然还没赢!”阿圈站在吴终背后,悄悄咬起耳朵。

“你懂什么,这就是名士风度!先生怀念兄弟,无以解忧,唯有下棋怀念了!”吴终扭过头去,小声嘀咕着,他们很小心地控制着音量,生怕彼此的谈话破坏了眼前淡雅而悠然的气氛。

夏天的微风吹过竹林,竹叶沙沙作响,黄色的竹叶从空中飘落下来,就像是漫天飞舞的纸钱,谢安轻轻伸出一只胳膊,懂事的侍女赶紧将他搀扶起来,他轻轻走在满地落叶上,左右双臂各有一名侍女搀扶,步履缓慢,来到土坑边。

吴终和阿圈赶紧跟在后面,谢万的棺材已经沉入坑中,家丁们正向棺材上盖土。

谢安看着棺材,轻轻眨了下眼睛,然后点头,侍女赶紧将白玉棋盘连同两色棋子一同投入坑中。

“万石,阴间寂寞,让这棋盘陪你度过黑夜吧!”谢安声音不大,但在场每个人都听到了他的悲伤。

今天很闷热,灰黄色的乌云遮住了天空,即便隔着棺材,吴终也能闻到腐烂的味道,他知道,赶紧入土为安,才是对谢万最大的尊重,人都需要体面,葬礼,是一个人离开世界的最后一关,从此以后,阴阳两隔,即便亲兄弟,也从日夜相处,无顾忌的嬉笑打闹变成了清明雨上,折菊纸花的刻板仪式。

当最后一抔土填埋完毕,一块青色石板竖立在满地黄叶中的时候,谢安点燃了朱褐色的木琴和笛子,这两件乐器作为最后陪伴谢万的玩物,随他到另一个世界去享受丝竹之乐去了。

“先生,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眼看仪式将结束,出于礼貌,吴终带着阿圈上前几步,来到谢安身旁,说实话,吴终心里有点紧张,毕竟面对的是南朝头号名士,也生怕对方一张嘴,会说出什么奚落的话来。

“你叫什么名字?”谢安轻轻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依然面无表情。

“我叫吴终,跟令弟有过一面之缘。”吴终说这话的时候特别小声,又很含糊,只是怕阿圈听到后多心,继而想到秦淮河上灯船中发生的事情。

“吴终,我知道你,我听万石提起过你的名字!”吴终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话反而引得谢安打开话匣子。

“呃……,我真没想到!”他有点窘迫地站在那里,脑子里正在琢磨该怎么把话题引开。

“你是个了不起的人,风采绝伦,武功绝伦,有古人侠士之风!”谢万说。

“呵呵……”吴终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连您这样的大名士都听说过这个无名小卒的名字?看来我真是小看你了!”阿圈睁着好奇的大眼睛,盯着谢安的脸看个不停,接着面带嘲讽之色,撇着嘴哼了几声,还不忘狠狠在吴终胳膊上敲打两下。

她的反应,正是吴终窘迫的原因。

吴终此时面露难色看着谢安,同时轻轻摇头,背对着阿圈,对这位名士挤眉弄眼。

不知是他的表情被谢万察觉出来,还是他无论见到谁都会这样恭维一番,或者名士本来就是想到哪说到哪,只见谢安轻轻晃着脑袋,然后叹了一口气,说出一句让他们同时感到震惊的话,

“大相国寺的鬼魂要复出了!”他对吴终说了这样一句话。

“先生,我不明白!”吴终对他的话很困惑。

“吴终,你觉得我会接受自己亲兄弟突然身亡的消息吗?你觉得他的死正常吗?身为名士,最重要的就是风骨,现在,他的尸体躺在黄土中,唯独失去了骨头,无骨而死,这对万石是一种侮辱!”谢安的声音依然那么不紧不慢,但明显能感觉到他在压抑自己的愤怒。

“我知道谢万死而无骨,但这和大相国寺有什么关系?”吴终能明白他的不甘,但还是没明白两者的关联。

“说来话长,冥冥中自有渊源,就像你跟万石曾有一面之缘,所以才会听我说起这件事一样!”谢安叹了一口气,说起了几十年前的一桩往事。

建康城建成已有数百年,在汉末三国时期,这里叫做石头城,是三国中吴国的都城,吴国的开国皇帝是孙权,末代皇帝叫孙皓,孙皓残忍嗜杀,在他当政时期,杀人无数,不管是朝廷中的士大夫还是城中百姓,只要是孙皓见到不爽,即刻斩杀弃市,据说他还发明了很多可怕的刑具,比如能把人头颅锯开的锯子,或者能从侧面抽出人整个骨头的兽口绞盘,在东吴最后几年,整个建康城一片血腥,后来晋朝王睿攻取石头城,孙皓被作为俘虏,送到洛阳,竟然被养在朝廷中,直到寿终正寝。

关于孙皓在位期间到底杀了多少人,有人说是数千,也有人说足有上万,建康城一直有个传说,当有人被暴君杀死后,大相国寺的高僧就会让人将那人尸首收敛回来,然后供奉在寺庙一处隐秘的地方,到了晚上,高僧就会念经,超度那些冤死的亡魂,亡魂越积越多,大相国寺阴风阵阵,据说白天都能看到寺院上方聚集着黑色的云朵,说那就是偏殿中不散的冤魂。

吴终也出生于建康,对大相国寺从小耳濡目染,不过不是出于对佛法的尊崇,他自小顽劣好动,教书先生为了让他安分下来,经常会给他讲些离奇故事,其中就讲到过大相国寺,不是关于上万亡魂的故事,在他那样的年纪,如果听到这种故事,只怕晚上睡觉就得尿床,教书先生所说的故事,虽然没有动辄上万的死者,但也足够让他收敛不停歇的手脚,暂时老老实实坐在课桌上,不再乱动弹。

每到夜晚,在寺院镶嵌金箔的屋顶上就会飘荡起悠长的笛声,笛声有些嘶哑,且调子也不够圆润,就像是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在对着孩子讲述自己一生的故事,在笛声中,乌鸦拍打着翅膀站在树枝上,和着笛声发出粗粝的聒噪,老鼠们钻出地洞,在寺庙的缝隙中寻找着残羹冷炙,这个时候,寺院里看不到僧人出来,他们全都蜷缩在禅房里,低声诵读着经书,整整齐齐,庄严肃穆。

建康城里很多人都听到过这笛声,他们听出寺庙里的笛子发出的声音不是丝竹之乐,一般笛子都用青竹烤制成,声音圆润而悦耳,闻之令人心生悦色,而寺庙里傍晚发出的笛声总带着沉重的感觉,就像是鬼魂在呼叫同伴,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于是有人想要找到这把笛子到底藏在哪里,他装作香客,白天潜入大相国寺,躲藏在偏僻的黑屋子里,专门等待夜晚降临,到了黄昏时刻,香客们陆续离开寺庙,偌大的寺庙里显得空荡荡,又过不多久,粗粝的笛声果然如期响起。

那人循着声音,在空旷的寺庙中穿梭,他走过宽敞的大殿,那里并没有笛声,跟随着声音来源,走到了一处偏僻的殿堂,这里没有掌灯,天色已经黑下来,周围都是乌鸦在叫,他分明听到笛声就从黑屋里传出来,他的手碰到开始腐朽的木头门,门框上的朱红色油漆已经开始剥落,悠长的声音刺入耳膜,他的手在发抖。

好奇心最终战胜了恐惧,他推开木门,走进黑色的房间里,笛声戛然而止,这时候,月上枝头,蝙蝠绕殿飞舞,苍白的月光照进偏僻的小屋,他看到一柄长笛就搁在菩萨面前的案桌上,只是,这座偏殿里,除了他之外,并没有其他人。

先生的故事一般到这里就会停止,因为当年幼的他听到这里的时候,早就停止乱跑乱摸,乖乖坐在课桌前不敢动弹,两只脚还会轻轻抖动着,宛如筛糠,先生达到了目的,于是开始授课。

很难说在恐惧的心境下,他能听明白多少功课,从他后来的游历生涯来看,聪明睿智的时候少,被人当枪使唤的时候占了大多数。

关于大相国寺神秘笛声的故事没有结果,他也曾遗憾,并追问先生吹笛人到底藏在哪里,先生笑着说他也不知道,从那时起,神秘的大相国寺就在他心里埋下了恐惧的影子。

现在,他又听到谢万说起这座寺庙,这座当年为了迎接刘备迎娶孙尚香,吴国太特地令人重新修缮的建康第一大寺,它曾经辉煌无比,并自带喜庆吉祥的特质,经过百年战乱后,就变成了恐惧的代名词,并容纳了上万冤魂,这些死去的人并不是玩笑,孙皓残暴弑杀的故事写在史策中,不可更改。

由于百年来,世代高僧昼夜诵经,因此这些冤魂能被一直镇在相国寺佛堂里,不会四散作恶,不过,那是太平年间的事情,当天下将要变乱的时候,高僧的法力就不足以镇压这上万恶灵,特别是当黑色野兽出现的时候,也就是大相国寺偏殿里镇压的上万恶灵将要被放出狂欢的时刻。

“这只是个传说罢了!”吴终说。

“我且问你,我这兄弟叫什么名?又叫什么字?”谢安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谢万,字万石!”吴终说到这里,突然紧张地捂住了嘴,这位已故名士的名字里都带着“万”字,这个数字与传说中大相国寺的冤魂数量不谋而合。

”人的姓名能取的字可多了,不管是名还是字,带上个‘万’字也很常见,据我所知,很多贩夫走卒都能称千上万的,难道他们都要和大相国寺的冤魂扯上关系吗?“吴终很是疑惑,他不停摇着头,并不赞同这位南朝或者叫天下第一名士的说法。

”那好,万石的名字我们暂且不去计较,我再问你,我弟弟生性孤傲,绝不可能在城镇中被野兽撕咬,他遇害的地方在哪里?“谢安继续追问,他的眉头紧锁,显然这些问题会让他陷入到痛苦的回忆中去,而这是他内心深处不愿意面对的东西,为了查明真相,他要把自己的痛苦完全暴露在吴终面前。

这些消息吴终也是从桓温那里听到的,谢万是在建康和京口之间一处僻静的水塘边被袭击的,当时随他同行的还有门客侍从三人,行至一处叫小菩萨庙的地方,谢万突然肚子疼,说要找个地方去方便,于是门客们看着他走进远处水塘边的蓬草里,他们在外面一直等,等了很久没听到任何动静,然后他们开始呼唤谢万的名字,也没有回应,这些人慌了,赶紧走到水塘边,这时看到了血流满地的谢万,他身上的骨头已经不见了,剩下一具软塌塌的尸体,侍从和门客吓坏了,他们找了一辆车,将谢万的尸体放到车上,为了不至于吓到路人,他们就地割下很多蒿草,然后盖在尸体身上。

门客们为自己接下来的行程很是费了一番脑筋,按照家规,他们应该立即赶回建康,向谢安报告谢万的死讯,可是谢万当时被桓温召见,正走到半路,桓温的权势和手腕又让他们恐惧,谢安一向待人宽仁,而桓温则锱铢必较,权衡之下,他们决定替谢万走完剩下的路,先去报告桓温,至于之后大将军如何安排,则不是他们关心的事情了。

就这样,他们继续向北而行,夏天天气炎热,他们依照原定路程来到京口,谢万的尸体已经开始发臭了,桓温也没见过如此奇怪的尸体,除了头骨,身上其他地方骨头尽数被牙齿撕裂并抽走,这显然不是人力所能为,他匆匆为谢万弄了一口棺材,这才有了后面吴终他们在将军府邸里惊现无骨尸体之事。

”这些事情我都知道,这也是我之所以辞别桓温,独自回家的理由,我要为我弟弟守丧,我且问你,刚才你曾提到一个地名,叫小菩萨庙,是吗?“谢安尽管总是耷拉着眼皮,但当他偶尔抬起头的时候,从懒洋洋的细长眼缝中透出的目光,却如鹰隼一般锐利,这种犀利的眼神,让吴终总是想到另一个人,尽管他一点也不喜欢那个人,此人正是秦国皇帝苻坚麾下大将姚苌。

”就是小菩萨庙,难道这名字让先生想起了什么?“吴终自己心里也在嘀咕,小菩萨和大相国,寺庙不分家,难道真有冥冥中的神秘缘分不成?

”也许万石的死就是命中注定的!“谢安的眼皮旋即又低垂下去,他半低着头,嘴唇轻轻抖动着,好像在对着土地说些不出声的话语。

”这种命运让人害怕,难道没有别的说法吗?“吴终不喜欢宿命这种说法,尤其近段时间,总有人说起他的宿命,这中间就包括谢万,他们总说自己是命中注定的无名之辈,没人喜欢做无名之辈。

“如果这些还不足以说明问题的话,我再问一点,我们见面之时,你只说过万石是被野兽咬死,可曾提起过黑色野兽吗?”谢安继续问道。

“没有,我没说过,怕先生听到害怕。”吴终说,然后突然想到他刚才已经提到过黑色野兽,这又是个征兆,想到这里,他不禁打了个冷战。

谢安斜着眼睛看着他,面色冷峻,然后痛苦地点了点头。

“真见鬼,竟有这种事!”吴终兀自嘟囔了一句。

谢安不愧清谈大家,不管是品评人物还是演绎野史宿命,说起来都头头是道,经过他一番说教,吴终也被这番言辞所折服,不久前,一个偏僻水塘边,一场黑色野兽的袭击事件,也就和百年前吴国末代国主的残暴弑杀产生了关联,吴终想了很久,也没法驳斥谢安的推断,相反,他觉得谢安的话很有道理。

只是,如果让贺不悔来分析这件事,她肯定不会得出这种结论,他相信贺不悔的手段,也相信谢安的言辞,但如果这两人站在一起,针锋相对的话,到底会有什么样的结论呢?

他不禁皱起眉,这种事情不能多想,一旦想多了,只会让脑袋更难过,特别是谢安随后又说了一句话,更让他陷入语境中无法自拔。

“公子是在北方流浪太久,不过,世代居住江东之人,都听说过这个传言!”谢安对他说。

“阿圈,这件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吴终回过头,突然看见一贯面带讥讽笑容的少女面色变得苍白。

“公子,我和你一样,忘记了此事!”她讪笑着,试图遮掩自己不自然的脸色。

“还有,昨晚你在路上提醒我在建康小心,是因为这件事吗?”吴终继续问道,比起在北方,在这里他遇到太多迷局,和这些相比,吴王慕容垂的反复无常简直就是小儿科的玩意儿。

“我只是随口一说的,公子莫要多问了!”阿圈的神色越来越不自然,她用白色的细绢长袖遮住额头,在两人视线之间挡上了一层薄纱。

她的反应让吴终心生疑惑,尽管他从来就没真正相信过她,毕竟她和贺不悔也是一路人,只是在吴终感觉,两人之间的差距随着接触的深入,越来越大。

“也许是真有不可说之事,在她们看来,我只是个武夫而已。”他总是这样劝慰自己。

“万石已死,七日之后,我要去大相国寺,烧香还愿,让高僧给他超度亡魂。”谢安临走前,对他们说道。

“先生,我会跟你一起去。”他对着谢安宽袍大袖的背影大声说道。

之所以这样说,是在一番交谈后,他又想起年少读书的时候,有一天,先生在照例讲完无人值守能自己出声的长笛故事后,他像往常一样缠着先生,要他回答为什么吹笛人不见了,平时先生都是一笑置之,但那天,先生突然告诉他一件事,那条长笛是白骨做成的,是人的大腿骨,只有人的骨头做成的笛子,才能发出那么悠长而悲怆的声音。

儿时的他听到这些,愣住了,人骨法器成了大相国寺里最令人神往,也最令人害怕的东西,今天他突然把这件事和谢万的死关联在一起,尤其是谢万死后,身上的骨头离奇失踪,他很怀疑当时先生给他讲的并不是故事,而是真事,他需要亲自到那座神秘寺院去感受下到底人骨法器是否存在,如果能找到骨头做成的笛子,也许谢万的死就能找到谜底,不仅如此,洛阳城外黑色的野兽之谜,也会因此而破解。

年轻漂亮的侍女身态婀娜,袅袅婷婷,听到他的喊声后,轻轻回头,笑眯眯看着他,笑颜如桃花,谢安的手就搂在她们腰肢上,他纤长的手指随着她们柔软富有弹性的腰肢颤动而轻轻发抖着。

“看,天下第一名士也喜欢年轻漂亮的女孩,他的手在跳舞呢!”片刻之间,阿圈恢复了一贯调侃的神色,她指着逐渐远离的谢安,对吴终嬉笑着,然后伸出自己的手,用小指尖轻轻勾拉他的手指头。

“阿圈,你说在这世上真有鬼神吗?”在等待谢安的日子里,吴终曽对阿圈问起这个问题。

“奴家觉得,所谓鬼神都是人们心中幻化出来的,代表着心中的恐惧,如果心中有鬼神,就会看到鬼神。”阿圈说。

”我有一个恐惧,是小时候教书先生留给我的,至今我想到这件事,都会害怕。“吴终说。

”公子仗剑行走江湖,十步杀一人,还有害怕的时候?“阿圈又习惯性地翘起嘴角,做出讥讽地笑容。

”先生给我讲过大相国寺人骨长笛的故事,当时我差点吓尿了!“吴终微笑着,看着她的脸。

”公子总是拿过时的东西出来卖弄,这件事我们都听说过,大家听到后不过笑笑罢了,只有公子拿来当宝贝!“阿圈不以为然。

”又是江南小儿人尽皆知的俗套吗?“吴终故作失望,咂了咂嘴唇。

”人骨长笛而已,和鬼神无关,倒是那黑色野兽,才算上可怕之物呢!“阿圈说。

“比起什么野兽,我更对你感兴趣,阿圈,你到底是什么?我看到你那顶神秘的帐篷,还有你身上奇怪的黑影,难道这都是因为我心里有鬼吗?”吴终又问道。

“我就知道会这样!”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公子我早就跟你说过,我跟不悔姐姐是一类人,注意我说的是人,而不是什么鬼神!”

“我怎么觉得你比鬼神还要吓人呢!”吴终笑着轻轻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笑起来的阿圈真的很好看,比起贺不悔的高冷和威严,阿圈更像个邻家小妹,她的皮肤也更白皙,脸蛋上一对酒窝尤其让人愉悦。

“公子又在说笑,我可是替不悔姐姐专门在江南看护公子的!”她撅起嘴唇,显得更加憨态可掬,只是微微翘起的嘴角总让人感觉她在藐视并嘲笑一切。

“只要你别把我看没了就好!”吴终哈哈大笑起来,他举着酒葫芦,大口喝着酒,江南黄酒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来,阿圈忙不迭掏出白手绢,在他嘴角擦拭不停。

“怎么突然开始关心我了?“他放下酒葫芦,顺手从她手中夺下丝帕,开始擦拭银光闪闪的吴钩宝剑。

“我不是一直都很关心公子嘛!”她被锋利的剑刃晃得后退两步,噘着嘴,岔开十指就站在吴终跟前。

”我可不想香那帮名士一样,走路都需要侍女搀扶,他们简直是,离开女人、烈酒和五石散就没法生活下去,这样的日子,真是憋闷呢!”吴终边擦剑边说道。

“我看公子就差骂他们是蛀虫了吧?”阿圈调皮地笑道。

“你可要管住那张嘴,千万别在谢安先生面前这么说,知道吗?”吴终擦拭完毕,又将利剑收回。

“奴家知道啦!”

上香还愿的日子,烈日当头,蝉鸣声声。

谢安是乘着马车来的,他身着淡青色薄纱长衫,头戴黑色纶巾,面色苍白,在两名书童的搀扶下,缓步走向大殿,吴终则纵身从黑马上跳下,跟着这位当朝名士一同前往大殿烧香还愿。

虽然众多负面新闻傍身,大相国寺仍然是建康乃至整个江南最大的寺庙,特别是在晴热的天气里,来这里的人更是络绎不绝,因为寺庙里绿树成荫,又有小溪汩汩,流水潺潺,杨柳依偎下,就算是避暑,这里也是快活所在。

僧人们披着金色的袈裟,坐在大殿里敲打着木鱼,熏香萦绕着几丈高的金色佛像,单调而沉闷的诵经声在炎热的天气中让人昏昏欲睡。

谢安刚从住持手中接过一束紫色檀香,点燃后放入香炉,这时候突然从殿外吹进一阵风,然后听殿外香客们叫嚷起来,他们捂着鼻子,抱怨着不知哪里冒出的死人味。

吴终皱起鼻子,跟他们一块捕捉空气中的味道,他闻到了一股甜腻的白酒味道,夹杂着不新鲜的豆蔻渣子,还有,就是如他们所说的死人味,那是一股腐肉的气味,又和这些甜腻和不新鲜掺杂在一起,强烈的侵略性让人坐立不安。

谢安显然也闻到这股味道,他从香案那里转身,正对着大殿正门,尽管面色依然平静,他总是摆着一张面瘫脸,但显然鼻梁上的皱褶比平时多了几分。

”好像万石葬礼上的味道!“他低声说道。

气味勾起了他的回忆,让他在原地开始局促,他不知道该继续完成烧香,还是追寻这味道的踪迹。

就在这时,悠然悲怆的笛声响起,那声音粗粝而沧桑,正如吴终小时候听到的故事中所描述的那样。

人群这时骚动起来,他们开始喊着:”人骨法器来了,人骨法器来了!“

正如阿圈所说,江南人从小都听过这个传说,当他们听到这笛声的时候,很快就进入角色,有人兴奋有人害怕,大殿里乱作一团。

吴终握着腰间剑柄,快步来到谢安面前,对住持说:”听说殿堂里安置着上万冤魂,如今晴天突然出现异象,该如何解释?“

住持也不知所措,他们习惯了笛声在黄昏后响起,按照惯例,他们那时躲进禅房,两耳不闻窗外事,这种惯性持续了上百年,所以寺庙里竟无人知道人骨法器的秘密。

吴终看他失措的样子,知道他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为了安全起见,他对住持和谢安说,倒不如赶紧让众人离开这里,免得生出意外。

他的建议得到了认可,谢安临走前,特意拉着他的手说:”预言真的要应验,当黑色野兽出现的时候,也就是上万冤魂要出来狂欢了,笛声就是召唤!“

吴终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兴奋,语速比往昔都要快。

”先生莫怕,不妨事的!“他还要宽慰谢大名士。

”吴终,我并不害怕,这是鬼魂要复生的征兆,我的弟弟也会在这浪潮中得到超度!“谢安高举双手,似乎在向上天乞求。

”先生赶紧走吧,这里交给我就好!“他匆忙将谢安送走,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

然后独自一人走到围墙边,对着某棵枝叶茂密的大柳树喊道:”阿圈,下来吧,他们都走了!“

”哈!公子真是个神棍,做起妖法来还有模有样的!“树冠中传来阿圈的笑声。

接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孩从树上跳下来,手里还举着麻布袋子,里面散发出刺鼻的腥臭味道,她的背后背着一把白色的长笛,嘴角上翘,带着两个小酒窝的脸蛋上带着调侃一切的神色。

哪里有什么预言!吴终心里暗自想道,这些都是他提前准备的,他用蜂蜜、过期的豆蔻和白酒,还有腐烂的肉块模拟出谢万尸体的气味,由于味道过于浓厚且富有攻击性,当有阵风吹过的时候,整个大殿的人都会闻到,然后又命阿圈带着一柄长笛躲在树上,当长笛吹响的时候,人们都会以为是人骨长笛又发声了,通过人为制造骚乱,将寺庙内的闲杂人等悉数赶走,就是他们此次来大相国寺的目的。

“公子,所有人都走了,现在就剩下咱们两个,你说怎么办吧!”阿圈身上穿着鹅黄色的短打扮,后面背着骨头长笛,一头秀发扎成丸子形,盘在头顶,额前长发从脑门正中间分为两束,垂落下来,看上去英姿飒爽,格外精神。

“是啊,该怎么办呢?”吴终砸吧着嘴,对下一步要做什么感到迷茫,对他来说,所谓的骨头法器的故事和鬼魂复出的传言关联得实在牵强,只有对此深信不疑,且想象力丰富的人才会将两者关联在一起,幸运的是,谢安就是这样的人,本来他和阿圈表演的小把戏根本没法唬住别人,正是因为那天跟谢安的谈话,让他感觉到此人一直心中存有执念,那位名士坚定地认为,就是大相国寺的鬼魂在作祟,它们一定会被骨笛的声音所召唤。

“既然来了,就四处转转好了,我也不知道咱们啥时候才能有所发现!”他对阿圈说,看她也撅起嘴,分明是发觉自己说话没底气。

“公子,这样瞎转悠很无聊的!”她边走边抱怨,速度越来越慢。

“是啊,既然咱们把人都吓跑了,不找到点什么,传出去多丢人!”他无奈地说。

“都怪你,想出这种鬼主意,这下可好,咱俩真像是傻子!”她大声嚷道。

“行了,别叨叨了,你怎么知道没有收获呢!”吴终强行争辩起来。

又走了一会儿,天开始变暗,头顶上叶子被风吹得哗哗响,抬头一看,头顶上乌云聚集起来。

“好闷!要下雨了!”阿圈瞟了他一眼,“公子,我饿了!”然后摆出一副可怜的表情。

吴终摸摸自己的肚子,感觉胃肠都在鸣叫,为了准备今天的把戏,从早晨起来到现在,他和阿圈都没吃过东西,现在到时候了,肚子总会饿的。

“去厨房看看吧,兴许能找到些吃的!”他用力抬起头,将鼻子向前伸,似乎闻到了素包子的味道。

阿圈点点头,两人一同向寺庙后面走去,他们绕出大院,顺着树荫小道拐向后面偏僻的小平房,这里不像大雄宝殿及其门前庭院那样开阔,而是蜿蜒曲折,落叶堆积,湿润的泥土细腻且滑溜,走在上面沙沙作响。

包子的味道越来越浓烈,吴终已经能分辨出包子是韭菜馅的,眼看要到厨房的时候,他们突然发现前面不远的地方有块灰呼呼的东西,正蹲在地上发出呜呜的声音。

吴终对阿圈做了个手势,示意她打起精神来,也许会有发现,阿圈点点头,瞪圆了眼睛,两只白皙的小手紧紧攥起来。

走近些看,原来是个人,更确切地说,是个年轻的小和尚,他蹲在地上,在他面前生着一团火,他正呜咽着在火上烤着什么东西,那东西在火光中发出滋滋的声音,香味扑鼻。

吴终咽了口吐沫,轻轻走到和尚身后,定睛细看,见他脚下放着一张兔子皮,此时正在抹眼泪,同时不忘将用铁条贯穿的兔子在火中翻转。

“好小子,偷偷在这里吃肉!”吴终突然伸出一巴掌拍在和尚的秃脑瓜上,把他吓了一跳。

“你,你们……”小和尚被吓得坐在地上,烤得金黄的兔子也掉进炭火堆里,顷刻间变成焦炭。

“我们是来抓鬼的!”吴终瞪着眼睛吓唬他,同时惋惜地砸着嘴,看着火中那金黄色的兔肉变成黑褐色。

“我,我……”小和尚依然惊慌失措,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裤子倒是湿了一片。

“我们看见你在偷着烤肉吃!”阿圈一字一句地说给他听,这场景是她喜闻乐见的,会让她脸上的讥讽神色尤为强烈。

“兔子是我捡来的,已经被咬死了!”小和尚咽下口吐沫,喘着粗气,终于把话说完。

吴终蹲下身子,翻看着灰色的兔子皮,和尚没说谎,有道深长的伤口从兔子咽喉下面一直贯穿到肋部下方,伤口上有锯齿痕迹,明显是被野兽撕咬开的。

“你在哪捡到它的?”吴终指着兔皮问道。

“就在那座没人去的偏殿里!”和尚说。

“告诉我偏殿的名字!”吴终眉毛立起来,样子很吓人。

“那座偏殿没名字,真的,因为总能听到吓人的笛子声,所以没人愿意到那里去,也没人愿意给它起名字!”和尚擦了擦眼泪。

“你为什么哭?”吴终托起他的下巴,让小和尚仰起头来,他看上去刚到弱冠之年,眉目清朗,脸很白净,眉毛也很淡,褐色的眸子水汪汪的,如果戴上假发,真好像邻家小姑娘般娟秀。

“兔子总往庙里跑,又总被什么东西咬死,生生死死,轮回不止,我为它们超度!”和尚回答说。

“所以用烤的方式?”吴终感觉这回答真是荒谬。

“我也不能做些其他事情了!”小和尚很郑重地说道。

“你说无名偏殿里有笛声,你听到过吗?”阿圈突然问了一句。

“有时能听到,不是每天都有,但昨天听见了!”和尚点点头。

吴终从地上站起来,满意地瞟了阿圈一眼,心想果不其然,想什么来什么,因为撞见这个馋嘴的小和尚,牵强的传说总算联系到了一起。

“带我们去偏殿吧,否则我把你偷着烤肉的事情告诉师父!”他拍拍小和尚肩膀,看他战战兢兢站起身来,用粗布僧袍徒劳地试图掩饰着裤裆下的深色水渍。

“你们,你们要去偏殿,天呐!”小和尚差点又哭起来,吴终赶紧把他嘴给捂住。

“别怕,别怕!”他趴在和尚耳边轻声说道,“我们会保护你,你见过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小和尚使劲摇头,他挺着纤细的脖子,那眼睛通红,泪光涟涟的样子比女孩还楚楚动人。

“带我们去吧!”他放开捂在和尚嘴上的脏手,然后用它指着阿圈,“这位小姐姐比仙女还厉害,有她在,谁都不能伤害咱们,知道了吗!”说罢又轻轻拍打着和尚的光头。

小和尚似懂非懂地看了阿圈一眼,他用疑惑的眼神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没看出那位白衣小姐姐比平常人强在哪里。

阿圈翻着白眼,不屑地哼了一声,对他的肉眼凡胎表示蔑视。

“走吧,记住,以后别在院子里捡到什么都吃,有可能要命的!”吴终轻轻叮嘱了一句,由小和尚领头,三人继续向后走,越过厨房,向大相国寺里最幽暗的地方前进。

又走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他们来到一座二层小楼边,这栋楼由于年久失修,整体已经开始向一边倾斜,屋檐和廊柱上,各色彩漆悉数剥落,露出原木和青石本色,而且由于风吹雨淋,各地方都显得脏兮兮的,散发着腐朽难闻的味道。

“就是这里了,那笛声低沉晦暗,难听死了!”站在小楼边,小和尚根本不愿继续往前走。

“想不到先生给我讲的故事,就是在这里发生的!”吴终站在偏殿下,打量着这座荒芜阴暗的建筑,这里比他想象的还要破旧,周围古树环绕,晦暗的天色愈发阴沉,乌鸦开始回落,它们站在树杈上,呱呱叫个不停。

“起风了,一会会下暴雨的,你们来这里干什么?”小和尚眨巴着大眼睛,到这时才算看出他俩行踪可疑,绝非良善之辈。

“跟我们进去吧,否则一会儿下雨,你会淋湿的!”吴终对他说。

“我不去,我害怕!”小和尚的双腿已经开始发抖。

“你要走吗?”吴终吃惊地问道。

“当然,我从没在晚上来过这地方!”小和尚说。

“你走了,待会儿我们回去的时候,谁给我们带路呢?”吴终问道。

“你们还想回去?”他们听到小和尚低声嘟囔了一句。

“跟我们一起吧!”吴终假装没听到那诅咒,“我向来不认得路,如果你跑了,我就把你抓回来,总之,今晚你别想离开我们!”他不由分说,提起和尚后衣领,像提一只小鸡那样,带着他走进漆黑的偏殿里。

木门很松,稍微用力就能打开,一进门,就闻到潮湿发霉的味道,期间夹杂着腐肉的味道,夏天老鼠多,这里到处都是老鼠洞。

外面风越来越大,吹得窗棂哗哗响,破碎的窗户纸拍打着木框,悬吊在半空的麻绳带着断裂的房梁在墙壁上碰撞着,各种诡异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突然窗外亮起一道闪电,照亮了小和尚面如死灰的脸,他脸上的泪痕从没干过。

“公子,我看到佛像在流泪!”阿圈突然惊叫起来。

闪电的余晖还在,吴终也看到镀金的佛像似乎和小和尚一样,都在流眼泪,淡红色的泪水顺着金色的脸庞向下流淌,在尚未滴落时就已经被风吹干。

天色越来越暗,闷雷声从四面八方滚滚而来,不时亮起的闪电照亮流泪的佛像,看上去就很吓人。

“我突然发现你跟大佛很像呢!”吴终这时依然在拿小和尚打趣,在偏殿的松软木地板上,老鼠们倾巢而出,黑色的细小身影不时在他们脚下穿梭。

“我一点也不喜欢这地方,真恶心!”阿圈小声嘀咕着,她一直攥着拳头,浑身肌肉紧蹦。

这时又有一声闷雷响起。

“你听到了吗?”吴终仿佛听到佛像在雷声中也发出一声咆哮。

“你在问我吗?”小和尚声音绵软无力,他脚底下已经聚集了一群老鼠,因为他所站的地面都湿透了。

“我好像听见佛像发出野兽般的吼叫!”吴终看了看那尊眼眶通红的金色佛像,佛像在微笑,修长的手指对准苍天,但低沉的咆哮就从宽大肚囊中传出来。

“还真是,我都有点害怕了,公子,你是因为我在所以才胆大吗?”阿圈坏笑着问道。

“我觉得你应该做点什么了,真的,如果现在不悔在我身边,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他大声说道。

“你想让我做什么?打开佛像?找到吼叫的源头?这么高大的佛像,我可推不动!”阿圈冷笑道。

“至少拿出前几天你在洛阳山洞里的架势吧,你可不是一般人,你是……,很不一般的女人!”他被屋外吹来的风沙迷住了眼睛。

阿圈叹了口气,从背囊中取出黑色的帐篷,就像当年贺不悔做的那样,将这顶小帐篷在地上支开,她招呼吴终和她一起,坐在半人高的帐篷里,小和尚此时就躺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两眼直勾勾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你坐在这里,不要乱动,帐篷会遮挡风雨,让你看清屋里的事情,千万别走神,知道吗?”阿圈在他耳边大声叮嘱道。

吴终在帐篷中盘着膝盖,正襟危坐,他把长剑放在腿上,屋外的风越来越大,电闪雷鸣,风雨交杂,蓝色的电光照在腐朽的木地板上,他看到乌鸦从窗户里飞进来,老鼠从地洞里爬上来,它们聚集在一起,形成一道黑色的洪流,蜂拥而至的老鼠黑压压向前袭来,围在帐篷周围。

地板上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那是老鼠正在用门牙啃食地面,然后是咚咚的单调振动,那是乌鸦用它们的长喙在地板上用力啄,两种动物都是黑色的,个子都差不多大小,黑色的眼睛里冒出血红色的光。

记得那日在洛阳城外,他们也在战场废墟的尸体边上见过这两种动物,也许是太过常见,当时谁都没往心里去,即便是在偏殿里,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乌鸦和老鼠也肯定是这儿的常客。

这时开始有胆大的老鼠向帐篷里钻,开始是一只,然后越来越多,不只是老鼠,乌鸦们也在试探犹豫后,向狭小的帐门探头探脑,吴终牢记阿圈的话,在原地坐定,没有动弹,他睁着眼睛,目光始终盯着那尊佛像,这是个诡异的夜晚,在阴风阵阵,电闪雷鸣中,怪事已然开始出现,既然佛像能流泪,又能在肚里发出咆哮,那听到悠长晦涩的骨笛声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

“笛声响起的时候,就是我冲出帐篷的时候!”他对自己说道。

就在思绪此起彼伏的时候,他突然觉得一股热浪从下而上略过脸庞,低头一看,只见一只老鼠已经闯进帐篷,但霎时间就化为一团白骨,毛和皮肉仿佛瞬间蒸发,细小的白色骨架就蜷缩在他脚边,白森森泛着蓝光。

随即越来越多的乌鸦和老鼠闯进帐篷,无一例外地,它们全都在刹那间变成白骨,在帐篷外,黑色的羽毛从半空中飘落,落在地上,很快帐篷周围就遍布黑压压的鸦羽,如空中正在降落黑色的雪。

在吴终脚下,细小的骨架越堆越多,那些小动物们根本不怕死,依然探头探脑向帐篷前赴后继,骨头在他身边累积起来,已经堆到高过他的膝盖,再这样下去,他怕自己会被这些白骨所淹没。

“这是真的吗?还是他妈纯粹的幻觉?”在他脑海中,第一次冒出这样的疑问。

“阿圈,骨头越来越多了,该怎么办?”他随口问道。

“阿圈,为什么不回答,你在哪?”他蓦然扭过头,发现帐篷里只有他一个人。

在他面前,只有一片乌黑的颜色,刚才还躺在地上的小和尚也不知去向。

“阿圈,你在哪?”他大声喊着,却听不到任何回应。

不过,老鼠嘴里的咀嚼声倒是越来越大,而且距离他的耳朵越来越近,这是一种尖锐的唧唧声,在他脚边,乌鸦发出沙哑的叫声,这是刺耳粗粝的中频,在远处,他又听到佛像肚中传来嘶吼的声音,这是令人毛骨悚然的低频,伴随着吼声,整个地面都在颤动。

他很疑惑,刚才明明见到阿圈跟自己一块躲进帐篷,怎么转眼间她就消失了?她去了哪里?怎么去的?现在全是未知。

屋外的风吹进来,被四面围墙阻隔,就在屋里变成旋风,开始卷起一地羽毛。

在他面前,黑色的羽毛在狂风作用下开始旋转,越转越高,越转越快,开始是黑羽毛,然后将堆积的白骨也卷到半空,这些动物身上的残骸在空中形成一个一人高的旋涡。

吴终吃惊地盯着这个旋涡,这让他想起了多年前玉玺被黑衣人劫走的那一晚,在天空中形成的可怕旋涡,从那晚之后,他对这种高速旋转的气流本能地恐惧。

他眨了一下眼睛,看到黑色的旋涡突然停止转动,也许那些羽毛从来就没有转动,在他面前站着一个人,他半遮着脸,一只眼睛在黑夜中闪着红光,他身穿黑色的斗篷,就像黑夜里乌鸦的羽毛,他咧开嘴,正在对着自己狞笑。

“夜魔,耶洛赫!”吴终终于认出这个人,并失声惊叫起来。

耶洛赫,你不是死了吗?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没记错的话,夜魔耶洛赫已经死了很多次。

同类推荐
  • 贞观豪商

    贞观豪商

    骗人太多被雷劈却穿越到贞观元年只有8岁的李恪身上,本想洗心革面(不再骗人)做个好人(纨绔)混吃等死(欺男霸女)。可是想到终日愁眉不展的生母杨妃和前景堪忧的弟弟李愔,以及自己36岁就寿终正寝的命运,李恪只有重操旧业。随着他对这个世界撒的谎越来越多,整个世界都变得不一样了,李恪发现他也承担不起这些谎言破碎的后果了。没办法了,只有继续用谎言让这世界随他起舞,至于最终结果会怎么样……管不了了,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 晋朝剧透指南

    晋朝剧透指南

    带着一部大晋歪史,开启剧透生涯!这是一个有情怀的时代,这是一个野心家的舞台,这是一个投机者的天堂,这是一个逆袭者的战场!这里有中流击水的太子,这里有恃才张狂的谋士,这里有断臂擎天的勇士。
  • 三国天下之刃

    三国天下之刃

    霸王项羽麾下神秘小将,随项羽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却无人知晓他的真实姓名。只知道楚军叫他玉麒麟,他是影子是死神更是八千江东子第兵两大头领之一,公元202年项羽自尽于乌江可他却下落不明,什么原因让历史埋没他的痕迹?是永久的消散还是数百年后回归。同为乱世的三国,同是英雄辈出的年代,命运让他来到这里是崛起还是沉默,是走上亡汉复楚还是解救苍生
  • 大宋一品官

    大宋一品官

    李昂,字荩臣,汉族,寿春下蔡人,建炎龙飞榜进士,宋代著名政治家,套路家,表演艺术家,本书主人公,可耻穿越众。
  • 奉天成孝

    奉天成孝

    我不愿奉天而孝!唉!可这生死又有什么关系呢?
热门推荐
  • 卫灵雪传奇

    卫灵雪传奇

    三人的青梅竹马,两人的深情相爱,一人的黯然神伤。她是一国公主,本来可以幸福美满的过完此生,却惨遭灭国,亲人、爱人皆亡,她因此踏上复仇之路。他是淡漠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他本是了断红尘之人,却对她动了心。他是一国君王,冷酷残忍,手段狠毒,视女人为玩物,却对她爱到极致。
  • 今天,明天,终将变为昨天

    今天,明天,终将变为昨天

    “啊啊啊啊,怎么这么难,脑细胞都要被杀光了。”“人体每天都要死50000000000个细胞,至于你的脑细胞,反正都要死,还不如让它死的光荣伟大。“当墨顾言读了《一株植物所知道的》这本书以后,他便知道植物可以给“邻居”传送消息,而我也曾听他自言自语道:”难道说,当我在路边拔小草的时候,另外的一片小草正在做好毒杀我的准备?“我原本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就是因为遇见了这朵奇葩,在偏离正常人的道路上,我走的一帆风顺。
  • 逐影红颜:月色倾代

    逐影红颜:月色倾代

    被家族遗弃的“煞星”强势归来,叙旧报仇两不误;厌倦皇族斗争的公主意欲出逃,某“变态”欣然相助?!一场皇宫内乱,各方势力云起涌动,几段彼此纠缠的感情引领众人相聚在一起走上变强之路,追寻那尘封多年的真相。放逐之地的战乱;魔兽聚集之地的凶险;历经各种冒险,为朋友,为恋人,生死与共。祺沐邬族人的罕见外出,只为寻找多年前遗失的“圣女”,神圣不容玷污的神山,竟被告知有与众人密切相关的“联系”。逐渐接近的真相背后,是美好的结局,还是阴谋的开始?
  • 四爷福晋太佛系

    四爷福晋太佛系

    “爷,你确定要为了我不要那个位子?”安然随性的躺在男人的怀里,手中把玩着男人修长好看的手指,“那可是爷上辈子忍了几十年得来的,爷确定舍得?”男人慵懒的闭着眸子,从喉间发出低沉磁性的声线,“嗯。”“可是.......”安然顿了声,手中一用力,扯着四爷的辫子,霸道命令道:“你不要,我要,没看到有人害你媳妇,窥视你媳妇吗?赶紧把皇位给你媳妇抢回来,我要当皇后。”“是,媳妇。”这是一个架空的清穿,与着历史完全不同却有一点擦边的规矩人物的故事,且看重生现代女与重生四爷如何在这完全陌生的时代生存。一对一,宠文
  • 万界之我是传奇

    万界之我是传奇

    一个没有金手指,没有老爷爷的平头老百姓穿越了怎么办?
  • 解析侠

    解析侠

    一直想写一部,可以和美国的闪电侠,蜘蛛侠,钢铁侠比拼的中国侠。今天终于提起笔来,把我心中属于中国人的解析侠这部作品写出来。各位读者将会看到,解析侠是怎么练成的,解析侠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解析侠的到底具有什么超能力,以及解析侠的中国式爱情。这不仅是一部科幻巨作也是一部悬疑巨作,希望大家能喜欢,多多支持!
  • 异世暖婚之顾先森很甜

    异世暖婚之顾先森很甜

    你相信科技时代有异类的存在嘛?苏念就是半人半吸血鬼,因为异类,一出生她和姐姐就被抛弃丢进了孤儿院。做梦都没有想到她和顾瑾衍的第一次见面是因为误会。他误以为她杀了姐姐,而且她是他最憎恨的就是吸血鬼。顾瑾衍将她囚禁起来,她想救姐姐,“我不是杀她的凶手!”苏念试图解释,她的姐姐或许还有救,可是顾瑾衍连机会都不肯给。当一切真相大白时,他又悔又恼,想用尽一切办法弥补她。——小剧场①——“扣扣。”顾瑾衍将两袋血包丢给她,苏念态度极其恶劣,“谁需要你的东西!”原封不动又给人家扔了回去。她饿死也不要这个人给的东西!——小剧场②——“啊!!!顾瑾衍!血包快没有了!”终于某一天苏念忍不住了抗议了,“我要离婚!”是谁说结婚以后会有数不尽的血袋!骗子!都是骗人的。——小剧场③——“不好了不好了,夫人要离家出走了!”顾瑾衍挑眉赶到家,拿出必杀技,晃了晃手上的血包。刚才还在门口的苏念刷的一下就扑到顾瑾衍边上。“走,回家。”谁能料到高冷无情,杀伐果断的顾瑾衍会是个宠妻狂魔。PS:剧情需要无需当真,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 末世晴天

    末世晴天

    穿越成为末世的路人甲,携带店铺系统,独善自身,本文女主冷清淡漠,秉承着独善其身,银货两讫的做法,在末世中成长。女主不圣母,不小白,随心所欲。保持初心。
  • 噩梦般的醒来

    噩梦般的醒来

    在一个落后的山村里,有一个破陋的房屋内住这新搬来的一家四口女妇人叫雪莲男主人叫李林超他们有一对相差两岁的儿女,儿子叫文超女儿叫文雪雪莲说到:“林超你说你表叔走了以后把房子交给咱们,为什么他没有儿女么”李林超摇摇头叹气的说道:“不知道,我都不知道我还有这么一位表叔,我爹娘死的早,正好咱们风餐露宿的有个家不是正好么,肯定没有儿女如果有还会给咱们么,别想了,收拾收拾东西睡觉吧”这个屋子中间是客厅两边是卧室正好孩子们一屋,卧室里都是一个大火炕,到是睡的也宽敞又一天林超找到一个工地开始上班,儿子8岁开始上学了女儿6岁明年也可以上学去了,本以为一切开始步入正轨,却.....
  • 魂牵梦绕回大清:蝶落初尘II

    魂牵梦绕回大清:蝶落初尘II

    执子之手与子携老,当他牵起她手的那一刻,她就被他眼中的深情牢牢吸引,再也转不开视线了——这位来自现代的女孩终于在几百年前的大清找到了可以托衬终身的他。然而周围依然被众多痴心不改的男子所包围,霸道多情的蒙古王,沉静内敛的将军,残忍专制的蕃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