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刑人是一个无法言喻的魔鬼，你在黑暗中转个弯，就会碰到他，你惴惴不安，行尸走肉，你麻木不仁，了无生气，但终究逃不出他的魔掌，现在轮到你了……
——亨利·米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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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终，你个瓜怂，快站起来，快站起来啊！”在一间幽暗的屋子里，一双眼睛正紧盯着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这台电脑的键盘和边框上，沾着咖啡洒落留下的污渍，电脑的主人脸上贴着面膜，头发扎在脑后，在她身旁，是满地外卖吃剩的餐盒和塑料袋，身后是几张高架床。
2021年夏天，关中平原西部，渭河边上。
天色傍晚，火烧云在西边烧得正旺，蝉鸣声声，催人汗下。
渭河沿岸是大片的河滩，在河堤两旁，分布着很多学校，它们大多建在宽阔的通衢道路两旁，绿柳成荫，行人纷纷。
十字路口旁边有个小吃摊，摊位是一辆三轮车，车子上载着一个煤气罐，上面是案板和食材以及调料，车主人正忙着把各种蔬菜扔到锅里烫煮，三轮车后面有一个低矮的长条桌子，上面铺着很薄的一次性塑料布，略显油腻，桌子周围散布着几把廉价的塑料板凳，所有这些，加上一个叫范成功的男人，构成了一个小吃摊的全部要素。
这个叫范成功的人正在打电话，额头上冒着大颗的汗珠，边说边用筷子在麻辣烫里头搅动，不时挑出一根沾满红油的腐竹或者生菜放到嘴里。
“我知道，我正在找，就快找到了，你们别催……”他边说边大口嚼着嘴里的菜，麻辣的味道让他时不时喘上一口粗气，然后转头喊道：“老板，来瓶冰峰！”
“啊，我是在吃饭，我为什么不能吃饭？我说过了，马上就找到了！”他的声音开始变大。
“我没骗你，真的，我就在目标门口，不信你看！”说着他伸手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黑色带屏幕的塑料盒子，大小跟寻呼机差不多，打开屏幕，上面显示出一串数字。
“目标的位置在……”他快速念出一大串数字，“我就在旁边，方向已经确定，等我吃完饭就进去……”
“没人发现我！王总，您得相信我，IP地址不会说谎，这个人已经被锁定了，就在……”范成功抬起头，看到旁边一所学校，他看了看校名，继续回复说：“这个人就在河西职业技术学院，没错，位置显示就是这里面！”
“我马上就能抓住这个人！什么？你说这个IP'是学校网关的？在学校里所有的IP地址都是重新分配的？那……，王总，这里信号不好，我等会打给你！”他快速挂断电话，用手擦了擦沾满红油的嘴唇。
“该死，我竟然忘了目标是在学校里！”他盯着屏幕狠狠骂了一句，引得摊主盯着他看了好半天。
“老板，结账。”
“一共二十。”
“微信转账。”
“收到。诶，你是要到学校寻人？”摊主收完钱，突然问了一句。
“啊？对啊，寻人。”范成功说。
“现在娃都放暑假了，学校里没人。”摊主说。
“没人你还开什么小吃摊？”范成功哼了一声。
“有些娃不回家，还在这里吃。”摊主回答。
“还是的，总归还是有人的！”范成功咧了咧嘴。
“你可是不知道要寻谁？”摊主又问了一句，范成功心里有点不高兴，心说你话也有点太多吧？我要找谁关你啥事？
他没来得及把怼人的话放出去，摊主又自顾自说道：“我每天卖到夜里十二点收摊，一分钟不多一分钟不少，你知道为啥？”
范成功感觉这摊主有些奇怪，自己又不认识他，他干嘛神神叨叨跟自己说这么多话，莫非自己刚才接电话的时候，被他听到了什么？他开始觉得自己在发慌。
为了摆脱这种感觉，他的应对措施是，一声不吭，低头走人。
位置仪显示他已经进入河西职业技术学院，然后他站在行政楼和教学楼之间的广场上，一脸懵逼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由于是暑假，学校少有行人，他在广场站了半天，只看到寥寥两三个学生——他们看上去简单而纯朴，对于自己要找的人，他无法描绘出一个准确的画像。
“这个人是男的？还是女的？这个人是老师？还是学生？”他脑子里冒出很多疑问。
王总的质疑是对的，IP地址的追踪自从他进入校园后，线索就戛然而止，他看着周围这些楼房，有些窗口亮着灯，大多数都是黑的，要么他就顺着亮灯的窗户一间一间去看，似乎不太可能，可还有什么法子能找到那个神秘的入侵者呢？
范成功目光有些涣散，他凝视着位置仪上的数字，数字显示他已经到达目标，显然这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一个小时候，麻辣烫摊主看见范成功又来到他摊位前。
“又来了，刚才没吃饱？警察同志？”摊主笑道。
“你说……”他突然意识到摊主把自己当成了警察，心想既然如此，不如就势装下去，于是笑了笑：“再来一份，跟刚才一样的菜。”
“你们当警察的饭量都大吧？我这麻辣烫分量给得够多了，学生都愿意来我这，因为能吃饱。”摊主说。
“诶，老板，我刚才走的时候，听你说每天十二点收摊，一分钟都不差，什么意思？”范成功突然问道。
“你看，刚才我就想跟你说呢，你听都不听就走了，是这样，因为十二点的时候，总有个女学生来我这吃饭，她是我最后一个客人，她吃完，我就走，她每天十二点准时来。”
“哦，女学生。”范成功点了一根烟，抽了两口，心想这能说明什么问题？
“后来我跟她熟了，就留下她电话，有次下雨，就把饭给她送到宿舍去，当我进她屋的时候，你猜看到了啥？”摊主面露神秘之色。
“看见啥了？”范成功也很想知道。
“我看见她正在一台电脑上敲，电脑下面有好多字，电脑上好像在放一个古代电影，我也整天看电视，可那些演员每一个认识的，好像是真的一样，特别脏，又好像是个游戏，她一边敲键盘一边说话，说的那些词就跟你刚才打电话时候一样，看见我进来赶紧把笔记本合上，很惊慌的样子，她是个黑客吧？”
“老板，你还知道黑客呢？”范成功心想如今的人都不简单，一个卖麻辣烫的都能看出谁是黑客。
“看你说的，我儿子也在上大学，我买麻辣烫给娃挣学费呢，我娃上的就是计算机系，还是本科！”摊主骄傲地说着，“娃在家里就整天说这些词，我天天听也能知道些事情！”
“你是说，那个女生天天晚上十二点来你这吃饭，而且她的电脑放着古代电影，里面都是你没见过的人，她还不停地在键盘上打字，说些计算机方面的名词，对吗？”范成功的心脏跳动的速度开始加快。
“对！”摊主肯定地点着头，“你看，又快十二点了，她快来了！警察同志，你是不是在寻她？”
“我想见见她！”范成功兴奋地站起身，从摊主的描述中，他看到了希望。
“她就快来了，你在这等着，她来了我跟你说。”
范成功坐在凳子上，掏出手机，不时看看时间，又朝校门口张望两下，当时钟显示子夜开始的时候，他果然看到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女生朝麻辣烫摊位走来。
女生个子不高，脸蛋圆润，眼睛圆圆的，很大，穿一件白色T恤，粉红色短裤，脚上穿一双拖鞋，拿着手机，步伐慵懒。
摊主回头朝他使了个眼色，确认就是她。
女生来到摊位前，瞟了摊主一眼，也不说话，随意地坐在范成功对面，低着头玩手机，摊主熟练地夹出几样菜来，开始在锅里烫煮，显然每次女生来，吃的都是一样的菜。
范成功也同样拿出手机，假装盯着屏幕再看，其实偷偷把注意力放到女生身上，为了确认她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他想出了一个主意。
于是他拿起手机，选了一个铃声，然后他拿起手机，假装接电话：“吴终吗？我跟贺不悔联系上了，她会跟你在约定的地方就前面，我找到了那个捣乱的人，马上带她来跟你们见面！”
说罢挂掉电话，看到女生正惊讶地看着自己。
接着他凑到女生旁边，盯着她的眼睛说道：“系统为了对齐时间，每天晚上从十一点四十五分到十二点十五分，会处于暂停状态，你每天只能在这个时段出来吃晚饭，而这个时间点，只能在这儿吃麻辣烫，所以你吃了很久的麻辣烫，所以脸上开始长痘痘，姑娘，要注意健康啊！”
女生看他的眼神越发吃惊，两只手在手机屏幕上不自觉地搓着。
范成功哼了一声，接着说道：“吴终本来应该在一周前邺城的事故中死掉的，不知什么原因，现在他还活着，这下麻烦大了，你说该怎么办？”
“他本来就不该死，是……”女生说了一半，发觉自己根本不该说话，于是又闭上嘴，可为时已晚。
“是什么？是不是你做了手脚？总算让我找到你了！”范成功气势汹汹。
“你们总归找到我了。”女生看了他一眼，“怎么会这么巧，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瞎猜的！”范成功笑道，这时，摊主突然插嘴说：“女子，不是我多嘴，警察同志办案，无论谁都要提供线索的！”
“你是警察？”女生神色有些慌。
“那你跟我走吧！”范成功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一副把她吃定的样子。
“我可以跟你走，”女生叹了口气，“能不能先让我把麻辣烫吃完？”
“可以，我请客！”范成功双手抱着脖子，脑袋后仰，长出了一口气。
几天前，东海市，一场盛大的时装发布会即将开始。
王程文这段时间几乎没睡过觉，作为瑞公司的副总裁，他带着秘书和一群工程师一直往返于会场和公司总部，忙碌于将“史策”系统在发布会上得以展示。
他想要这个近年来备受瞩目的人工智能项目，在发布会上能以最完美的形态亮相。
瑞公司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企业，从十年前诞生之初，就一直致力于“史策”系统的开发，在经历了前几年的反复迭代和推倒重来后，终于在六年前将系统正式运行起来，这是个通过互联网大数据和人工智能加持，用海量的计算机再现历史的项目，之所以命名为“史策”，就是要在计算机内精确展示历史运行的每一个场景，从古代一直到近代，从近代一直到现代，直到今天和未来。
为了实现这个项目，他们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他们把地球上能找到的所有历史书变成代码，一遍一遍地在系统内运行着，尽管如此，这些文本对一个绵延几千年的浩大文明来说，依然显得信息不足，所以，在史书不能覆盖的历史阴影中，所有的细节都要靠人工智能生成场景来补充，而这些场景和史书中确定的描述比起来，比例显然要比后者大得多，多得多。
“这个项目如果运行成功了，以后我炒股就全靠它了！”公司的投资人曾这样跟他开玩笑说道。
他觉得这不是问题，这种大规模的智能预测系统，能应对的不光是股票，包括期货和其它投资的波动、风险，他觉得都是可以预测出来的。
为此他雄心万丈，在项目的运行和推广中烧掉大量金钱，而眼前这个时装发布会，就是推广环节之一。
与他们合作的时装品牌叫“幻”，从名字上看，就和他们有很好的契合点，这家品牌也是他们精心挑选出来的，“幻”生产的不是普通的衣服，而是智能led服装，在衣服表面，贴着无数细小的太阳能发电片和led颗粒，在衣服的标牌后面藏着一块柔性电路板，里面包含着完整的处理器和存储器，换句话说，这就是一件可以穿在身上，有款有型的计算机，它可以感知使用者的心情和当天的天气，周围环境的颜色，在衣服上形成不同的图案、颜色和主题，一件衣服，就可以适应几乎所有的场合。
“这么牛的衣服，得贵到天上去了吧？”
“这衣服到了澡堂，是不是就变成透明的了？”
“今天有多少模特啊？”
“老马，待会儿模特出场的时候，你去黑掉他们的服务器，让衣服变透明吧！”
王程文路过自己团队的时候，听到手下的工程师正在闲聊。
“王总，后台是不是有很多大长腿超模正在换衣服？”他路过的时候，有人笑嘻嘻问道。
“哪这么些个废话？后台数据连接到大屏幕上了吗？时间轮适配器接好了吗？”他白了对方一眼，大声呵斥道。
工程师讨了个没趣，吐吐舌头，跑去干活了。
很快，T台的背景大屏幕上出现了如古装电影般的画面，画面上，一支约三百人的骑兵队伍正在夜色中向南进发，在队伍正中间，有一个穿着华贵衣服的中年男人，在他旁边，是一个穿着红色绣金线长袍的十岁少年。
看到这些，他缓缓吐了口气，让自己的紧张情绪稍微舒缓下。
这段时间他一直很紧张，这是“史策”运行以来，第一次正式对外推广，他们选中“幻”品牌的时装发布会作为系统首次公开亮相，就是看中对方主打智能服装这一点，衣食住行，穿衣都开始涉足人工智能，说明在这个十年中，这项技术会进入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这也是“史策”未来的目标，不过，和简单将图案显示在衣服上不同，“史策”迈出的步子显然比这要大很多，他们要在这场全球关注的发布会上，将计算机实时生成的历史场景显示在大屏幕上，对外宣传的材料上说的是：场景中所有的人物模型，都是通过对抗生成网络由计算机自主生成的，他所能看到的就是，每个人相貌迥异，又栩栩如生，相比于电脑游戏中千人一面的NPC，这样做的代价是高昂的，但呈现的结果是真实的。
“老马，现在演示的是什么场景？”他把技术总监叫道跟前问道。
“回王总话，现在演示的是玉玺南归的场景，这故事您知道吧？”老马手里抱着一台笔记本，说话的时候还在对比屏幕和电脑上的数据。
“后赵末代皇帝，冉魏开国皇帝冉闵被前燕攻打，向东晋朝廷请求援兵，为表诚意，将石勒从晋朝宗室那里掠来的传国玉玺归还东晋，东晋派了三百精骑，连夜将玉玺渡江送回，可得到玉玺后，东晋朝廷背信弃义，并没有发兵救冉闵，导致他被前燕活捉，然后斩首，我记得是这样吧？”王程文回忆道，这些历史在他脑子里已经驾轻就熟，毕竟这些年来，他几乎天天和这些典故打交道。
“王总说得没错，现在呈现的就是这个场景，‘史策’运行了这么多年，从三皇五帝开始，到今天，来到东晋了！”老马说道。
“嗯，不错！”王程文点点头，“玉玺南归配合着‘幻’的发布，主题倒是挺契合，别忘了发布会最后一幕，到时候所有模特同时登台，我们的场景要在他们衣服上同时呈现，我希望明天所有新闻的头条都被我们的照片所占据！”他踌躇满志地凝视着大屏幕说道。
“毫无疑问我们会登上明天的头条，成为人们嘴里的谈资，瑞公司将会成为二十一世纪第二个十年中，人工智能领域的领导者！”老马被他这番话说得热血沸腾。
“发布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咱们这里没问题了吧？”他看了看表，时间已经开始进入倒计时。
“王总放心，一切尽在掌握！”老马拍着胸脯说道。
灯光一下黯淡下去，充满现代感的电子音乐响起，极具现代感的投射灯带，将眼前这纯白色泛着微弱荧光的舞台打造地如同漫步太空一般。
舞台两侧的出口，被一排形态逼真的塑胶假树所遮挡，白色的舞台上零星散落着一些树叶和花瓣，这也体现了本场大秀的主题，现代与复古并存。
电子音乐的节奏越来越快，伴随着剧烈的打击声，身材修长的模特们迈开大长腿，踩着音乐的步点，从古色古香的树丛中走出，她们脸上扑着厚重的白色粉底，嘴上涂抹着浓烈的红色唇膏，双眼装点着蓝黑色的烟熏眼影，头发向后随意地扎起来，看上去好像一个个贺不悔出现在面前。
她们身前的衣服上，鲜艳的图案随着音乐的节奏一直在变化着，时而化作一座宫殿，时而化作一颗参天的巨大榕树，时而化作两人骑马前行，最后是灯火霓虹照耀的东海市夜景，高楼大厦之上还有繁星点点。
与此同时，在模特们身后的巨大屏幕上，骑士们黑色的盔甲和手中耀眼的兵器在夜色中映射出冷艳的光，红衣的少年和银色盔甲的王爷，又让这画面在冷艳的色调中增添了夺人眼球的焦点，镜头围着他们多角度旋转着，随着镜头拉近，骑士们脸上的细节也纤毫毕现地呈现在所有人眼前，这时候，屏幕底部适时出现一行字幕：首个全景实时历史推演画面，所有人物及场景由“史策”智能系统实时计算生成。
不同于影视剧中鲜艳的场景，展示中的画面真实而沧桑，孤独的骑兵队伍走在荒凉的北方大地上，直到他们面前出现了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
王程文双手抱拳站在舞台下面，模特们大步流星在他跟前穿梭而过，他斜眼向身旁望过去，观众们正瞪大眼睛，饶有兴致地观看着，他们中有人不时低声耳语几句，并张开嘴做出“哇！”的表情，见到此情景，忙碌多日的他嘴角流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这些观众都是在时尚界和科技界极具分量的人物，今天他们发出的惊叹声，明天就会变成各大新闻版面的称赞和访谈。
他眯起眼睛，仿佛看到了海量的订单正向自己飞来，甚至憧憬起未来公司上市后自己可能拥有的财富，让他下辈子都衣食无忧的财富。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直到时装秀接近尾声的时候，这是本场秀策划中的最后一个场景，所有模特拍成一列，走到舞台正中间，此时他们身上衣服所展示的图案，应该和大屏幕中完全一样，在王程文的预想中，骑士们排成的方阵，从第一个模特胸前缓缓通过，然后来到第二个模特身上，以此类推，一直走完所有人，此时屏幕关闭，展示结束，等待迎接观众们山呼海啸般的掌声。
让他没想到的是，麻烦来了。
当所有模特走到舞台中央的时候，她们身上的衣服开始和大屏幕一样，同步呈现出画面，人们站起身来，正准备鼓掌，可当他们睁大眼睛，看到屏幕中正呈现出一幕可怕的场景：天空中乌云盘旋着，飞快地旋转着，然后出现一个巨大的空洞，一场龙卷风正席卷着地面，骑士们被卷到半空中，然后吸入空洞里，现场一片狼藉，地面上散落着残肢，断头和血迹，画面正中心，正是红衣少年悬空挣扎的场景。
人们脸上欢愉惊叹的神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惊讶和恐惧，有人捂住了脸，有人抱着头，他们不敢再看那画面，甚至不敢抬头去看模特，因为她们的衣服上，也在上映着同样恐怖的画面。
面对此场景，王程文内心的惊讶不比其他人少，他快步赶到老马身边，此时的老马正抱着笔记本，在浩如烟海的字符串中紧张地搜寻着什么。
“老马我问你，我现在看到的场面在历史中是真实存在的吗？”王程文心想自己这个问题真幼稚。
“当然不是，王总，史书记载他们把玉玺安全送回东晋了！”老马鼻子上开始冒出汗珠。
“那这他妈是怎么回事？”他情绪有点失控，因为他看到大屏幕已经被人关闭，而模特们正匆匆赶往后台，她们身上原本明艳而智能的衣服和屏幕一样，变得暗淡无光。
“我正在找，别急，所有人都在找，能找到原因的！”老马看到自己鼻子上的汗珠已经掉到笔记本的键盘上。
技术团队一片沉寂，所有人都紧盯着电脑屏幕。
王程文捂着脸，心如死灰。
这下麻烦大了，观众们表情惊恐地离开会场，带着这样的感觉回去，他同样可以想象明天的新闻头条会是什么样子，人们会说“史策”系统依然存在很大问题，它的运行会偏离历史轨迹，它的预测无法让人信服，这还不是最糟糕的，也许今天的时装秀和演示会在所有新闻版面消失，随后被人遗忘，然后把倒霉的受连累的“幻”品牌一起坑入万劫不复之境地。
过了很久，会场上除了他们外，已经空无一人。
“王总，原因找到了！”老马抬起头，他脸上全是汗，不知是因为天气热还是紧张所致。
“到底怎么回事？”
“我们的系统被人黑了！”老马回答，同时把电脑举到他跟前，那里赫然显示着一个IP地址。
“现在咱们该怎么办？报警吗？”老马问道。
“不，找到这个入侵者，带他來见我，马上去办！”王程文急切吩咐着。
当王程文和范成功在东海市见面的时候，他看到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羞答答躲在范成功身后。
“老范，这就是你说的黑客？”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他眼里，这个小姑娘衣着普通，表情羞涩，既没有戴棒球帽，也没有戴黑手套，连最起码的一件宣扬个性的黑色T恤都没有，看上去和逛街吃冷饮的小孩没啥区别。
“王总，我可以确定，就是她，她叫朱婧媛，这是她的材料，请您过目！”范成功一边点头哈腰，一边把一张纸递到他手里。
纸上写着：朱婧媛，2001年4月出生，西府人，曾经于高中时期参加全国数学竞赛和信息学竞赛，初赛均顺利出线，复赛因为个人原因没有出席，现为河西职业技术学院计算机系三年级学生。
“一个普通职校三年级女生，竟然能攻破我瑞公司无数精英程序员打造的防火墙，我怎么这么不相信呢？”他狐疑地看着范成功，皱着眉头，心想这女孩实在太普通，他心里有个底线，认为能攻破“史策”系统防线的，怎么也得是个名校博士吧。
“王总，您别看她现在只是个职校学生，可是她高中时期是个很厉害的学霸呢！”范成功讪笑着说，“她可是参加了两项高难度竞赛的！”
“既然这么厉害，为啥上了职校呢？”范成功的话还是没有打消王程文的疑虑，他挥手示意朱婧媛过来，女孩很听话地来到他跟前。
“小姑娘我问你，‘史策’的系统真是被你侵入的？”他看着女孩的眼睛问道。
女孩嘟着嘴，小心翼翼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两只手盘在一起，手指头不由自主打着圈圈。
“好，那你是用什么工具进入系统的？”王程文又问道。
女孩咧嘴笑了一下，将粉红色双肩包取下，从里头拿出一台黑色的笔记本电脑，电脑是几年前的老款式，脏兮兮的，女孩用手指着电脑，向他点点头。
“哦，很好！”王程文点点头，然后把范成功拉到一边：“你小子在糊弄我是吧？你从哪找来这么个货？你看她哪点像黑客？觉得我的钱好赚是吧？我告诉你，公司的法务可以随时起诉你！”
“王总您别急！”范成功满脸堆笑，“实话跟您说，刚开始我也不信，直到她带我去了宿舍，我看到那环境，一下就信了，还有，我觉得您得跟她深入沟通一下，沟通完了，您就相信了！”
“我沟通个屁，我跟个零零后沟通，你觉得能沟通好吗？”王程文狠狠瞪了他一眼。
“王总，我只能说人我已经带到了，”范成功摊开双手，耸肩说道，“至于是否和她好好沟通，则完全由您决定，如果真错过什么重要线索，您可别怪我！”
王程文想了想，眼下也没别的办法，只能接受范成功的建议，不过他狠狠威胁范成功说：“如果这小丫头不是我要找的人，老范你可给我小心点！”
就在他要带走朱婧媛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女孩跟着范成功来到东海的时候，一直以为他是警察，所以一路都很老实，直到她见到王程文，听到他们的交谈，确认他们并不是警察，因此当王程文要带她走的时候，朱婧媛开始抗拒。
“你们不是警察，凭什么带我走，放开我，我要回家！”她大声说道。
“小丫头你给我听好！”王程文显然在处理这种事情上很有经验，他板着脸，声音严厉，“我是瑞公司的副总，瑞公司你听说过吧？我们一周前举行了一场很重要的商业活动，因为你的入侵，这场活动失败了，造成了几百万的损失，我们报了警，我们现在是配合警方寻找犯罪嫌疑人，如果你跟我走，配合公司调查的话，我们可以通知警方销案，如果不配合，我可以现在就打电话叫警察来接你，到底何去何从，你可想好了！”
他这一番话显然起到了效果，女孩转动着眼珠想了想，最后点了点头。
然后边走边说：“大叔，我在瑞公司的网站上见过你，你看上去应该不是坏人，既然如此，那我跟你走吧！”
王瑞文刚走了两步突然停住脚步，突然回头很认真地凝视着朱婧媛：“丫头你刚才叫我什么？大叔？”
女孩同样很认真地点头：“大叔，有问题吗？”
王程文愣了一会，然后伸手摸了摸额头已经很稀疏的头发，叹了口气：“没，没问题，丫头，咱们走吧！”
在瑞公司白色的会议室里，王程文和朱婧媛相对而坐，他们面前放着一个投影仪，将电影一样的画面投射到身后的墙上，画面上显示的，正是将发布会搅得一团乱的那个可怕视频。
朱婧媛死死盯着视频中的每一帧画面，咬着嘴唇，当看到吴终被卷入半空时，不由揉了下自己有些发红的眼睛。
“丫头，这个场景，你肯定见过吧！”王程文用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她的瞳孔，鼻翼在微微歙动。
“没错，我见过！没记错的话，我们应该是同一天同一时刻看到这一幕的！大叔！”朱婧媛叹了口气，从背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打开一个文档，递到他跟前。
王程文扶了扶眼镜的边框，凑到电脑跟前，看到文档其实是入侵日志，每条记录后面都记录着详细的时间，他看到其中一条所显示的，正是下午十六时四十八分三十二秒，与他印象中的分毫不差。
“这个时间是队伍遇到神秘黑衣人的时间。”朱婧媛说。
“丫头，到了这儿就别再装了，承认黑衣人就是你制造出来的有这么难吗？”他不满地哼了一声。
“大叔，你能不能别这么自以为是，”朱婧媛十指紧扣，突然往前凑了一下，斜着眼睛看着他说，“黑衣人不是我造出来的，至少我现在还没这个本事！”
王程文扶住差点掉下来的眼睛：“你他妈说什么？不是你？难道还与别人侵入‘史策’系统吗？”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在心里把瑞公司网络安全工程师们的祖宗十八代统统问候了一遍，心想你们这搞得什么玩意儿？公共汽车吗？
“大叔你能不能别这么着急？”朱婧媛语气平静地说，“我并没有说还有人侵入系统，这几天我查过系统的安全日志，除了我之外，系统并没有遭到入侵，这点你可以放心。”
王程文冷笑起来：“我们研究这么久的系统被人攻破，我们运行了多年的演示场景里突然出现一个谁都不认识的人物，丫头你知道吗？就是这个狗东西！”他边说边指着画面上的神秘人说道，“这狗东西惹了多大的麻烦你知道吗？”
“他已经改变了历史进程，很可能让系统无法顺利通过下一个验证点，我知道贵公司为了保证演示结果正确可信，依据史书描写，在系统程序内部设置了很多验证点，也就是在正确的年代，在正确的地点，发生正确的事，系统必须在运行的全过程中正确通过所有验证点，才能被证实可信，对吧大叔？”朱婧媛说。
王程文点了点头，心想她知道的还挺多的。
“要通过所有历史验证点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历史是一条单向路，从第一个验证点开始，往后走的话，其实每一步都有无数种选择，如果放任不管的话，很快系统就会发散，生成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结果，反正离正确的结果肯定越来越远，如果这样的话，只能推倒重来，贵公司在成立的前几年里，不就一直在干这件事吗？”朱婧媛继续说道。
“丫头，说实话，你知道的太多了，这让我不得不收起之前对你的偏见，范成功真的找对了人。”王程文很认真地说。
“怎么，大叔，我知道的让你有了杀人灭口的冲动？”朱婧媛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王程文也微笑着看着她，她笑起来真好看。
“丫头，不要打岔，你知道的虽然多，但是还不够，我还要让你知道更多。”
“愿闻其详。”女孩趴在桌子上，慵懒地看着他的脸。
王程文便将“史策”系统运行至今的经历，向她缓缓道来。
“史策”作为第一个人工智能历史推演系统，运行的首要任务就是保证每个历史事件的重要性，系统需要随时对运行的真实性进行验证，因此设置了验证点，只有完全无误地通过验证点，才会允许下一阶段继续运行，否则就会停机检测，由于计算量巨大，因此采用了云计算加边缘计算加中心计算三重合并的计算模式，通过区块链技术对验证点进行确认，因此说，这个世界上可能每台电脑都会或多或少运行着“史策”中的程序，可能是计算一颗草，或者一块石头，所有的人物计算都被安排在中心计算中进行，为此公司花大价钱买来成片的量子计算机，通过这些来保证计算能力；为了让演示中的人物更真实，瑞公司跟很多互联网巨头建立了合作关系，这些互联网公司已经覆盖了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通过数据共享，他们能获得当今世界人们的网上搜索习惯、购物消费习惯、阅读评论习惯、约架骂人习惯和穿衣饮食习惯等，后台中心通过对这些大数据进行分析后，会针对演示场景中每个人所处的环境和家族延续，给他赋予活人一样的性格和心智，系统的时间设置与真实世界有一定的关联性，演示世界中的一年，对应着现实世界中的一天，为了消除个别演示场景可能会延时带来的误差，规定了从每天十一点四十五分到十二点十五分的一个自由时段，用于系统自动将时间对其，演示系统从三皇五帝的传说开始，历经大禹治水，夏商周、春秋战国、秦汉三国、到如今来到魏晋南北朝时期，按照一天一年的时间推算，也持续运行了将近七年时间，预计还有四五年时间，就可以到达现代，到那时，如果演示没问题，就可以上线商用。
“之前所有的验证点我们都过来了，如果这个验证点出现问题，就意味着前七年我们的努力都白费了，我们可能还要为此等上十一二年，甚至更多，丫头，我已经是大叔了，到那时我可真就是大爷了！”王程文搔首叹息道。
“大叔，你告诉我的这些，都是新闻稿上的官话，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我更想知道的是，瑞公司这些年是怎么让‘史策’这样一个高风险单线程，同时在每个时间点都充满不确定性的非稳定系统安然通过这么多检验点的考验，运行至今的？说实话，就算瑞公司使用了最先进的人工智能算法，固然算法可以让系统演示更加逼真，我承认，就我观察这些天来，我完全沉浸其中，甚至愿意相信我看到的就是真实的历史，可这些算法也给系统带来了更多不确定性，让演示场景通过以后检验点的几率大大降低，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朱婧媛说道。
王瑞文笑了笑：“丫头，你说的没错，不但专业而且说到了点儿上，我越来越欣赏你了！”
“可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王总大叔？”女孩也微笑了。
“瑞公司有一整套办法能保证‘史策’的演示场景通过检验点，不过嘛，”他慢慢喝了一口水，“这套办法是公司的技术机密，再没有对你进行进一步确认前，是不能告诉你的，如果你想知道，我希望你能继续配合，告诉我你是怎么侵入‘史策’系统的，还有你对系统做了什么，是怎么让演示线路偏离历史的？”
“大叔是要对我面试吗？”她咂巴着樱桃色的嘴唇，发出啧啧的声音，“世界知名的瑞公司副总裁面试一个职校没毕业女生，我得到的待遇还挺高嘛！”
“也许比你想象的还要高！”王程文不动声色地从脚下提包中拿出一沓信封，信封的口张开着，露出里面纸币诱人的红白相间的颜色。
“丫头，如果你能给我们提供帮助，这就是首次合作的酬劳，据我所知，你从小到大都没见过这么多吧？”他嘴角微微翘起，对金钱攻势的效果极为自信。
他的猜测没有错，女孩两眼发直，盯着这些信封，半晌，她叹了口气说：“在没见到大叔你之前，我们真是生活在两个世界中的人，谁能想到我前天还在靠着每天一碗麻辣烫度日，今天就能拿到这么多钱呢！”
“丫头你想多了啊！”王程文把信封们紧紧压在手底下，“我可没说现在就给你啊！”
“我知道，资本家的嘴脸嘛！”女孩调皮地笑起来，这一沓信封让她的心情变得很好，“不见兔子不撒鹰嘛，我来告诉你我是怎么做的，让你判断下是否值这些钱。”
原来，朱婧媛一直是瑞公司的铁杆粉丝，从公司上线‘史策’这个项目她就开始一直关注着，因为这个项目满足了她对技术的所有想象：大数据、人工智能、人物模型合成，最吸引人的是对未来的预测，所以她经常会搜索项目的进展情况，不过，得来的信息寥寥，这些信息根本没法满足她日益膨胀的好奇心，于是她开始尝试着入侵“史策”系统，因为该系统是个庞大的网络共享项目，因此找到接入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她是在官网上下载的协同辅助计算软件，然后发现软件中有一个漏洞，这个漏洞允许她用管理员账号进入数据流，于是她就进去了。
“啊？这么简单吗？”王程文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啊，很多时候，漏洞都是不经意造成的，”朱婧媛边说边把笔记本转到他面前，“就是这行代码，看到没？当然这是我反编译的汇编代码，告诉你们的程序员，把这个使能位设置为false就可以了，就这么简单，我已经帮瑞公司找到了一个大漏洞，这钱？”
“先别急，丫头，钱迟早是你的！”王程文把信封又往回搂了搂，“入侵系统只是第一步，日志显示你是一星期前侵入的，对于演示场景来说，这就是七年时间，我想知道这段时间内你都做了什么？那个黑色斗篷的人你是从哪搞来的？他为什么会有超自然的能力？”
“大叔你又太高估我了！”女孩笑道，“当我入侵成功后，摆在我面前的只是一堆快速刷新的字节而已，光是盯着它们看就能让我的眼睛瞎掉，我是个古装剧迷诶，为了看到原汁原味的古代场景，我花了两天时间做了一套显示插件，当然不能跟你们在时装发布会上那种三百六十度全景高清的显示效果比，不过足够我追剧用了！”
“然后呢？”王程文问道。
“然后我就天天盯着电脑看，看吴终这个傻小子从天空中掉下来竟然死里逃生，看他找到义父李继业，看他学功夫然后闯荡江湖，看他遇到贺不悔然后开始追人家，看到他们俩好不容易在一起却又被姚苌那个瓜怂追杀，真是好扣人心弦呢！”
“再然后呢？”他追问道。
“再然后，你们的人就找到我，把我带到这里来了！”朱婧媛回答。
“就这些？”王程文有点无语。
“是啊，就这些，遇到老范那天晚上，我刚刚为吴终贺不悔哭了一场呢！”女孩耸了耸肩说道。
王程文看着面前的女孩发呆，又有点哭笑不得，他不知道该称她为天才还是小白痴，她能瞬间找到软件中的漏洞攻入系统，能用两天时间就写出一个花费了瑞公司前端几百人团队一年时间才做出的历史显示系统，然后，然后用这个显示系统去追剧。
“大叔，你没事吧？”朱婧媛看他半天没吭声，有些担心地问道。
“我没事，只是不知该拿你如何是好了！”他坦诚地对女孩说道。
“大叔是不是我觉得我做的事一下没那么高大上啦？那我的钱是不是要扣掉好多啊？”女孩咬着嘴唇，面露难色。
“如果不是你，那可真奇怪了，黑衣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王程文的心思全在那个奇怪的人身上。
“大叔想知道吗？”女孩问道。
“你知道他是谁？”他看了看眼前的钞票，又瞄了她一眼。
“我可以知道他是谁，但是需要大叔把公司的技术机密告诉我，也就是瑞公司是用什么手段让系统正确通过验证点的，‘拾荒者’，我在数据流中发现这个对象名出现了很多次，它被实例化了很多次，赋予了很多地方，我想这就是瑞公司修正历史的手段吧，告诉我关于拾荒者的事，大叔！”
“看来得对你交个实底了，丫头，如果我告诉你真实情况，你的未来可就真的跟瑞公司深度绑定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他轻轻叹气，声音缓慢。
“我要是正常从职校毕业出来，恐怕和瑞公司还绑不到一起呢，是吧大叔？”她看着信封说道。
“拾荒者”是为了消除不确定性而采取的一种措施，在人工智能的前提条件下，系统需要不断进化，必然会产生不确定性，因为整个“史策”系统是由自然场景和人物组成的，就这两部分，自然场景通过模拟物理活动来计算生成，只要把史书中关于天象和地动、洪水有关的信息输入进去，系统自然会在特定年份生成需要的环境，这部分并不智能，但人物心智的进化却是由人工智能来生成的，因此人物的心态、语言、决策在很大程度上是不受系统控制的，系统赋予每个人物很大的自由权限，让他们根据环境去进化，所以在通过历史验证点时，他们有很大的概率不会重复史书中的原话，不会再做古人曾做过的事。
为了消除这种偏差，瑞公司想到一种办法，就是“拾荒者”机制，他们虚构了一些人物，并赋予他们很高的权限，比如说，演示场景中的普通人是无法使用超自然权限的，但拾荒者就可以，当然要秘密进行，不能让任何第三者发现，否则也会引发大麻烦，这些拾荒者分布在各地，平时独来独往，在他们心中，都装着历史的正确进程，他们平时的工作就是检查自己所负责区域内人的情况，通过在阴暗角落做工作，让区域内的历史推演符合要求，当然这其中也包含着某些强力而不可见人的阴谋、刺杀等等，因为这些拾荒者具备调用系统高级资源的能力，他们可以在场景中呼风唤雨，来去如飞，因此系统对他们采取的也是最高级别的监控，指令会随时下达，他们对系统也必须绝对服从，这些都是用来防止他们成为扰乱历史进程因素的措施。
“情况就是这样。”王程文把关于“拾荒者”的事情告诉给了朱婧媛。
“我特别不明白，你们为啥要把他们叫做‘拾荒者’啊？这多难听啊，他们是捡破烂的吗？或者你们认为他们在从事捡破烂的工作吗？”朱婧媛不解地问道。
“嗯，这个，我们也是一时没想到更好的称呼，况且他们的日常工作就是偷偷摸摸干着擦屁股的勾当！”王程文尴尬地笑起来。
“所以叫钩子清洁者不是更好吗？”女孩笑道。
“丫头，别这么粗俗，连钩子这样的词儿都蹦出来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在西府，钩子就是屁股的意思！”他赶紧制止了女孩进一步就着这个名词展开更丰富的想象。
“这不是个好办法，利用阴谋论强制历史拐向验证点，系统内的误差并没有因此而消除，换句话说，你们并没有解决矛盾，这只是解决了提出矛盾的人，而矛盾会随着时间逐渐累积，越往后越难搞诶！”朱婧媛从调皮相转回到一本正经的模样，皱起眉头说道。
“这是我们现在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王程文摊开双手，无奈地说。
“确实也没有更好点办法！”朱婧媛又开始咬嘴唇，“不过问题就在这里，‘拾荒者’的思想和其他人物一样，也是独自进化出来的，一旦他们出了问题，不就会变成我们看到的那样吗？”
“我们技术团队查过了，他们虽然能搞些小动作，可还没有那么高的权限，像电影里黑衣人那样的，那可是系统最高权限，用我们通俗的话来说，那是‘神’的力量。”王程文回答。
“事故发生后，所有拾荒者都找到了吗？”朱婧媛又问道。
“出事后，我们马上让所有拾荒者上报自己的状态，当时收到的信息显示，所有人都在正确位置，不在现场，除了一个人。”王程文说。
“那个人刚好在现场。”朱婧媛说道。
“对，去了本不该去的地方。”王程文点点头。
“把这个人盯住吧，可能会带来线索的！”朱婧媛把电脑关闭，又放回包里。
“不过丫头，我还是不能理解，我相信我们的拾荒者，从系统上线运行到现在，这么多年，他们从未出过错，你怀疑是他们搞乱进程，我始终不相信。”他说出了自己的疑虑。
“大叔，如你所说，场景中的人物心智都是独立进化的，也就是说他们是和我们一样，有着独立人格和感情的，他们有自己的故事，和我们一样有喜有忧，有欲望也有痛苦，按照系统的时间设定，里头一年相当于外面一天对吧，场景中一个普通人，在现实世界中的存在时间大约两个月左右，可那些拾荒者呢？他们已经存在了好几年了！漫长的时间让他们的智力和认知进化得比常人更多，他们更有时间去思考：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样的问题吧，特别是他们还拥有常人不能的本领，想想你要是他们，此刻会想写什么？”朱婧媛抛出这一串问题给他。
他不得不承认，女孩说的话让他无力反驳。
“一个我这样的普通女生，就可以轻松找到你们软件的漏洞，然后侵入你们引以为傲的‘史策’系统，如果是被众多量子计算机和最先进人工智能学习机制所围绕的拾荒者们，他们的智力会进化到什么样子你能想象吗？他们背着你搞到更高的的权限，然后假情假意告诉你一切都好，你会相信吗？”
“可是，可是毕竟黑衣人并不符合任何一个拾荒者的条件啊，我始终不愿意相信！”他感觉自己的争辩其实很微弱。
“好好想想我的话吧，大叔，用你的脑子！”女孩背起背包，笑面如花，用一根手指在他脑门上轻轻点了一下，他好像被电到了一样，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身后的衬衣湿漉漉的。
王程文没想到这女孩一番问话会让他汗流浃背，若真如她所说，这套系统越先进，面临的风险就越大，那自己几年来这番辛劳，是给自己造福还是挖坟呢？他感觉自己脑子有点乱，越来越想不清楚。
当最信任的人变成最危险的人，当你把最锋利的刀交到他手里，当他挥舞起手中利刃的时候，他到底是你的战士，还是你的施刑人？
王程文睁大眼睛，因为他看到，他们已经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