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一声杏儿豆腐,京味儿真美,我带着那童心,带着思念么再来一口大碗茶。--《前门情思大碗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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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我娘打来电话。一天之计在于晨,正是享受睡眠的好时候,却被电话吵醒。于是我很不爽地接了电话,问我娘到底有什么天大的事,回答是:"今天是大年初一。"
我忽然觉得有点忘本了,身在海外,应心系祖国才是。再者说来,早稻田一行20人要访问北京,人生地不熟,没个向导实在不便。
我作为"连接中日学生的桥梁",理应尽一分力。回国的理由齐备,买了机票便飞回了中国。其实最真实的想法,还是想家了。
言归正传。
一下飞机,觉得嗓子眼有什么东西堵着,挺难受,做个深呼吸,干脆被呛得咳了出来。
一辆辆汽车飞驰过人行道,你争我抢,毫不减速,我战战兢兢地穿梭于飞车之中,终于从出站口到了停车场。一摸兜,庆幸钱包还在。
我的潜意识在说,"到北京了,看好钱包。"
尽管有强烈的束缚感,但毕竟是我的家。乘车在宽阔的高速路上飞驰,也是不错的感觉。进了三环,我不由得有了老王等到新宿时的感叹:"楼真高啊,路真宽啊!"
回家的第一件事便是叫了狐朋狗友吃饭,半年了,没吃过地道的中国菜。首选是北京有名的湘菜馆,菜色美味多样且便宜,深受北京人喜爱,据说是北京中低档餐饮连锁第三。
其炸臭干子甚为美味,以致我高考临头,郁闷万分时,以臭干解愁。现在吃臭干,还有些大战前的紧张与兴奋感。
只是觉得餐馆服务欠佳,按说这里的服务质量应该算不错的了,但因在日本,每天习惯了被人前点头后鞠躬,突然找不到做上帝的感觉,心里有点不悦。
服务员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点菜时爱搭不理的,好像我吃饭不给钱一样。粗暴地撕下一张菜单后扬长而去,且消失得无影无踪,叫八声也没人理睬。
朋友说我的呼叫太温柔,须吼叫才行,并亲自示范。深吸一口,气入丹田,对准口形,大吼一声,使声带的震动带起整个身体的共鸣:服-务-员!
这样,服务员才会闻声而至,有气无力地问有何需要。其实也怪不得服务员不热情,餐馆里太吵,不吼是听不见的。
我十分不解,为什么全世界的中餐馆都这么吵呢?在中国的一些西餐馆也不安静。这究竟是什么文化习惯?至今我都猜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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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便约了欧西,开始了怀旧之旅。我与欧西好书画,初中时便常去琉璃厂,那时年轻,安步当车,现在体力远不如以前,或者说好逸恶劳的思想大胜过从前,只能以车代步了。
古老的琉璃厂,200多年都没变,我不在的6个月自然也不会变。在荣宝斋和在上野美术馆看画有着截然不同的感觉。现代化的西洋式美术馆里,看水墨画总有些怪怪的。
当代日本人说的日本话有近一半是外来语,日本变成了东西方文化的混杂地,因此在"卢浮宫看雪舟的作品",自然见怪不怪。
荣宝斋则不同,古香古色的建筑,营造出的便是儒雅气氛,驻足赏画,体会墨线的灵动,透过纸面感受到的是没有尽头的深远。也有些糊弄附庸风雅者的艳作,但和有意境的作品分开摆放。
我想,既保持艺术的高雅,也迎合一些大众品味,但绝不混杂,绝不降低老字号的品格,这便也是荣宝斋的过人之处吧。
琉璃厂西边的胡同深处,有一福宝斋,专营笔墨纸砚兼字画装裱。欧西的诸多涂鸦就是从这里变成作品的,按他的话说:"一分画、二分印、七分裱。"
店主人的女儿甚为可爱,伶牙俐齿,不让分毫。欧西却偏喜欢与她讨价还价,每次还颇有收获。
出了琉璃厂,自然是浒记老北京炸酱面。菊花茶、蒜香牛柳,再加一碗炸酱面,诚然让人愉快。店小二们高喊着"来了您哪!",倒菜码时把盘子与碗碰得叮当作响,整个饭馆里透着一个热闹。
想起日本的拉面馆,8个人挤一张桌子,稍不留神就会被旁边的人碰到,溅一身面汤。菜量就更没法比了。日本的每一盘菜似乎都是经过丈量的,一碗面里放几片肉、几粒葱花,都有严格规定,连面条都是整100克,绝不差分毫。
在日本的中餐也吸收了日餐的这一特点,见人下菜碟,三个人点一盘咕老肉就上三块肉,四个人就是四块,五个人就得再付一盘的钱。还是京味美。
第三站,我们的中学,初、高中战斗了6年的地方。直到现在,被别人问起出身学校时,我依然回答中学的名字,尽管我的大学也十分有名,但总觉得中学校名更光荣。
这所学校的名气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特别是我们高考那年,全年级300人,一半上了清华北大,剩下的多是复旦、南开,再剩下的便是Y大之流了。
升学率100%,重点率93%,那一年,我的中学声明大震,以致我都不好意思在老师和同学面前说,自己上了Y大日语系。
正放寒假,校园里没有人,正好便于我俩探访旧迹。
花园后面的小房子,是堆放运动器材的仓库,初二那年,我和欧西在校园里踢排球,被教导主任逮到,为了将功赎罪,我俩打扫器材室一个月,后来还因义务劳动受到表扬,评上了"三好生"。
领操台边是一片草地,其中有一块明显凹陷。那是我们备战初三体育加试,练习立定跳远后留下的坑。时过6年,草已经长得茂盛,坑却填不平了。
说起体育加试,着实让我费了大力气,想来我长到这么大,也唯有在此事上付出的努力最多。
初三时候,我并不担心学习成绩,倒是体育加试三项令人担心,如果得不到满分,考上本校高中几近无望了。
初一初二,一周只上两节体育课,初三却要学生跑1000米,做引体向上,还把其列入中考分数,真不知是何道理。但规定就是规定,惟有咬牙练习。
于是那时候每天早晨沿马路跑两公里,中午练立定跳远。在我记忆中,那时候一有空就跑,为了增加跑步的趣味性,我们还让跑得最慢的同学当野猪,其他做猎人,围着校园"打猎"。
后来,上了高中,学校里多了一座体育馆,音乐教室和排练厅也在其中。那里成了我留下美好回忆最多的地方。一下课,看着同学们愁眉苦脸地做卷子,我和甜儿便夹着笛子扬长而去,心里好不快活。
指挥乐团的老师是个音乐狂人,无论大家拉得多难听,他都能陶醉其中。头发长长的,从中间分开,我们都叫他"背头分"。乐队活动结束时,欧西的卷子也做完了,于是我们一起骑车回家。
现在的中学,新盖了教学楼,教室里也装了空调。虽然我听说这几年的重点率不如以前,但我们学校培养的是人才,不是考试机器,这一点我和欧西都是坚信不疑的。
最后一站,"萝卜丝基地"。这是在白塔寺胡同里的一家小食品店,门脸只有4平米,一对老夫妇经营着。
中学六年,我和欧西每天必来此店,喝一瓶汽水,吃一袋萝卜丝。前面也提到过,原来汽水一块,萝卜丝一毛,日子长了,两袋萝卜丝加一瓶汽水,一共一块。
老夫妇很是照顾我俩,直到高考发榜的那天,我俩照例来到萝卜丝基地,告诉他们我们考上了重点大学。老人家像自己的孩子高中状元一样,乐得合不拢嘴。只可惜,现在萝卜丝基地和老夫妇都不在了。
进了金象大药房,躲过计生用品销售员的围追堵截,我俩直奔补品柜台。
"请问有果味VC吗?十几年前,装在茶色瓶子里的那种。是那个味道的就行。"
营业员诧异地问我们:"买那东西干什么?"
俩人异口同声地回答:"纯属怀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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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行不知家乡好,不出国不知祖国亲。尽管北京的天没有东京蓝,汽车比东京的狂野,餐馆服务没有东京热情。
但是,在这个城市里,处处有我的足迹,有儿时的记忆,有父母、有伙伴。思想品德课上,老师说我们的祖国很伟大,有5000年的文明历史,有抗击外来侵略的奋斗征程,有经济建设的巨大成就。
我爱我的祖国,不仅因为她像老师说的一样伟大,更因为,这里有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