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子脚步匆匆走在回寝舍的路上,救人的冲动冷却过后,很多问题涌了上来,纸鹤的字迹与上次提醒她韬光养晦的是同一个人,究竟是谁,劝诫自己的行为,还知道禁术的事,难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要救景湛,又怎么向别人解释知道禁术的事,要不要冒着透露菇身蝉翼拓的风险去救人?
稚子心事重重回到寝舍,七色正在作画,也没在意她,门忽然“嘭”的一声被推开,渥丹气鼓鼓冲了进来。
“这个终风简直太奇怪了,突然说要与那个安澜成婚!常在一起练武的人都惊呆了,谁也没想到他竟然喜欢安澜,简直匪夷所思!”
“什么!和安澜?这也太突然了吧。”七色吃惊,“安澜和景湛纠缠不清,整个书院都知道,他竟然要与她成婚!南渊女子的妖艳果然六族居首啊。”
旁边“砰”的一声响,二人吓的一抖,扭头看去,稚子的杯子摔碎在地,她抬起头,面色严肃看着二人:“我要说一件很重要的事。”
“怎么了稚子?”
“景湛中了情蛊,情蛊是南渊禁术,中蛊之人会对蛊主情难自拔,无法自控,你们应该知道谁是蛊主了。”
“安……安澜?”渥丹睁大双眼。
“没错。”稚子点头,“刚才在石渠阁中,景湛起了求死之心,我正要相劝,不知谁从背后扔来一只纸鹤,告知我他中了情蛊,我这才知晓,再寻去却不见那人踪影,我安抚下了景湛这才回来,可刚听到渥丹所言,我推测安澜也对终风用了情蛊。”
“什么!”渥丹惊呼。
七色皱眉:“可南渊禁术在中容是不能用的。”
“想施展禁术术法自然不行,可这情蛊是蛊主将自己的血与上古神兽白蛟的鳞片混合在一起制成的蛊丸,蛊丸在本族制好带出来,依旧有效,情蛊十分阴毒,中蛊者日常行为无异,旁人看去只是情痴之状,很难想到禁术,我不知道安澜是什么目的,但我可以肯定,景湛和终风都中了情蛊。”
“本以为她只是行为不端,不想竟狠辣至此,让人一生一世都听命于她,这哪里是情,根本是仇敌才会用的手段!”渥丹双目似要喷出火焰,“在书院中用禁术害人,罪大恶极,我这就向监院汇报,防止她再害更多的人。”
“上古神兽白蛟的鳞片极难获得,这情蛊必然十分珍贵,她不会随意用在多人身上,暂时不用担心书院其他人的安危。”稚子道。
“是啊渥丹,你先冷静一下,现在最要紧的是解开禁术。”七色担忧道,“禁术之所以为禁术,各族严加看管不许修炼,就是因为通典中没有记载禁术的克解之法,一旦施用后果不堪设想。”
稚子看着面前焦急的二人,想起出族前族长说过的话,尊重规则,行善除恶,她深吸口气,不再犹豫:“我知道解蛊方法。”
二人吃惊看了过来:“你怎么会知道禁术的解法?”
“我以后会告诉你们,现下需要渥丹帮忙,这南渊情蛊的解药是炙热沙海中一种特殊荆棘。”
稚子坐在桌前拿出纸笔,很快画了出来:“此荆棘外观就是这个样子,划开后会流出鲜红的汁液,解药就是由这汁液所制。”
渥丹拧眉:“我好像从未见过这种荆棘。”
“禁术的制法与解法,用到的都是罕见之物,这也是难办之处。”
渥丹拍拍胸脯:“放心,我即刻就去大乘阁传信回族,让首领查阅通典,寻出荆棘所在。”
渥丹去了大乘阁,稚子和七色结伴去看了看景湛,景湛知晓了安澜要和终风成婚的消息,躺在床上已奄奄一息,两人一番劝慰,离开后又来到终风这边,终风也躺在床上人事不省,同寝舍的人说他跌了一跤撞到了脑袋,医师已看过说无碍,会昏睡两日,一个叫月白的昆夷人在旁照顾,本来怕终风闹起来控制不住,没想到这么安静,七色和稚子放了心。
渥丹心中焦急,就在大乘阁外等着回信,太阳西下时,终于回到了书院。
“找到了找到了,通典中记录了这种荆棘的生长环境,按照沙质和水源已大概知晓方位,我将半支炙焰军都散出去寻了。”
“太好了。”七色松了口气,“我和稚子刚才去看了看情况,终风和景湛暂时无碍。
“要不要先制住安澜?”渥丹道。
“制住安澜也得不到解药,景湛和终风的情绪只会更加激动,既然去寻了,我们就等着吧。”稚子道。
三人坐立不安在寝舍等着,直到第二日的黄昏还没消息,渥丹想再去大乘阁问问,刚走到门边,敲门声响起,门开了,宵明站在门口。
“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我去大乘阁传信,听说你这两天让族中到处找荆棘,已经找到了,我顺手拿来了。”说着从身后取出两根细长的荆棘枝。
渥丹欢呼一声,一把抢了过来:“不错不错,终于到了,谢了啊。”
“这荆棘不太好寻,你要它做什么?”
渥丹转转眼珠:“没什么,我现下有事,以后再说。”
门关上,三人凑了过来。
“不错,就是这个。”
听到稚子确定,七色和渥丹松了口气。
“那你快做解药吧。”
“还需一样东西。”稚子看向渥丹,“这个比较容易——蛊主的鲜血。”
渥丹挽起了袖子:“放着我来!憋了许久就等着此刻出气呢!”
“只要几滴就够!”稚子冲着她的背影大喊,担心道,“渥丹那个脾气不会出什么事吧?”
两间寝舍中间不过隔着七八间,渥丹几步蹿了过去,一掌推开屋门,安澜正坐在桌前,渥丹盯着她,开口道:“我有事与安澜谈,两位同窗还请回避一下。”
东云和采艾对视一眼,起身走出屋去。
安澜冷嗤一声:“来我这里耍什么威风,不过是个书院会长,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渥丹笑笑:“和你比起来,我真算不上什么人物,毕竟你有胆子在书院用禁术害人!”
安澜猛的站起,神色惊慌:“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渥丹举起一个锋利的木片向安澜走去,安澜惊恐后退:“你要干吗?你敢在书院杀人!”
“我只在战场上杀人,杀你脏了我的手。”渥丹一把抓起安澜的手腕,轻而易举制住她的挣扎,木片划破她的手腕,渥丹拿起桌上一个茶盏,接了些鲜红的血液进去。
门外两人听见屋内安澜声嘶力竭的惨叫声,不由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进去,此时圣女迎面走了过来。
“你们什么都没听见,去忙吧。”
两人行了个礼,匆忙走掉了。
七色推门进去,安澜抬头看到她,马上扑了过来,大喊道:“圣女救我!渥丹身为会长,罗织罪名陷害同窗!”
“陷害你?南渊有上古神兽白蛟,取鳞片和你的血液混合,可制成情蛊,你将这情蛊用在了景湛和终风二人身上,控人心神,异常歹毒,还有什么可争辩的!”七色盯着她,强大的气场和高贵的身份让安澜不由俯趴在地。
南渊与外族天然隔绝,禁术又是一族机密,安澜从未想过会被人揭穿,可圣女作为神使,一切在她面前自然都无所遁形,眼看再难狡辩,安澜恐惧的颤栗起来。
“六族严禁修炼禁术,可你竟然在书院用禁术害人,我作为圣女当下就可以处决你,但我还是更想将你送回南渊,由你们的王者处置。”
安澜彻底崩溃,伏在圣女脚下哀求起来:“求圣女,圣女饶命,我知道错了……我身世可怜,受尽了无妄之灾,被南渊驱逐出族,永世不能回族,我在异族身体受损寿命大减,急于寻找出路,这才用禁术控制别人,以求得栖身之地,求圣女可怜我。”
“仙境众生受我庇护,万般苦痛都在我眼底,凄惨的经历并不是作恶的理由,南渊将你逐出,那书院就是你唯一的容身之地,你仍在书院用禁术害人,当真不给自己留一丝生路。”
“圣女饶恕,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安澜痛哭流涕,“我一时糊涂才会做出这种错事,圣女福泽众生,就放过我性命吧。”
“你老实交代,身上是否还藏有情蛊?”
“没了,真的没了,我当时只得了一颗,本应全部让景湛服下,但我私心留了一半,前些日子飞英会上,借敬酒之际,用在了终风身上。”
“仅是一半就有那么大威力?那个景湛被你折磨的快要寻死了。”渥丹斥道。
“他若是服下了整颗,当对我再无任何迟疑,也就不会如此痛苦了。”
“那也就真正成为你言听计从的傀儡了。”渥丹厌恶的看着她。
“我身上真的没有了,求圣女放过我吧。”
“我留你一条性命,日后也必会多留意你几分,希望从此以后你知道该如何做人做事。”
“谢圣女,谢圣女不杀之恩……”安澜连连叩头。
“我们走。”
安澜渐渐止住了哭泣,她狼狈的趴在地上,圣女,多么尊贵的身份,在她眼中,自己这样的人就如同蝼蚁一般可以随意凌辱,她抬起头死死盯着二人离去的方向,心中满是恶毒的诅咒,诅咒有一日她从那高高的神坛上摔下来……
稚子制好了两颗解药,一个让渥丹送给终风,自己则拿着去找景湛。
床榻上的景湛面色苍白的几近透明,双目无神的看着稚子,任凭药丸放入口中,问都不问一句,药丸穿过咽喉划入肚中,渐渐融化,一寸寸浸入血液之中,药效在身体四处游走,这几年的场景一幕幕在景湛的脑海中展现,他如同一个旁观者看着自己在情蛊控制下荒唐行事、痴迷痛苦,头脑渐渐清明。
看着景湛眼眸恢复了神采,稚子松了口气:“这些年发生了什么,你想起来了?”
“她竟然……竟然将我变为傀儡,让我受尽折磨!还让我父王在最后时刻看到那样不堪的我!我要去杀了她,亲手杀了她!”景湛激动万分,挣扎着起身,苍白的脸上因愤怒染上红晕。
稚子急忙按住他:“你四年心神被控,能醒过来真的很幸运,先不要急着去恨,你先平复下来。”
“是你救了我,稚子,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不用谢我,你若当我是朋友就听我一句劝,圣女已经警告了安澜,她手中没了情蛊,不能回族,日后做不了坏事了,你若仍陷在过去的仇恨中,和中蛊时又有何区别。”
景湛在强烈的刺激中难以平复,喘着粗气红了眼眶:“不,我一定要杀了她!我没办法咽下这口气!”
“那你讲给我听,”稚子握住他的手,柔声道,“你将一切讲给我听,讲完之后,就忘掉这个故事,在书院开始新的生活,好吗?”
景湛看着眼前这个救了自己的人,心底涌上从未有过的信任和依赖,他缓缓开口:“我第一眼看到她是在一个宴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