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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千湖之地(2)

长风急忙跑来,扶起受伤的王炎,苏灵羽从马鞍上取下药盒,敷了止血的药,自己包扎完毕。魁元思自知不是苏灵羽的对手,只好凑过来假意查看王炎伤势。长风取下水袋,将仅剩的一点儿水送进王炎的口中。半晌,王炎才微微睁开眼睛,环视四周,看到苏灵羽时,他虚弱地说道:“求将军饶过魁元思吧,他真的……。”

苏灵羽看着他苍白的面色,仿佛血气都随着伤口散逸出了身体,他不答,将止血药和绷带递给长风,说道:“给他敷上,每日换一次。”

长风看着雪白的瓷瓶上用青蓝的釉彩写着“伏虎霜”三个正楷字,他识得这是产自君都最好的止血药,绷带则是宜苏国的丝绸做成,长风赶紧解开王炎的囚衣,把药粉撒在仍然渗血的伤口上,王炎只感到伤口处似乎有千万只蚂蚁在噬咬,剧痛无比,他握紧双拳,大声地叫喊,额角青筋暴出,之后便疼晕了过去。

苏灵羽看着王炎痛苦的模样,动了恻隐之心,想起他说的“魁元思能救将军一命”,苏灵羽虽然不明白,但现在也不想深究。王炎为什么要为一个无关的人不顾自己的性命呢?难道火僧都是这样令人捉摸不透?苏灵羽心生愧疚,擦去“大阳”上面的血迹,插在沙地,自己则坐在“大阳”旁边。日影西斜,荒漠一片沉寂,湖水抚着沙滩,像是对它诉说着心事。长风和同伴在一旁生起了火,每人手里拿着串着湖鱼的树枝翻烤,这些柴是在进千湖之地以前,苏灵羽命令囚犯们捡拾的,他押送囚犯十几年,对这条线路相当熟悉。

也许是王炎闻到了烤鱼的香味,他又一次醒过来,眼前已经是满天的星斗。苏灵羽听到一声低吟,挪动身子,坐在王炎的身旁。伤口的血洇红了丝绸的绷带,苏灵羽轻轻剥开,用清水洗净淤血,又敷了一层“伏虎霜”,他一边敷药,一边说道:“我知道你们火僧有些超能力,比如……看到未来。”王炎正是由于火僧的身份被抓。

王炎不语,只一次他就习惯了药粉带来的强烈疼痛,他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未来不可以随便说。”

苏灵羽说道:“魁元思不过是一介莽夫,我并不指望他能救我的性命。”

王炎稍微缓了一下,说道:“生在天地间的每一个人,都是有用的,魁元思是这样,将军也是这样。”

自从二十年前苏家遭遇变故,苏灵羽已经不相信所谓的天注定,他仰望着星空,无奈地说道:“魁元思活着是为救我,那我活着呢?”他的表情仍是冷漠,冷漠如苍穹的一弯寒月。

王炎知道没有确凿的证据,没有人相信未来,于是说道:“将军是为……。”他的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恐惧,他意识到自己透露得太多,也许这就是火神让他殒命的原因。

苏灵羽似乎并没有听见他说的,他也不感兴趣,自言自语道:“可能是为了漂泊流浪,游走四方。”

“为了火神。”王炎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大胆说出了这四个字。

“火神?我信仰天神。”苏灵羽无力地辩驳。

“你们苏家是羽狮神的后裔。”王炎进一步验证道。

“那又能怎样?”苏灵羽早已对神话传说失去信仰。

“羽狮神的幼子天启,亲自化身火神。”王炎像是准备讲述火神教的来历,苏灵羽两手一紧,扎好了绷带,王炎的伤口已经重新包扎完好,他说道:“你现在需要的是食物和休息。”

长风和小囚犯已经把鱼烤好,首先拿给苏灵羽和靠在囚车边的魁元思吃,长风把鱼肉刮在王炎崩裂的木板上,亲自喂他。王炎只吃了几口,便说道:“我可能是挺不过今晚了。”

一路上,王炎很照顾长风,大多以语言的形式,长风带着哭腔说道:“你不要乱说。”

王炎说道:“不过火神把你带给了我。”他的语气带着些许的欣慰。

长风不可思议地说道:“我?”

王炎说道:“抵挡火民,非你莫属了。”

长风奇道:“可是我……什么都不会。”

王炎说道:“我可以教你。”

苏灵羽就坐在距离二人不远的地方,他们的对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他插口道:“你先养好伤再说吧。”

王炎不理会苏灵羽,对长风说道:“下面我要说的火神教的入门口诀,你务必要听清楚,记牢靠。”

长风一惊,他也深知火神教是异教,自己居然要在朝廷命官的眼皮底下学习异教的东西!他胆怯地看向苏灵羽,这时候他背对着二人,只顾吃着烤鱼,仿佛什么也不知道了。王炎开始念道:“心生两极,万物归一……”他一字一句地背诵着,足足一个时辰,长风年纪不大,记忆力特别得好,只一遍就全部记住了。

背诵完了口诀,王炎嘱咐道:“每日午间阳气最盛时练习一遍即可,一月之后,你就会领略到火神教初始内功的变化,至于后面的东西,去了丹凤岛,自会有人与你联系。”

长风心想:我在丹凤岛无亲无故,谁会和我联系?再说一个月以后会遇到什么事情,谁也难说,毕竟魁元思可是说那里是人间地狱。王炎已经疲累至极,他合上双眼,安静地养神。长风也感到困了,独自趴在囚车上睡了,只有苏灵羽,坐在茫茫大漠的星空下,像一尊雕塑般,回想着这几天发生的所有事情,他相信冥冥之中有一种力量将他和长风、王炎以及魁元思联系在一起,这是一种什么力量?把他们联系在一起的目的又是什么?难道真如王炎所说,是火神天启?我一个微不足道的押解校尉,能做什么呢?

苏灵羽看着囚车里的魁元思,自己的仇人,现在只需要一剑便可结束他的性命,可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起身,拔剑去刺,这又是为什么?长风生起的篝火跳跃了最后一下,也终于熄灭,大漠缺少了光明,苏灵羽突然一下意识到了火神的存在,存在于自己的心里,在很久之前,自己的肉身出生之前!他四下观望,黑暗吞噬了一切,只有星和月逃离在黑暗之外,耳中有湖水的波涛声,就像是火神的召唤,不,那就是火神的召唤,他能听懂火神的言语,能感受到火神的气息,是的,是这样的。

忽然,一声惊涛拍岸,湖水激起的浪花溅在苏灵羽身上,黑暗的天空突然发射出一道亮光,金光铺满了大漠和湖水,空气像火一样钻进他的鼻腔、口腔和气管,灼烧着他每一寸的肌肤。渐渐地,湖水蒸腾的水汽使苏灵羽愈加感到闷热,这个时节的大漠不应该是这样的温度,他也找不到热源来自于坠落在世界另一边的太阳还是别的地方。

湿热的空气中慢慢浮现出一个身影,是一个骑在羽狮兽上的身影。苏灵羽小时候听大人们讲过青鹰神和羽狮神的传说,想象中羽狮神和羽狮兽大概就是这个样子。那人全身燃着橙红的火焰,火焰下是如炭块般坚硬而又龟裂的皮肤,岩浆在皮肤的缝隙中流淌。羽狮神没有面容,只有两只彤红的眼睛,他红色的头发像火焰一般扭动。

羽狮神手中持一柄烈焰枪,胯下羽狮兽的一对翅膀扇起一股巨大的热风。他悬在半空,什么也不说,苏灵羽也不确定他对自己是微笑还是怒目,他甚至不敢直视羽狮神的眼睛。羽狮神将烈焰枪挂在羽狮兽一侧,从背后取下弓箭,拉满了金色的火弓,燃着火焰的箭镞直指苏灵羽。苏灵羽想跑,两只脚却被沙地死死攥着,动弹不得。

苏灵羽大叫一声,他的胸口炙烤一般的疼痛,而全身却像冰块一样冰冷,他被羽狮神射穿了胸膛,大概现在已经丧命,耳中却能听见别人在喊他:“将军!将军!”苏灵羽用力挣扎,好容易才睁开眼睛,周围不再是昏黄一片,至少有蓝天、白云、黄沙和碧水这几种色彩。眼前也没有羽狮神和羽狮兽,只有长风那张稚嫩的脸。

苏灵羽坐起,揉揉眼睛,原来昨晚睡着后做了梦,可如果是梦,为什么胸口会疼呢?他脱下皮甲,扒开内衬衣,一个奇怪的红点赫然出现在那里。长风问道:“将军,你怎么了?”

苏灵羽看着长风,说不出话,半天才应付道:“应该是和魁元思打斗时弄的。”他瞟了一眼魁元思,他正在囚车里吃早饭,一个干巴巴的馒头和长风的烤鱼。

长风递来一个热气腾腾的软馒头,一片烤鱼和一壶老酒,说道:“将军,该吃早饭了。”放下食物便准备离开时,苏灵羽叫住了他,问道:“你听说过羽狮神没有?”

长风说道:“小时候,爷爷给我讲过羽狮神的传说。”

苏灵羽掰开馒头,把烤鱼夹了进去,脂油趁机浸入馒头的空隙当中,他说道:“说来听听。”他一口咬下夹着烤鱼的馒头,要拿长风的故事下饭。

长风说道:“爷爷说,羽狮神和青鹰神都是金翅大鹏的儿子,他们协助父亲看守镇压在丹凤山下的火凤凰。羽狮神全身燃着火焰,手里拿一把金枪,背后背着金剑,胯下一头羽狮兽,十分的威猛。”

苏灵羽已经吃掉一个馒头,他喝了一口酒,说道:“接着说。”

长风接着说道:“羽狮神死后就葬在了丹凤山凤首的位置。”

苏灵羽问道:“凤首?”

长风说道:“是的,爷爷说就是现在的北望城附近。”其实他没去过丹凤岛,只是听爷爷这么说,自己也言之凿凿。

苏灵羽说道:“我押送囚犯去丹凤岛,已经有十八年了,却从来没有上过岛。”

这句话是长风没有想到的,他以为苏将军会跟他们渡海,于是问道:“将军在鲲港就要与我们分别了?”他年纪不大,对于昆仑大陆的地理情况了如指掌,都是小时候爷爷给他讲的,只讲一遍,长风便能记得住。

苏灵羽朝北望去,说道:“这次不同了,我要上岛,去北望城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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