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一片偌大的松树和桦树混交林,五人就正式进入了安静森林,森林里的空气潮湿闷热,和同一时节的北林国其余地方的干燥寒凉截然不同。这是一片原始森林,植被四季常青,繁盛茂密,枝叶交错,仿佛是用树叶遮蔽的隐秘世界,阳光只能从树叶的孔隙中艰难地照射进来,高大的树木是天然的掩护,难怪最后的先民会选择这里栖身。闷热的空气似乎不会流动,树枝偶尔的晃动是某种动物在跳跃,它们发出奇怪的叫声,有好几次,五人都以为是先民在作怪,因为眼前的一切,耳中的声音在北林国和北齐国都是见所未见的,多伦以太阳为参照辨别方向,五人一路向着东南方向慢慢行进。
夕阳西陲,林莫提议大家先休息一下,小翠和小彤马上附和,多伦和陆维风将马拴好,五人围坐一圈,这么潮湿的地方也没法生活,小彤和小翠看着褡裢里唯一能吃的干粮犯了愁,多伦则取出熟肉和做好的小菜,分给陆维风,两人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小彤气鼓鼓地说道:“喂,你们怎么会有吃的?”
多伦笑道:“你们也有啊。”他看着小彤手里两块干巴巴的馒头,颇有嘲讽的意味。
小彤更加生气,说道:“喂,大家有福同享的。”
多伦故意咂么咂么嘴,说道:“咱们只说一起走,可没说还得一起吃啊。”
小彤柳眉倒竖,说道:“你……”他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
林莫则制止道:“小彤,咱们吃咱们的。”
小翠心细,她从林城出来时,带了一罐自己腌制的酱菜,虽然只有小小的一罐,此刻也派上了大用场。陆维风撕下几片鸡肉,包在荷叶里,递给小翠,说道:“你们拿去吃吧。”
小彤连忙拦住,说道:“哼,我们才不吃嗟来之食,谢谢您的好意。”她也用力咂么了几下。
林莫瞪视小彤一眼,拱手说道:“多谢陆公子。”他接过荷叶里包着的鸡肉,分给两名婢女。他们出身名门,吃饭都讲究“食不言”,多伦可就没那么多的礼节,他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这么多年当兵的经历。
半晌,天已经全黑了,多伦喝了整整一皮袋的大麦酒,躺在软乎乎的地上睡了。林莫凑到陆维风跟前,问道:“阁下可是北齐国世子陆存勋?”
陆维风上下看了看自己,虽然他和多伦穿着农家的衣服,可是刚才在森林外的一战已经暴露了他们的身份,他只好说道:“陆存勋是我哥哥,我是陆维风。”
林莫顿时拉下脸,愠道:“你就是陆维风?”他语气中带着怒气,陆维风不知道缘由,轻轻点了点头。
林莫突然站起,拔剑指向陆维风质问道:“为什么背叛北林?”小彤和小翠见势不妙,也拿起兵器站在林莫身旁。
陆维风努力思索着是什么让这位性情温顺的小林王怒发冲冠?好半天他才意识到,是那张传遍北林各地的布告,上面明明写着他勾结蛮子,劫持林雄,罪大恶极,于是他连忙解释道:“不是我!是杨沐青!”
林莫二十出头,林松已经开始锻炼他治理北林国,他对狱法城的情况略知一二,只不过杨沐青的为人却不是很清楚,问道:“杨沐青?详细说来。”他允许陆维风解释,但剑还未放下。
陆维风把狱法城丢失,林雄被囚禁和自己如何脱险的前后经过详细说了,最后陆维风信誓旦旦地说道:“殿下放心,我等逃回北齐,正是要请父王发兵,帮助林王。”林莫仍然不太相信,说道:“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陆维风说道:“林、陆两家世代交好,我没有理由与林王为敌呀。再说,如果我勾结了蛮子,现在不应该在狱法城么?我劫持的林雄将军又在何处?”
多伦假扮的可能闪过林莫的脑海,他瞟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多伦,便即否定,林雄个头高大,身材粗壮,圆圆的脸庞,是虎将的面相。再看多伦,身材瘦削,尖尖的下巴,眼角和额头已经生了皱纹,头发和络腮的胡须微微泛黄,身上穿着的皮甲表面布满了或新或旧的刀痕,怎么看也不像是威风凛凛的堂兄。
林莫归剑入鞘,说道:“我暂且相信你,安静森林神秘又危险,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不过如果发现是你从中作梗,连你的北齐国一起灭了。”他露出与年龄不相符的凶狠。
陆维风不会被他狐假虎威的气势吓着,但他仍然保证说道:“断然不敢背叛北林国。”
林莫莞尔一笑,陆维风又问道:“殿下在林城待着多好,来这里做什么?”
小彤接口说道:“不要打探小林王的行踪。”
林莫习惯了小彤的刁钻脾气,待她说完,自己才解释道:“我是为了弟弟。”
趁着多伦熟睡,陆维风递给林莫一袋酒,说道:“哦?若是殿下信任在下,可以跟我说说,或许我们可以纾公子之困。”
林莫说道:“是林茂,他害了血热症,请遍了林城的名医都没法治,前几日从君都来了一位神医,他说是奉父王的令前来林城查看林茂的病情。”
陆维风奇道:“北林王在君都么?”
林莫说道:“哦,你还不知道吧?太宗皇帝的万寿节快到了,各诸侯都已经早早去了君都给皇帝贺寿。”
陆维风心想:那岂不是父王也去了?现在应该是大哥主事吧?
林莫继续说道:“这位神医说要取银鹿茸才能祛除弟弟的血毒。”
陆维风喃喃道:“银鹿茸?好像没有听说过。”
林莫说道:“父王在君都也没有寻见这味药材,神医说银鹿只生活在安静森林,这里是先民的栖息地,咱们有进无出,所以昆仑大陆都找不到银鹿茸的踪迹。”
陆维风钦佩地点点头,说道:“所以,殿下为了救二世子,舍身冒险,来到安静森林,取那鹿茸。不知银鹿有什么特征,我和多伦也好给殿下多留个心。”
林莫说道:“那神医说银鹿通体皆是银白,连鹿茸也不例外,但割开以后内里鲜红如血,林茂气血燥热,服用普通鹿茸只会适得其反,而银鹿茸是极寒之物,正对林茂的病症。”
这时多伦已睡醒一觉,他听到了“银鹿”两个字,话匣子又一次打开,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说道:“嗯,这家伙连森林狼群都捉不到,鬼得很。”
陆维风问道:“你听说过银鹿?”
多伦说道:“我有几个猎人朋友,他们就想着发财,曾经跟我说起过。”
林莫赶紧问道:“那你的朋友们呢?”
多伦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说道:“他们要是靠这个发了财,我还用在这儿受这份罪?他们早死在这林子里面了。”
林莫已经想到这样的结果了,刚才只不过是心存侥幸地问一句,他叹道:“林茂的病不能再拖下去了,所以我不顾家里人的反对,也不敢告诉父王,自己闯进了这林子,我倒要看看这里藏着什么样的妖魔鬼怪。”
陆维风说道:“若是……”现在说些不吉利的话有些影响士气,所以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林莫直视着前方,黑洞洞的一片,不时有两只或几只绿色的光点移动,多伦看到时总是满不在乎地说道:“夜里面的小动物也不少。”其实那其中很有可能就有森林狼群,甚至更危险的动物。忽然,林莫的眼前闪过一道明晃晃的白影,那不是小小的绿色光点,而是一大片白影,是动物奔跑的身影。
林莫说道:“小彤,小翠,看前面是什么?”
小彤和小翠都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除了依旧深邃的黑洞,什么都看不到,陆维风和多伦看向那个方向,多伦说道:“什么也没有呀?”
林莫上前几步,坚定地说道:“没错,是银鹿!”两位婢女只好前去仔细寻找,脑海里想到奄奄一息的二公子,以及大家这么多天的艰苦跋涉,实在不忍让林莫失望。可事实是,她们走出去将近一里地,发现的只有黑洞吞噬的树木和杂草,想必前方也不会有什么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