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城外,泗水河边。少年身形修长,一身青衫立于岸边,青葱般的手指在那洁白沁紫的玉玦上摩挲着,那双眼带星河的桃花眼,远望山间暮色,春风乍起,袖口银线勾勒的竹叶花纹若隐若现。
“每每见你,你却总戴着它。”花非言一袭红衣,手里捻着那柄象牙作骨,雕花镂空的扇子晃了几晃,轻叹一声,眉眼间那殷红的朱砂痣似都惹上一丝哀怨。
沐星尧早已习惯他幽怨的口气,收起目光,把那半月形的玉玦小心地别在腰间,转过身来问道:“沈家近来如何?”
“阿尧不常来这洛都,怕是不知道,沈筠这小子越发放肆了,前日还抢了小爷一桩买卖。”之前的哀怨之声转瞬高亢不少,掖了掖袖子似乎要跟人干起架来,花神医那叫一个愤懑。
沐星尧走到他身侧,唇角微抿,磁性而又邪魅的声音响起,“还不是你玄月山庄,技不如人。”话落,便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递给了他。
花非言拆开那印有特殊标志的信笺,将它捏在手里,嗤笑一声,“没想到财大势大的无影楼,竟瞧得上这桩小生意。”眉眼间尽是不屑。
“天下人往来利字当头,怨不得旁人。”他眼神通透,负手而立,转眼却又双眸微眯,眼底微沉看向花非言道:“无影楼与沈家,与东洛……”
花非言即时明白了他所思所虑,“阿尧,是我大意了。”他拿扇子抵了抵自己的额头,尽显自责。
沐星尧理了理身旁那匹马的鬃毛,脸上一丝责怪的意思也没有,反倒轻松地勾了勾唇角,“无妨,我此来东洛,会多留些时日。”他抓着眼前的缰绳,翻身一跃,端坐马上,淡青色的衣袍与山水融为一体,天生的贵气,连花非言都忍不住在心里暗骂他一声妖孽。
正当我们花神医愣神之际,沐星尧的身影早已远去,只在那风中传来一声“洛都静候神医。”
“哎……阿尧……你别走啊!你等等……我……”沉迷男色的花神医才惊觉沐星尧已经连影儿都没了,当下就小跑起来,可惜人不如马,害……于是,他的小嘴越撅越高,声音越来越低,活像个深闺怨妇,最终只好承认自己被坑的事实,摇摇头丢下一句“男色误人,狐狸的心思你别猜。”认命地朝北走去。
这边花非言跑断了腿,那边沐星尧却换了身衣饰走进了莺歌燕舞的洛都第一花楼——芸湘阁,巧的是从小被大师兄宠上天,但身世成谜的沈枫苓小阔爱也在同一时间进了这座花楼。
以前沈枫苓不曾听说她师兄喜好流连花丛,便是现在,她也不信。她自小便和师兄一同长大,师兄对她来说就是亲人。近日,他师兄频频出入此地,必有蹊跷,她也只好收买了老鸨,打扮成丫头模样,前来一探究竟。
她端着盘点心,满楼地乱逛,顺便听着墙角,沐星尧早已进了三楼拐角处那神秘的雅间。
“沐世子,请。”陌冰亲自给他添上了一杯热茶,并且谦和有礼地请他入坐。
“请。”沐星尧轻笑一声,理了理白色的袍子,掂了掂素色的衣袖,与陌冰相对而坐,“西颜太子果真是天生的温文尔雅。”他开口夸赞道。
只见陌冰温柔一笑,笑达眼底,那目光澄澈、明亮却又不失真诚,唇齿微启,“冰不及世子长情。”声如泉水击壁,悠扬灵动。
“十几年来。每见世子,必能看到这枚月玦。”他的眼光瞟了一眼他的腰间,捻着青瓷白底的茶杯浅尝了一口。
沐星尧眼前的茶水丝毫未动,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巧巧地触着杯沿,“西颜太子也喜论人家事?。”他剑眉微挑,扫了他一眼,反问道。
不得不说,沐世子这张嘴确实毒舌,而且一针不见血,却腹黑至极。
面对他的毒舌,陌冰坐在对面笑而不语,继而打开手边的匣子,一枚小巧玲珑,精雕细琢的玉鉴映入眼帘。
“太子殿下就不怕你父皇降罪于你?”说话间,这枚玉鉴已经到了沐星尧手上了。
“我既然能带着它来见世子,足见我西颜的诚意。”他微微带笑的眼里更多透露着的是认真与坚决。
此时的沈枫苓已经翻遍了芸湘阁上下两层,可以说,都被她若有似无地窥探了一番,只剩三楼还没下手“祸害”,估计老鸨会要求她加钱吧,抱着一丝希望,她踏了上去,大有把它创穿的决心。
雅间里,沐星尧和陌冰依旧交谈着。
“太子如此信任本世子,本世子也应当拿出些诚意来,才方显公平。”沐星尧将那盖了西颜皇家印鉴的协议收了起来,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商业分布图。
“这是本世子在你西颜的产业分布,太子可以任意调配。”说着便从怀里递给他一枚红白相间的圆形玉牌。
轻扣房门的声音乍起,陌冰拿着佩剑,朝门口走去,沐星尧则坐在那儿悠闲地品着茶。
“太子殿下,苓儿小姐上来了,她已翻了两层楼了……”阿青冒着被抓包的危险,硬着头皮敲响了房门,因为,那女的没几步就要上来了。
果不其然,还没等陌冰告诉他怎么处理,沈枫苓嘴里叼着最后一块糕点,远远地就瞧见了阿青,惊得他在原地愣了几十秒,直到她到了他面前才反应过来。
“我师兄是不是在里面?”她头上绑着红丝带,扎着高高斜斜的马尾,发间别着些小发饰,正正经经地问道。
阿青特别想替他们家太子殿下回答说“不在。”,只是房间里传出来一句“太子殿下的人似乎不太守规矩。”,那声音有些清冷,颇具冰点,所以,阿青想替他们家太子打掩护的话,一时卡在了喉间。
沈枫苓听着这句冻人且不太友好的话,在脑子里深刻反省了一下,得出的结论是:她沈枫苓,从小到大,守过规矩吗?答案无疑是没有的。
房间里十分静默,沐星尧的脸上有些不高兴。
“我一向不守规矩惯了。”沈枫苓朝着房间里,老老实实地回了沐世子一句。
静默,房里房外都出奇的静默,沐世子的脸更黑了几分,阿青则在心里默念:姑奶奶,咱走吧,别说了。
陌冰脸上有些尴尬,歉疚却不失礼貌地跟他道了一声:“师妹顽劣,世子勿怪。”转头便对门外的沈枫苓说:“苓儿不可胡闹,我让阿青与你一同回去,师兄与贵客还有要事。”虽说话中有责怪之意,但却尽显宠溺之情。
既然师兄都这样说了,她也不能驳了师兄的颜面,乖乖的“哦”了一声,往楼下走去,阿青也在这时松了一口气,紧跟在她后面。
正当要下楼梯口,她又听见了一声“小丫头的确不太懂规矩。”原来是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姐姐”,一身红衣,打着扇子,慵懒地倚靠在朱红色的栏杆上,没错,这位“小姐姐”就是我们家的花神医,至于他为什么要以那么不雅的姿势趴着,当然是因为人不如马,走了一下午才到达洛都,真正的跑断腿系列。
“这位小姐姐怎么称呼?”她走上前去,好奇地看着他。
“什么小姐姐,叫小哥哥,本神医叫花非言,小丫头可以叫我非言哦。”花非言故作嗔怪了一声。
凑近一点,这才看清楚他的喉结,不过这个男的长得太摄魂夺魄了,瞧他一身红衣,一头墨发用一根白色的玉簪衔住,仿佛风一吹就要散落开来,一双眼睛像是载了满天的星斗,化为一池柔和的春水,额间一点朱砂,更添妩媚,一个字“美。”两个字“绝美。”
“嗯哼!”花非言轻咳了一声道:“虽然本神医长得天怒人怨,但小丫头也不必这般盯着本神医吧。”那傲娇地,都快满世界求夸赞了。
沈枫苓觉得花非言十分有意思,阿青则觉得花非言的脑子怕是被门夹了,十分不正常,低声对沈枫苓提醒道:“小姐,我们该回去了。”
沈枫苓并不理会他,反而跟花非言作起了自我介绍,“你好,小非非,我叫沈枫苓。”她银铃般的娇笑响起。
“原来是小枫儿,你可知道,方才与你师兄在一起的是什么人?”花非言真是个自来熟。
“不知道啊。”沈枫苓嘟着樱桃小嘴,一脸懵逼。
这可让阿青傻了眼,因为这俩人聊的热火朝天,把他一个人丢在原地,下楼去了。
两个人找了个毫不起眼的角落,便谈天说地起来,阿青在不远处瞧着他们,十分无奈。
“小枫儿,你是不知道,阿尧这个人,小肚鸡肠,睚眦必报,最不喜欢在与人议事时被打搅。”花非言摇了摇头,叹了三叹,一脸同情的看着沈枫苓。
沈枫苓一听他这样说,瞬间有些着急,“哎呀,他会不会对我师兄不利啊。”说着,便要重新跑上楼去。
“小枫儿,不可贸然前去。”花非言制止了她,“毕竟是小枫儿你,无礼在先的,你若是再去闹,岂不是更讨他不喜,他与你师兄的事,岂不是要一拍两散。”花非言分析地头头是道,沈枫苓听得真情实感,他自己则在心里暗自窃喜,沐狐狸,这可怪不得我,哈哈哈。
“那小非非,你可有什么主意?”她那双闪亮闪亮,乌晶乌晶的大眼睛,卖萌式地看向他。
“害……”他又叹了一声,“说起我们阿尧,他生辰快到了。可是从小就没人送过他生辰礼物,也没有小姑娘给他送过鲜花……”
“生辰?什么时候?小非非你可要帮我?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沈枫苓现在对此十分感兴趣,花非言不去给人洗脑真是埋没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