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靖雪刚睁眼,便发觉身边空无一人。墨梅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解释:“驸马大早起来就出去了,许是担心太夫人的身子。”眼见墨竹得了凌靖雪信任,升为一等大丫鬟,她也渐渐坐不住了。
太夫人好端端在慈心堂住着,哪里需要他担心?分明就是惦记着方五娘。新婚之夜独守空闺,她大概哭成了泪人吧。大约此刻徐寒正将她搂在怀中柔声安慰,夫妇二人情真意切说着体己话,凌靖雪想想都觉得自己可怜。
人家已经进了门,再怄也是白搭,倒不如好好想个法子。她神色和缓了几分,披衣下床,正打算去给太夫人问安,却见墨竹面带几分不虞:“大小姐来了。”
徐恬就算再不喜欢方五娘,断没有纳妾第二日便来看望嫂子的道理,传出去她成了什么人!虽然徐恬性子急,亦不该不知礼到此等地步,难道出了事?她略一思索,吩咐道:“将大小姐请进来,”匆匆梳洗打扮。
徐恬见她衣冠不正,知道自己来得太早,面上一红,福了福身:“我听到信儿就赶着来,二嫂若是不方便,我多等一会无妨。”
凌靖雪倒希望她干脆把话说完,一边端详着镜中的自己,一边笑道:“难为恬姐儿有事都想着我,何来不方便之说。”说着换了件浅紫盘蝙蝠扣窄袖小袄,显得稳重大方,携了她的手往榻上坐。
方五娘貌美如花又是徐寒心尖上的人,徐府上下不知多少眼睛等着看她的笑话,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拿出天之骄女的傲气。徐恬看看她从容不迫的气度,再看看自己,不禁汗颜:“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
凌靖雪抿唇微笑,静静等着她开口。
徐恬想了一会儿,渐渐露出不忿的表情:“上次说到钦天监张大人善看风水之相,大嫂就上了心,几次三番催着大哥去求张大人。昨晚张大人回了信,说大嫂八字与辰时出生的人相冲,杂七杂八一大堆话,我也不十分清楚。”
凌靖雪哦了一声,挑挑眉表示意外,关切地望着她。
徐恬怒气不小:“结果她闹了大哥整晚不得安生不说,大清早就去求见老太太,一把鼻涕一把泪,只求带了人到别院住。她怀的是徐家长孙,老太太如何舍得,满口答允想法子消灾避祸,她这才消停了。听说这会子还在屋里抹泪呢。”
凌靖雪皱起眉头,明知故问:“妹妹为何心急如焚?”
徐恬咬咬唇,眼中闪过些许恨意:“明明知道我是辰时正出生,她故意大呼小叫,拿肚子里孩子说事,分明想让老太太撵我出去。”
凌靖雪佯装不知情,耐心劝解:“大嫂好不容易有孕在身,难免心思重,你莫要与她一般见识。何况老太太素来疼你,怎会让她三言两语说动?退一万步,就算老太太勉强答应了,娘也绝对不会同意。”
徐恬眼里已有泪光闪闪,颤声道:“二嫂有所不知,旁的事还好,张大人发了话,老太太必无不允的。就算娘不愿我搬出去住,怎拗得过爹?”
不待凌靖雪多问,她哽咽着解释:“从小府里人就有传言说我八字不好,老太太本就因此对我多有疏离,如今牵扯到徐家长孙,她怎会护着我!”
她的话与徐寒两厢对应,凌靖雪暗暗点头,拍拍她的背柔声安慰:“老人家年纪大了,爹和娘总是明理的人。我陪你一起和他们好生说说,断不至如此!”话虽如此,她心里明白徐庭仪是刀尖上舐血过来的人,只会比太夫人更迷信,绝不会为了女儿的喜怒拿徐家长孙开玩笑。
果不其然徐恬哇地一声哭起来,抹着眼泪泣道:“我刚刚去求过爹,他听说是大嫂的事,只吩咐娘多劝我,一句反对的话也没有说。”
凌靖雪见状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动情道:“妹妹莫怕,凡事总有我陪着。你二哥现在的模样不必多说,左右我陪你一同出去住便是了。”表情甚是惆怅:“眼不见心不烦,西山风景极好,咱们游山玩水岂不快活?”
方五娘不得侍寝对凌靖雪而言本应是天大的喜事,她却主动提出离开徐府,可见徐寒对她的态度有多冷淡。徐恬方才一心记挂着自己的事,闻言不好意思地抚了抚发鬓:“二嫂哪里话,我可不敢和二哥提呢。”
凌靖雪唇角微勾,神色落寞:“以妹妹与我的交谊,还需要说这些违心话么?”
徐恬大为感动,想说几句话安慰,忽然心念一动,攥住她的手,面带喜色:“不说我倒忘了,除了我,那位新进门的方姨娘是辰时三刻出生,也在避嫌的范围呢!”
真是意外之喜,凌靖雪不由来了精神:“此话当真?”
女子的生辰八字大有忌讳,亲密挚友亦不得知。徐恬以为她不信,咬牙道:“她无事便来家里做客。一次说起我是辰时正点出生,雨桐多了句嘴,这才知道。”
凌靖雪扬眉而笑,附耳道:“妹妹干脆见三弟妹,向她讨个主意听听?”
徐恬微微发怔,随即击掌而呼:“好主意!大哥最欣赏三嫂,若她开了口,大哥定要给几分面子,我倒要看看大嫂如何收场!”
这厢三奶奶刚听说徐庭仪的命令气得发抖,霜苹在旁劝道:“二少爷天没亮就过来瞧五小姐,很是心疼的样子。两处院子相连,二少爷晚上过来也未可知。”她知道方家人忌讳提到五娘的妾侍身份,循旧例称为小姐。
“你懂什么!”三奶奶斥道:“就算二少爷有心过来,你们家小姐也得劝着才是。她如今不比往常,万不能被人抓住了错处。”
霜苹想起方五娘哭红的眼睛,颇不以为然地低下了头。三奶奶待要多说她几句,丫鬟来报:“大小姐来了。”
未等她缓过神,徐恬已然快步而入,拉着她三言两语说了事情经过。徐恬带着哭腔道:“大嫂故意寻衅,三嫂可得为我做主!”
徐庭仪放话不许方五娘侍寝,正好顺理成章让她陪着徐恬到别院居住。刚进门就冲了徐家长孙,若有人在太夫人面前吹风,方五娘焉能讨了好去?明知她来者不善,三奶奶亦顾不得了,语带商量:“依恬姐儿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