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半尺一声轻喝,手中宽刀劈下。
杀气腾腾,刀意凛然。
青奴心头一颤。
这一刀,让她觉得心慌。
刀影之下,空气仿佛被抽干了一样,四周断木残石翻飞。
天地间如同落下千丈银瀑。
似乎没有什么能够将其阻挡。
轰地一声。
大地猛地一震。
一把油纸伞横在刀下。
油纸纷飞,像极了一只只殒命的蝶。
伞骨上起了裂缝。
密密麻麻。
虽说挡住了这一刀,但却也让它露了馅。
“青奴,退。”
连城关一声轻喝,手中破空符甩出。
青奴抱着李三妻钻入虚空裂缝。
黄姑紧随其后。
而当刀影被阻时,翠花婶子已欺身到秦狗儿身前。
察觉到那一掌上的杀气,秦狗儿手中惊笋也已探出。
他想救下三儿和翠花婶子是因为在地牢时死在他手中的孩子太多。
能遇着几个和他一般大的孩子,他自然是想多去补偿一些,也能让自己心安一点。
所以他才会对少溪好,对大胆和三儿好,甚至对青蔓好。
爱屋及乌,他才会对二牛叔翠花婶子他们好。
不过倘若有人想杀他,别说是翠花婶子,便是三儿,他也决计不会心软。
就在虚空中裂缝将要闭合时,李三妻看到秦狗儿手中的惊笋刺入她娘的心口。
一道凄惨的喊叫声,成为他日后多年的噩梦。
“秦狗儿,你为何要杀我。”
秦狗儿愣在原地。
翠花婶子死不瞑目。
血流了一地,晃得人眼睛生疼。
他想不通为何最后翠花婶子会卸去掌力。
也想不通自己那一锥刺出后,翠花婶子为何不闪不躲。
最想不通的是,翠花婶子为何会喊出那一句话。
不过这时候说什么迟了。
他看到了三儿临走时的眼神。
那股恨意,让他心里头生了一根刺。
夜色浓郁。
妖气已消散地七七八八。
连城关虽退走,但喜来镇的事却不少。
栾平安掏出一方紫青符篆,将护山大阵中的缺漏处补好。
听说此次大阵受损严重,虽无妖雾侵入,但却已承受不住万象境全力一击。
故而栾平安便叫带来的两个道天洞弟子留守此处。
大胆和少溪在伏虎堂弟子的帮助下,挖了四方深坑,将李二牛他们入土。
李少溪狠狠哭了一场后,便找到了万无归。
到喜来镇的神刀宗弟子中,虽说是封半尺境界最高,但资历却是万无归最老。
李少溪说他想拜入神刀宗。
封半尺将他们拍醒不让他们乱来,是对他们有恩。
李大胆则是跟着沈南宝走的。
伏虎堂弟子替他们立坟,也是有恩。
伏虎堂中,弟子多是炼体,擅长拳脚。
不过沈南宝还是一口答应了。
眼前这个黑黝黝的小家伙,不过区区筑基境,便能在妖雾之中无阻无碍,定然是荒人之后。
荒人虽说被人鄙夷,但荒人之后却是各大宗门所偏爱的。
因为他们既有妖兽的血脉之力,却无被妖族控制的风险。
故而哪怕李大胆长棍在手,且信誓旦旦地说此乃他的兵器。
沈南宝也并无异议。
毕竟修炼拳脚与持棍对敌并无相冲之处。
栾平安想让李青蔓去道天洞。
他走到李青蔓面前,似乎也些遗憾。
“小姑娘,李正山可是你爷爷?老朽来此前,受师兄兮辰真人所托,让我留心一位故人之后。”
李青蔓红着眼,仰着头,轻声问道:
“你知不知道我爷爷是荒人?”
栾平安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不过这并无不妥,他是他,你是你。”
李青蔓死死盯着栾平安的眼睛,不过却未曾见到半分闪躲。
有一次,一个眼瞎的老头到了她家。
她不经意间听到爷爷说已与道天洞的那人打好招呼。
青蔓不知道爷爷是和谁打好了招呼,也不知道是因何事打好了招呼。
不过她知道的是,如今她爷爷死了。
她想知道这件事是不是道天洞那人的主意。
不过她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她本以为是站在面前的栾平安,不过如今看来并不是。
见李青蔓良久都没回话,栾平安本以为是女娃怕自己是荒人之后,以至于去了道天洞被欺负。
刚准备开口劝说,却见她咬着牙指了指秦狗儿。
“要是他去,我就去。”
栾平安一愣,不过随即慈祥一笑。
正欲说话,却听得旁边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
“道天洞乃是雁荡山第一门派,岂是那么容易进的,你能进去乃是栾前辈承了兮辰真人的情,本就是法外开恩,他何德何能,也能入道天洞?
李青蔓一抬头,只见一个模样还算清秀的少年走了过来。
他虽说容貌不差,但只要见过李三妻的人,便不会觉得他有多好看。
更何况还是和三儿从小打到大的李青蔓。
说话的自然是曲天井。
他面含笑意,看起来也有几分温文尔雅,见李青蔓没说话,还以为她在思虑,便继续说道:
“再说了,你进去后说不定能拜在兮辰真人门下,日后不说平步青云,也是前途无限,但他就不同了,哪怕进去了,也是打杂烧水的份,日后你和他的差距将越来越大,为免日后见了心烦,倒不如就让他自身自灭,反正北邙城酒楼那么多,当个伙计也饿不死。”
说罢,他微微一笑,朝着李青蔓颔首作礼。
李青蔓没有看他,只是盯着栾平安。
“他说的可是真的?”
“若是天赋异禀,哪怕是在道天洞,定然也有一席之地。”
一句冠冕堂皇的废话。
李青蔓点了点头,又望向秦狗儿。
“你觉得呢?”
秦狗儿随意地摊了摊手。
“我随便去哪儿都成,不过像我这种好惹事的主,就先不去给道天洞添麻烦了。”
说罢,他有意无意的瞥了一眼曲天井。
秦狗儿别的优点没有,但记仇记恩却是一绝。
曲天井自然也知道他语气中的不善,不过也不在意。
蝼蚁之力,安能撼象。
时近子时,夜色浓浓。
天空中的妖雾早已消散,月色虽淡,却多了一份人间气息。
一行人折返北邙城摘星楼。
唯有踏入破虚境方能御气而行,李少溪和大胆分别被万无归和伏虎门的沈南宝带走。
牛冲没有走,就留在喜来镇,与道天洞两个破虚境师兄一同守护阵法破漏处。
他如今已是道天洞檐客。
道天洞弟子分外门内门及檐客。
内外二门以初阳境为界限,踏入初阳境入内门,未踏入则是在外门。
至于檐客,便是道天洞身份最低的存在。
如檐下飞燕,途经为客。
虽说每年道天洞都会从檐客中挑选三五人入外门,但大部分人终其一生,也踏不过那道坎。
当初栾平安见喜来镇已毁,便叫牛冲去道天洞。
虽说只是檐客身份,但至少吃喝不愁,也无生死之忧。
而且无事还能与下山的师兄师姐们请教几招。
不过牛冲并没这样做。
他宁愿留在喜来镇。
但凡人多的地方便有江湖,更何况名气鼎盛的道天洞。
有江湖的地方,便有利益往来。
他如今已是家道中落,没有家底支撑他在江湖中讨人欢心。
与其在那儿庸庸碌碌,倒不如反其道而行,留在喜来镇中,至少每天都有破虚境道师在旁。
不但能混个眼熟,甚至有机会还能拜师学艺也说不准,
见他坚持,栾平安也没有多说什么。
去北邙城的小路上,秦狗儿在前,李青蔓在后。
她心里空落落的。
一路上边走边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嘴里嘟囔不断。
时而眼睛一红,时而又双眼失神。
虽说自己如今唯一的亲人便是在道天洞的大哥李青仞。
但爷爷的遗言她不能不听。
只是自己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个狗子有什么出奇之处,非得要她寸步不离地跟着。
秦狗儿走在前头也是眉头紧皱。
他也想不通为何李青蔓会一直跟着自己,难不成想趁着无人时候谋财害命?
可自己身无长物,有的也只有一条贱命。
或者是打探一些消息?
不过如今陷身圈套毫无思绪的好像只有他自己。
左思右想,脑袋都有些痛了。
他锤了锤脑袋,所幸不再去想,突然之间,他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九爷。”
秦狗儿望向袖间,一只肥胖的白玉虫子正打着呼噜。
涎水淌得他手臂上到处都是,一大块白斑似的印子留在上面。
白斑之上,有一滴水珠轻轻荡漾。
水滴旁边半寸,古铜色的皮肤忽而有了些褶皱,长满了尸斑。
经脉之中,不断有气息朝着水珠涌去。
妖气一旦碰上,纷纷化为乌有。
秦狗儿忽而觉得有些累。
在他鬓角处,竟悄然长出十几根白发,
只是他全然没有发觉,将手甩了甩。
“九爷,醒醒醒醒。”
一阵颠簸,婴九睁开惺忪双眼,嘟囔了几句,坐直身子刚准备开骂。
谁料见到身子下那一滩水印,吓得身子一抖。
也顾不上其他,连忙趴下身子使劲咳着。
“咳咳”
滴滴唾沫落下,将那颗水珠包裹住。
宛如琥珀。
尸斑渐渐消失,只是水珠附近的皮肤仍有些褶皱。
一股凉意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