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丹是被一对毛绒绒的爪子挠醒的。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白夫人骄傲地坐在他面前，优雅地、细声细气地冲他叫了一声。
“早上好，夫人。”丹摸了摸她的尾巴尖。
“已经中午了。”哈姆斯从不远处走过来，“你应该去厨房把鱼肉拿给她们的。”
“昨晚我太累了，”丹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所以……栗子小姐在哪儿，我马上就去给她们准备食物。”
“在船长那里，不过我已经喂过她们两个了。”哈姆斯看着丹，“你昨天晚上没有留在你的岗位上。”
她说的是船长室，在离福德船长不远的地方，他应该待在那里，等待命令。但他现在无法平静地待在那个男人身边，也许多纳的存在会缓解一些令他窒息的感觉，但他依然很难说服自己跟之前一样乖乖地听他的吩咐。
“需要我去带她回来吗？”丹走到楼梯旁，外面刺眼的阳光让他忍不住抬起手遮挡。
哈姆斯走到阳光下，丹看见她漂亮的绿色瞳孔变细了一些：“他会感谢你的，尽管他不说。”
“我无法体会你们的忠诚，长官，他也许并不像传说中的那么残暴，但是就像他说的，他依然是一个海盗。”
“我们都是，”哈姆斯顿了一下，“在大海上，其实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温情脉脉。但是一个有决断力的头领，能够让很多人活下来。”
“他让你活下来的？”
“如果没有他，我的头大概已经挂某个旗杆上了。”哈姆斯用手轻轻顺了顺耳朵上的绒毛，然后对丹微笑着说，“你离不开这艘船，至少这几年不能，对自己和其他人都不能太苛刻。”
女兽灵轻盈地走上楼梯，白夫人向丹叫了一声，蹦蹦跳跳地跟在她身后。
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上第一层甲板。
如果不是船身上还残留着雨水浸湿的痕迹，没有人会知道昨天晚上下过那么大的雨。而海面也如同别处一蔚蓝、平静，跟昨晚的黑暗毫无关联。
在干活儿的海盗们向他打趣，如同平时一样开着辛辣的玩笑。丹没有回应，径直来到船长室外，停下了步子。
他在海妖上，而不是别处。
丹对自己这么说，然后敲了敲门。
“进来，该死的！”福德船长气急败坏地在里面叫到，但是打开门的却是精灵大副。丹有些意外，但是当他看到贴着窗户站得远远的福德船长，以及蹲在房间中央舔爪子的栗子小姐，就明白刚才的诅咒并不是针对自己。
“小鱼干，”福德船长对他说，“快带你女朋友出去，这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他还是在猫咪的威胁下看起来比较讨人喜欢，丹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但他不明白多纳为什么不帮一帮他的上司，而且看起来，福德船长对于精灵的袖手旁观也完全没有责怪的意思。
丹蹲下来，轻轻叫了栗子小姐一声，猫咪立刻转过头来，向着他温柔地打招呼，迈着优雅的步子走过来，蹭着他的脚踝。
丹抱起猫咪，搔搔她的下颌，栗子小姐发出咕噜噜的声音，表示很满意。“抱歉，你不能待在这里，”丹轻轻地对栗子小姐说，“至少船长在的时候，和白夫人都不能进来，不然他会把你们丢下船的——如果他敢去碰你们的话。”
猫咪喵了一声表示同意。
于是丹将她抱到外面放下，栗子小姐竖起尾巴，踱着步子走远了。
“我的天，她居然藏在桌子下面。”福德船长愤愤不平地说，“我从来没在这里放过任何有鱼腥味的东西，她们还是不放过我。”
“现在可以继续了吗？”多纳就像没有听到他的抱怨，重新将桌子上的海图铺开，把罗经拿过来。
福德船长瞪了大副一眼，然后对丹吼道：“小鱼干，过来按着这里。”
丹乖乖地将海图卷起来的一角压住，然后看着他们两个在海图上指出航路。
“我们已经离开那片海域了吗？”丹向多纳问道。
“是的，已经离开了。”
“没必要再逗留，”福德船长指着海图上的一个点，“我们要去拿报酬，给亲爱的德比先生最终结论：这条航线他不能再放心地走了。”
“这条航线很重要吗？”
“从东大陆到西大陆的主要航线有五条，”多纳在海图上一条条指出来，“德比先生的船一直在走这一条，途中可以经过几个产稀有矿藏的群岛，走这条线的很多都是小型商船。现在看起来他必须放弃原有的航线了。”
“昨天……昨天晚上那也是他的船吗？”
“当然不是。”福德船长觉得这个问题真是蠢极了，“但是一般这条线上的船都是属于东西大陆上的小商会的，这条线不安全的消息他们大概多少都会知道了。不过嘛，我可管不了其他人，因为愿意出钱来弄个明白的，只有德比先生。”
“我们现在在哪儿呢？”
“这里，”福德船长在海图上点了一下，“克塔海，再航行两个星期我们就会到达乌尔杜拉港。”
“那个……出现怪物的海域就是这个克塔海吗？”
“东南方的边缘。我现在还是觉得叫它亡灵海域会比较好。”福德船长顿了一下，“不过，丹，你既然是研究大陆传说的，那么有曾经听说过这种事吗？在海里失踪的人，变成了怪物，喜欢吃人什么的。”
丹仔细像了想：“嗯，在《法拉迪安卷轴》里倒是记录过类似的传说，是死者复活，但是那不是在水里发生的，那是从原大陆逃亡出来的时候，有一部分诺亚和兽灵被破坏神的邪恶力量污染。当他们死后，灵魂成为了破坏神的俘虏，因此复活变成死灵，侵害活人。不过后来诺亚的神官们消灭了它们。”
“这样……”福德船长用指甲刮了刮下巴，“看来除了对付那两个讨厌鬼，还有更多的优点。”
丹把这当做赞扬。
“我们得弄清楚为什么会有人变成水鬼，”精灵说，“这种力量是不是真的属于破坏神。”
“我们会知道的，多纳。”福德船长朝海图抬了抬下巴，“等到了达乌尔杜拉港……”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航行变得安稳，波澜不惊。
海妖号停泊在一个不知名的隐蔽海湾中，重新伪装成了“人鱼”，而福德船长也再次贴上了软皮，变得英俊夺目。之后他们在一个璀璨的晨曦看见一片大陆的轮廓，不断靠近，最终靠岸，停泊在达乌尔杜拉港内。
丹趴在船舷旁，心跳有些加快，因为他终于踏上了西大陆的土地。
按照他读到过的书籍，现在是西大陆新月王国的第七王朝，整片大陆上有王庭和十五个分封国。达乌尔杜拉港是属于柯蒂斯公国的一个天然港，不算太大，但是很繁荣，因为这是西大陆海岸线最靠东边的一个港口，同时因为气候适宜，很少遇到自然灾害，比如飓风什么的，很多航线上的要继续前进的船都会在这里中转或者休息。
“人鱼”在港口停泊，海盗们都换了装，衣冠楚楚地上岸。丹看见哈姆斯取下了她的弯刀，换上了一件短小又鲜艳的裙子，把发辫儿都披在脑后，看上去也是准备去享受一下这个繁华港口的娱乐。
丹看着她和水手们笑着打趣，很想加入，但是有些写胆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下舷梯，很快地走进了港口的街巷中。
突然，一只大手猛地拍在丹背上，让他打了个趔趄。
“走啊，小鱼干，你不是一只盼望着来到西大陆吗？”福德船长笑着揽住他的肩膀，“走吧，带你逛一逛。”
他换上了一套中规中矩的衣服，白色的亚麻衬衫，黑色天鹅绒外套，袖口和领口绣着百合花，还有鹿皮长裤和黑色的靴子，不过腰间的皮带上依然还是挂着长剑，火枪插在里面。
他衣冠楚楚的样子还真能让人觉得他一定是个好人家的少爷。
而精灵跟在他身边，却还是穿着平时的衣服。他似乎不需要任何伪装，也没有任何海盗的气息存在于他的身上。
“走吧，”福德船长拽着发愣的丹下了船，“每个人现在至少都有一整天的假期。”
达乌尔杜拉港的清晨很繁忙，刚刚抵达和将要离开的水手擦肩而过，脸上的表情又兴奋也有满足。
福德船长大踏步地走在街道上，不时有一些人在跟他打招呼，他们叫他那瑟尔船长，熟稔地跟他说到潮汐、航道、季风，或者停下来所说生意，相互问好。
他们不知道他就是所有商船畏惧的“血字脸”，甚至不知道那被描述为海上死神的“海妖号”就跟他们的船停泊在同一个港口。
“纳瑟尔船长”竟然拥有这么多的熟人，这让丹无比惊讶，看起来他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也不是第一次跟这里的人打交道。
他们从港口走进了一个有着巨大喷水池的广场，然后丹被留在那里，傻乎乎地看着诺伊女神的造像双手间喷涌出一股股清水。而“纳瑟尔船长”则跟他的大副一起走进了不远处的三层建筑中，灰白色的大楼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四四方方的造型和丹在东大陆看到的建筑风格明显不同。不一会儿，拥有滑翔翼的德比先生快步走出来，将他们迎进去了。
丹知道他们是要去把调查结果告诉雇主，但是具体会说些什么，丹却并不知道。
他等了好一阵子，看着很多人来来往往，有不少会在喷泉处停下，捞起一些水来拍打额头，同时向女神像喃喃地祝祷。还有一些人会用罐子和皮囊装一些走。似乎这个喷泉也是一个简易的许愿圣地。
西大陆的风俗果然跟东大陆有许多的不同，也一定有许多东大陆不会有的典籍。
丹尽量憧憬着光明的未来，打发了一阵子无聊时光。没过多久，福德船长和多纳走出了德比先生的商会，丹看见他外套左边的口袋鼓起来了一块儿。看样子德比先生的确是一个非常慷慨守信的雇主。
“现在去哪儿，‘纳瑟尔’船长？”丹故意强调后面的那个词儿。
大概是因为银月的分量足够让他快乐起来，所以血字脸丝毫没有在意丹小小的讽刺。他得意地仰着头，指着广场西方那一条依着山势倾斜向上的街道，它铺着石砖，两边都是热闹的商铺，商贩们有不少刚刚开门，正打算迎接第一笔生意。在这条街道的尽头，是个矗立在最高点的城堡，建立在可以俯瞰整个港口的位置。
“那是什么地方？”丹迷惑地问道。
“一座夏宫。”福德船长回答，“它的主人是菲奥卡皮斯亲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