殒蛊的期限是十个新月。也就是我手臂上的命线,十个新月过后就会走到心脏。而今天是第一个新月之日。
我正要放下袖子,一个哈欠涌上来。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生扑我被压在地。没等眼里水汽散尽看清是谁,我就闻到一阵酸爽的味儿,听到呼唤声音,我才没有抬脚把他踢走。
“秧秧!”
我放弃抵抗,任玉初抱了个够,直到我也闻不出香和臭了。我坐起来,趁扑灰的机会拢好袖子。明知玉初要给我脸色,我还是问出他怎么会到这里来。
“你为什么不见了?”玉初果然生气了。
“你都找到九恪山了,肯定知道我是被抓回来的。”我意思是“我也委屈”,发火不要冲我,“方丈跟你说的?”
玉初摇头:“方丈怎么知道,只说你有事要办。我要去将军府,结果就在山下碰到逐辰。他看了一圈,说你很有可能是被带回灵界了。”
他应该是担心云端找去的吧。
我闻了闻身上的味,“不是让你留在护国寺吗?你也真不怕魔族惦记。”他这身熏人味道,倒是将真龙气血掩盖了不少。看他邋遢一身,我突然想起另一事,“你不会……把云端带回的财物都花光了吧?”那云端估计要嚎啕个几天。
“钱财乃身外之物,我也实在背不动。”玉初不理会我的心疼,“我本来是想去绿洲城找你儿子来救你的,一路上碰到难民,就给他们了。到清州之后,城里乞丐说九恪山附近曾经有灵族出没给他们食物,我就来碰碰运气。”
听到这里,我也忘了反驳他“儿子”一说。放眼望去,确有不少拿着小铁锹的乞丐。看来若没有灵族施予,山上有什么他们就要挖什么来吃了。这点小打小闹对灵界结界不会有什么妨害,只是九恪山如此天险,要如何走投无路才会到此处找食吃?
回到城里,才听乞丐说起原因,原来清州快要断粮了。
“来往清州的船道水路都被那图兹小国占去,无论是何物事,只要从它水域经过,就都成了它的,东西保不住,人也被抓去没命!清州不长水稻,粮食都是从南边溪州运来,水道不能过,哪里有吃的来?”这个乞丐还颇有见识,一番话就说清楚了原委,“以前还能讨到吃的不至于饿死,现在有粮的人家生怕自己不够,抓紧了屯粮,哪里有我们的份!”
“朝廷为什么不派兵打,把水道抢回来?那些当官的就不管清州死活了!”另一乞丐说起来就是气。
“清州地小偏僻,天高皇帝远,那晖明朝廷才顾不上我们!”抱着娃子的老妇人发出无奈怨气,“就是管,他们派兵来打,我们也未必熬的过这个春荒!我看明天你们也往北逃吧,我跟虎子就不跟你们了,逃不逃都没有活路,也是要死在半路!”
人界的日子是真不好过啊……我终于明白玉初那些钱财是怎么没了的。
“你们往北边走找个落脚处,不用走的太远,能买到食物就行。仗应该打不长,换了银子省着用应该是能撑过去的,到时你们还要另寻个活路才好。”我把玉初的那块玉佩给了他们,只能帮到此了。
没了银子,住不了客栈,我只能让玉初去河边冲洗。南方初春的水只能说不冰,玉初扭扭捏捏不肯沾水,我干脆一把推了下去。
“热的?”他开始撒欢地跑到水中央,“秧秧,你们灵力还能用来加热啊?”
“不止呢,我还能让它沸腾,试试吗?”
“不了,鱼该翻白肚子了。”他欢腾地建议,“还是在旁边支个火架子,咱们烤着吃吧。这一路我特别想吃叫花鸡,他们倒是会做,但就是没有鸡。哎,秧秧——降温——”
“不许起来,泡着!”还想吃鸡,你咋不把云端落在将军府的那只鸡烤了呢?我却乖乖地去凉水区抓起了鱼。
玉初瘦了,瘦了许多。他用三言两语说了找我经过,可我能听到他找我的脚步和心里的焦急。玉初,谢谢你不远万里,到我身边。
玉初当温泉泡了起来。我洗了脏衣服,再放上架子烘,然后去溜达了会,摘了三月的桃花回来。
穿好衣服的玉初终于有了人样。捧着花,他抽了抽鼻子:“秧秧——”
“别太感动,我没钱给你买香氛,你用这个好生熏一下!”
他一个大喷嚏:“我花粉过敏。”
“……”
他觉得我面部抽的还不够,“秧秧,你怎么能当采花贼呢?还采的野花,还是桃花,我觉得你比我更需要。”
“……”
他要没从水里出来,我就卷起他衣服跑路。
吃鱼的时候,我们聊起正常的话题。他问我,“你怎么知道要打仗了?”
“晖明王朝占着人界最大疆域,对周边小国不是从来都很强势吗?不主动给颜色征贡税都是好的,还能让小国反过来蹬鼻子上脸。还有你那皇兄,虽然身体久病,但应该不是个软柿子。”对你能那样,我希望那狗皇帝在该软的时候硬不起来!
“还以为你心智通了,看来没有。”玉初觉得我不争气,“是逐辰。我们在将军府的时候,他就在整军远征。”见我看向他,“他和闻蓁没有成亲,他还说了一句话,在盛都广为流传,‘国未安,民不顺,何以为家?’”
我还是看着他:“你为什么好像很喜欢跟我提那位逐辰将军?”抿了抿嘴,凑近了点,“你……对他有意思?”
玉初扔了个眼神,“要不见到逐辰的时候你再送我们一个桃子?”
不了,我惜命。
我跟玉初沿水道到图兹,又遇到许多流民,并从他们口中知道晖明大军已经到了图兹地界,陈兵礁川边上。但半个月后我们到时,大军还是在岸边,隔着礁川的图兹国完好无损。
“逐辰怎么不打啊?他又困不了图兹,远道而来吃亏的肯定是他,为什么要耗着?”玉初对着逐辰军队犯疑。
“谁说没打?”我示意他看大军人数,明显不是流民口中数量,三万折了不只一半,还有在岸上的战船,寥寥无几,都已破损。“他们过不了礁川。”
“图兹水战有那么牛?”玉初皱眉。
我摇头,“说不定未动一兵一卒。”
玉初目光缓缓落在礁川之上,“水里有东西?水……鬼?”
“士兵若非一身正气,也是深重杀气,水鬼哪敢找他们晦气。”我停下,“知道这水为什么叫礁川吗?”
看玉初表情,他知道。礁川,曾经是叫鲛川,鲛人的鲛。
“鲛人……杀人?”玉初神色复杂。
我拉住想要靠近看清楚的玉初。我没向他描述的是,此时礁川水面上方是形容惨烈支零破碎的断肢躯干,都是咬断的血肉模糊,煞气直冲云霄。看来战死兵将尽皆不得好死,未得全尸。礁川兵魂招来了冥界牛头马面以及大批阴兵。
安魂笛在手,我倒不怕他们殃及池鱼,但我犹豫要不要主动用,因为我想知道远处临水的雕塑会如何反应。
“离去吧,仇怨会替你们报的。”只一句,万鬼齐喑,逐辰再对着牛头马面方向轻颔首,“有劳了。”
水面回归平静,但水下还涌动着多少暗潮。
晖明士兵发现我和玉初,厉声此乃战场重地,谁放我们进来找死。
玉初又拿出之前过百里开外那道关卡的法子,手搭上去套近乎,“我是你们将军朋友。”
士兵明显不信,玉初继续证明:“你们将军高八尺有余,九头身,从来不笑,整日黑着一张脸——”他记不清了,给我挤眼色,示意该我接词了。
“眉目浓黑,眼尾上翘,鼻子高挺,嘴唇浅薄,不笑如黑曜石,笑则倾国桃花?”
接这句的不是我。尾音上扬之后,伴着玉初的咳嗽声,百步开外的黑石头正看着我。我忽然之间有一种被死亡凝视的感觉。我随口摘的话本里的词,被先前那守卫报得挺详细啊……
逐辰走近,这是我第一次见他穿盔甲,果然很衬他。见他的第一面要猜他身份,我想我的答案只会是疆场之人,天生将帅,冷冽杀伐。
“今秧姑娘到此有事?”
“将军又想说人界之事非我该插手是吗?”
他转头看我,“姑娘是想我开口请帮忙?”
我一笑:“‘请’字轻了。”
他也笑:“到时候吧。”
逐辰气场上让我觉得不会有那一天,但知道他确确实实有底气,还是我知道他们抓到了鲛人俘虏的时候。
我找到关押鲛人的营帐,玉初正蹲在外面扒拉着帐子偷看。
我拍他,“你听得懂她们在说什么?”
玉初拉我一屁股坐下,说给我听:“左边这个刚刚回来,她们在吵架,好像是因为泡脚的事。右边那个指责左边这个接受敌人恩惠,对不起死去族人,对不起仍在作战族人。左边那个很是委屈,说又不是她要去泡脚,是他抱她过去的。”
见我看他,玉初才想起来解释:“皇兄收到过不少进贡鲛人,多了又会赏赐出去,不少大臣家中都有。”
“你还有几只鲛人侧妃?”想起当时在王府住的一个多月,我竟分毫未察觉。
可能是我的重音不对,玉初回答说:“不多,就俩,其中一个是我买来的,她们有时会用家乡语交谈,我学得挺快的。”
“是吗?那你帮我问问这位美人鱼,谁抱她去泡脚的?”我踏步进去。
我的突然闯入,两位美人鱼反应有所不同。右边的怒目而视,明显随时准备一战,只是身体明显虚弱,气势稍微跟不上,原因嘛大概就是她坚持不“泡脚”。
鲛人一族可水陆两栖,若化常人,人身人形能与人无异,但离不了水,尾鳍化的双足无水浸润,就会风干而死。我一路过来,见到因此死去的十多只。都是些烈性子,宁死不屈,看来这会是下一只。
而左边这位本就红着脸,我那一句后,脸几乎充血,更显出雪白肌肤,真真媚得很!鲛人都美,但她更是出类拔萃,我一女子都忍不住心动。被我打量着,她低头,眼睛又忍不住抬起,正是羞恼又不想露怯的娇态,让我想起六月荷花上挂着的欲落不落的水珠子。
“你还没告诉我,谁舍不得你死啊?”我仍紧盯着娇羞美人鱼。
小美人鱼受不了我这样看着她,嗔怒道:“我为什么要回答你?”
我笑笑,“你可以不用回答。”
果然次日傍晚,那位倔强美人鱼因为缺水奄奄一息,士兵请示逐辰要不要抬到水边,逐辰摆手,示意不用理会。
这时小美人鱼跑过来,拽着逐辰铁甲:“求求你救她!”
“不要跪他!更不许哭!不要把眼泪滴到他们跟前……我鲛人族再不可屈服于人的淫威之下!我不怕死,就是可惜没将你们全部杀死!”眼神如淬毒的箭,满含着刻骨仇恨。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撞上士兵尖枪,瞪大着眼睛无声无息。
小美人鱼还伏在同伴已经现出鱼尾干枯的身体上,大声呼喊,最后紧紧抱着尸体,用鲛人语道别。
我问玉初她说的什么。
“她说,‘请绛绡与死去族人灵归碧海安息,青苑必与人界势不两立’。”
青苑,绛绡,碧海,人界……
《人书》有章节为《鲛人传》,中上有记:古有鲛人族,居于碧海深水,每临人间,一世风华。几千年以前,鲛人还只是活在人的传说里,他们救溺水之人,牵迷失航船,人间话本里不时出现鲛人与人的故事,比如小人鱼伴老渔夫左右,人鱼千里送珍珠报恩,美人鱼爱上俊俏书生。
看这些时我还不懂事,就问枫鹫下次去人界能不能去碧海近些,我也想偶遇一只。那时还不知这些温情邂逅早已成传闻古迹,人界再也不会有鲛人从碧海里游出,世间也没有碧海了……三千多年以前的王朝出了一个疯王,倒巨石填碧海,织巨网捉鲛人,朱红血海之后鲛人溃逃,隐匿四方水域,鲛川就是其中一处。但这还不是结局,后来人想出了各种方式猎捕鲛人,为了鲛人滴泪成珠,将鲛人蓄养买卖虐待,鲛人从此成了人类最低等的奴隶。千年以来,不计其数的鲛人惨死丧生,鲛川鲛人绝迹——谁也想不到如今礁川这场大战,主角竟然就是消失的鲛人,他们携腥风血雨,复仇而来。
我走到将军营帐,恰好晖明王朝皇帝派来的使臣宣读完诏令刚走。
“将军盘算落空,不知有何打算?”
逐辰从十二道军令上收回目光,“今秧姑娘何意?”
“嘘寒问暖,温柔呵护,总不能只是怜香惜玉吧?”
“青苑?”逐辰上前一步,微微皱眉,“她只是比同伴更懂得活着的意义,也更想活下去,于我并没什么用处。”
“噢,那是我想岔了,以为将军是要利用一下的。”
三天里仍无动静,当我以为逐辰到底舍不得时,青苑从他军帐中走出。说的是势不两立,可到底小女儿情态,快到水边时步子越发小,徐徐回望,最后终于收回目光,入了礁川,向深远处游去。
玉初满脸疑惑:“逐辰真放她走?”
我没说话。
等到逐辰上了一条战船驶出,随即十几条战船相继出发,玉初要的答案不言而喻。他不安地问我,“逐辰要做什么?”
精灵视力都极好,我清楚看到逐辰从下属手中接过弓箭,利索弯弓,破空射出一箭,平静了许久地江上旋出一个圆环,瞬间冒起一滩血色——那是青苑的血。毫不犹豫,逐辰三箭齐发,这次对准了游向青苑的几只鲛人同族,于是礁川多了更多的红色。随即十几条战船井然有序对外散开,士兵齐齐拉弓放箭,箭如雨下,登时血色蔓延,如巨网撒开,一如千多年前的碧海。
玉初这下看清了,冲到水里,用鲛人语大喊。我听不懂,但我知道他是在让鲛人快逃。
“没用的。”
鲛人是水里的王,跃潜千米,可自由隐身。但眼下的他们只能是网中之鱼,被晖明士兵拖着从水里拉出,身上鳞片尽皆被尖枪戳破,血止不住地流淌,汇入礁川红海。
玉初抓着我的两肩,“青苑手上那根链子?你给逐辰让他给青苑的?”
我没有否认。记得那日最后,我对逐辰说的话,“此乃灵界枯藤,遇血生长,可瞬息生长蔓延几海里。至于要不要用在青苑姑娘身上,就看将军自己了。”
玉初试图冲到战船上阻止士兵屠戮,我拉劝他:“没用的,鲛人杀了他们那么多人,总要还的。”
“那我们害得他们几乎绝种,要怎么算?”玉初挣脱,跑进水里,“停手!停手!本王命令你们停手!不许再杀!”
岸上到处被血水染红,我每踏出一脚都很难不踩上血土。最后千多只鲛人被拖上了岸,逐辰下令将其临水看押。玉初坐在一旁不肯离开,我由着他,反正他也不会听我的了。
“想哭就哭吧。族人因你惨死,因你受戮,你一定内疚万分。”找到青苑的时候,她了无生意,我不指望她会应我,“倾慕错付,轻信于人,你以为的情意信物,珍重宝贝,却是族人的致命枷锁,你想以死赎罪,一了百了是不是?”
青苑终于呕出一口黑血。
我半蹲下身,“你死了,也结束不了,除了增加更多仇恨,于事无补。”迎着她看过来的目光,“逐辰说你懂活着的意义,那你就该懂,起码活下去还有希望。”
“我该怎么办?”她一下带着哭腔,万般委屈地向我求助。
我给她肩上的箭伤上药,这是我欠她的。“别做傻事,等你们族长来。”
不只我在等,逐辰也在预备。他让其余全部后退百里,只留了百余士兵看管岸边鲛人。人类与鲛人这一场仗,总算到了高潮。
那日礁川万丈波涛,鲛人军团乘浪而来,千排战斗状态的鲛人鱼巨型啮齿,在骇浪之上咆哮,状似要将岸上所有吞没。
“族长——”青苑大喊。
可这时谁也不会理会青苑的声音。
鱼群驾着骇浪逼近,只见逐辰无涯剑划出,将礁川从中破开。他立于海上,剑指为首的巨型鱼。
“要谈谈吗?”我对着就要迎剑而上的巨型鱼道。
我收了缠绕捆绑千只鲛人鱼的枯藤。
老实说,当那双巨大滚圆的鱼眼转向我,还是会慎得慌。倒是没想到硕大到丑陋的鲛人族族长,化成人形竟是十分好看的少年郎。
“真想拼个鱼死网破?”我自然明白他们的“热血”源于何处,是见多了太多同族冰冷的血,以及眼泪。
没有领导族人打出反击之战,反而害他们囚禁于此的鲛人族族长傲骨长立,不屑与我谈,只是死盯着逐辰。
“凭你数千之众,就算你们掀腾礁川,倒灌入陆地,死伤也只是百姓良田,和区区百名晖明士兵,你们划得来?”我捕捉住他眼里的犹疑,“几千年来,凌**役你们鲛人的是盛都钱权恶人,与农耕之人甚至是晖明士兵有何干系?饿死见都没见过你们的乞丐贫民,杀死不过奉命来征讨图兹的兵士,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复仇?”
“若你的族人就要被屠得一干二净,你会有心去同情站在砍刀人身后的无辜者,甚至是递刀子的?”少年族长眼里滚滚怒火。
“那此刻还在晖明枷锁之下的你的同族呢?你有心理会他们死活吗?”
“这是鲛人复国的代价,我想他们有这个觉悟。”少年族长分明不忍,口上仍在强撑。
“若真能复国,牺牲倒也值了。”我嗤笑一声,“你们帮着图兹反叛,是想利用图兹帮你们复国。先不说图兹有没有那个能耐,我就问你,到底是你利用了图兹,还是图兹利用了你们?”我看着他。
“都是群卑鄙的人类!被利用了看他们窝里斗,那也不错。”
“包括失去繁衍自由,你也觉得不错?”对着他震惊的目光,“唯有雄性鲛人才有巨型战斗状态。为了成就这一支鲛人军团,是你们自愿选择的性别?”
“……是。”
“是吗!”我不禁怒斥,“青苑说那图兹王强行将所有未显性别的鲛人与女子苟合,你说这是自愿!如果你们为了复仇连你们天性都要违背,连这份自由都要失去,那你们争取的死生自由又有何意义?”
《鲛人传》有言,鲛人遇心动,生欢喜,方择性别,至死不渝。想起礁川之上面目狰狞的鲛人军团,心底一阵刺痛。
半晌,鲛人族族长才红着眼答我:“生死都由人掌控,其他皆是奢侈。”
”但你用这种方法,你只会看到鲛人灭族。”我看向逐辰的方向,目光转向那日晖明使臣送来的东西,“你觉得我一条枯藤绑你千条人鱼可恨可恶,但这位将军身后的几瓶东西,能令礁川乃至更多水域从此再无生灵。”
我看到小族长变了脸色。
鲛人一族苦难遭遇了几千年,竟不知道人界对付异己、敌人、外族的手段层出不穷,一种残酷过一种吗?晖明死了一万多士兵,对他们来说不过极小牺牲,等反应过来,会让鲛人千倍万倍地偿还。这还只是晖明朝廷的一个炼药师,就能让鲛人族死无葬身之地。
“鲛人鳞……”小族长悲愤交加。
是啊,还是从鲛人鳞片中提炼的毒药。
我看了一眼逐辰,走出了军帐。能说的我都说了,想来确实残忍,我告诉他们这么做不行,却说不出到底要怎样才可以。
我不知道逐辰是怎么跟鲛人族族长谈的条件。三日后,鲛人军团配合三万晖明士兵,里应外合,重攻图兹,水战持续一日,图兹溃不成军,白旗投降。逐辰纳降之后,鲛人军团却追杀图兹王及百名贴身侍卫,咬死后尸体散于沿途,惊骇了尾随而去的晖明士兵。回报大将军逐辰,逐辰却说随他们去吧,还剩了一些能交差就行。
青苑就是其中之一。她坐在礁川水边,落霞铺满礁川,壮丽奇景。
我坐到她身边,她也不说话。直到我开口问她,“你决定了?”
“嗯。”她看着礁川,“我想为我的族人做些事。从前都是他们保护我。”
“记得有什么事找玉初,他会帮你们的。”
“嗯。”青苑的眼神闪过一些悲伤,她想起了她的阿螺姐姐。
玉初就是她阿螺姐姐说的那个盛都小王爷,把阿螺从皇宫兽笼里带出来,还救了快要被杂耍班头打死的凉珠。所以她相信人界有恶人,也有善行。她也跟我说,阿螺和凉珠本来收到族人风声到了图兹城,却因那图兹王的一次突发奇想,她们被拿去与畜生苟合因此惨死。所以她族长杀了图兹王带着族人蛰伏,而她选择去晖明朝廷,用她的身体,她的美色,她曾不齿的手段,救更多她的族人免于那些悲惨。
我没有立场劝她,唯有安慰。“你阿螺姐姐、绛绡,所有死去族人,他们都会看着,等着,有天你们活着回归故里。”
青苑感谢我的良言,“谢谢你,今秧姑娘。”
前途本就未卜,我不想伤感蔓延,“一声谢谢可不行。听说鲛人落泪,乃是世间奇景,你哭一个给我看吧?”
“我才不哭!”青苑像是被调戏,露出羞恼,“我以后也只会哭给自己喜欢的人看,其他时候我才不哭。”
青苑的羞涩和坦率让我不禁大笑,好久没真心笑过了。“哦,那是逐辰将军吗?原来去盛都是为了这个啊?”我有意逗她。
青苑禁不得逗,“才不是呢。”
“那不喜欢他了?”
她扁了扁嘴,“我那都不叫喜欢。大概也就是看他皮相好,小小心动了一下。那时难过更多是因连累我族人受苦,并不是因为他利用我伤心。”
“也是,你都没有为他分化出性别。”我说得青苑脸颊一红,“你这种打扮在人界可以被称作女装大佬知道吗?”
青苑护好自己换上的裙装不给我看,红着脸辩驳,“什么吗?我就是知道我以后会喜欢男人不行吗?”
我眼睛一眯,“那你们小族长也是有此自觉才……那样的?”
“不是不是!族长有心爱的姑娘,他是男的!还有阿螺姐姐,也是有自己喜欢的人!”被我气的上头,然而气焰下去,“只是没有好的结局罢了。族长与那个渔女分开了,阿螺姐姐从来没有表白过心迹……”
平凡人尚且难得携手终老,更何况跨种族的爱恋,自然虐的肝疼。
“可你仍然羡慕那种真挚不是吗?”我将心底感受说与她听,“世上结局好坏,别人说一千道一万,可值与不值,自己方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