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他赌赢了。
嬴政闻言,确实笑了。那道剑眉,笑起来格外具有吸引力。
有时候赢扶苏在想,如果自己是个女子,怕是一定会爱上嬴政这个男人。
“寡人的几个儿子中,唯有你是最为出色的。当然,也唯有你是最有成王之心的。这———就是寡人选择你做太子的原因。”
“父王垂爱儿臣,儿臣自当尽心尽力,绝不让父王对儿臣失望。”
嬴政微微颔首,他很明白扶苏,一心一意向自己证明,他是自己的最佳选择。不过,他还需要很多历练。
“可是现在,你让寡人很失望。”
“父王……”也不知道这句父王是怎么喊出口的。赢扶苏只觉得自己嗓子里含着一块黄连,更别提心里那么多石头。
有时候他真想打晕嬴政把他带回现代然后再穿回来。
“你一不知人心之恶,二不审吏民之治,三不察权力之毒。但是寡人还是给了你太子之位,是因为寡人看中你的野心。但是,现在,寡人却觉得,寡人当初的决定太过草率。”嬴政早已站起,现下他背对着扶苏,话说到此处,偷偷转头看了一眼扶苏。
看到扶苏这副懊恼的模样,嬴政嘴角扯出一丝笑。
“寡人幼时在赵国邯郸的经历,让寡人受益至今。而你,仍旧不明白这究竟是个怎样的乱世,一个真正的强者,是从弱者的尸体上爬起的。而扶苏,你现在有的,全是寡人给的。一旦离开寡人,你便什么也不是,什么也做不成。寡人希望你能明白这一点。”
“儿臣谨记。”赢扶苏低着头,近乎条件反射的用官方语言回应嬴政。
“你口口声声说儒学无用,指的也是其中的不合时宜之处。想必这些都是韩非教你的。可是寡人要告诉你,儒学也好、墨家也罢,这些门派,只有顺承君王之意,才能继续留存。反之,则必会消亡。所谓,儒道欲行,必要经过王道。这世界上没有什么近乎完美的东西,儒法不过君王统御群臣吏民的手段。明白了吗?”
赢扶苏一脸惊奇的看着嬴政,过了良久才反应过来,作揖谢曰:“父王真知灼见,儿臣谢父王赐教。”
“寡人心中的天下,本就是法之天下,儒之教化。为了实现这个愿望,寡人决心铸造一把天子之剑。以七国为锋,以山海为锷,制以五行,开以阴阳,持以春夏,开以秋冬,举世无双,天下归服。”
亲耳听到嬴政说这番话,赢扶苏只觉得内心深处被扎下无数生机勃勃的种子,希望的田野,即便会被大火燃烧殆尽,可是春风吹又生。
“儿臣相信,父王一定会铸成此剑。”
看着扶苏的眼中充满对自己的期待和崇拜,嬴政会心一笑。
“而你,扶苏,待寡人百年之后,你就是接替寡人的持剑之人。强力乃国家之本,德行乃为政之本。”那双向来犀利的眼眸,一向不失坚定。
嬴政今天突然对自己说这么多,倒是把赢扶苏的全部台词都打乱了。没想到嬴政还有这么苦口婆心的一面,赢扶苏揉揉不知何时起莫名湿润的眼眶。
看着扶苏一脸惊讶的表情,嬴政有些怀疑他到底有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明白了?”
“儿臣明白了。”
“退下吧,寡人稍后还要和诸位将军商量攻赵之事。”
“父王忙于政务,还是要多注意休息,保重身体。”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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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下章台回自己寝殿的路上,一股莫名的情愫在赢扶苏心中激荡。嬴政的每一句话,都在赢扶苏的脑海里激荡碰撞着,犹如被掀起的涟漪,一波牵动一波。
日后,接替他的天子之剑。
嬴政竟然这般信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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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言官记载:
秦王政十五年,李牧被换下,秦王大举兵伐赵。此时秦太子年十一,逢燕太子丹为质于秦,秦王不礼,丹欲逃归。
太子上奏,更立燕国太子。王允。燕丹作为废太子,被迁往秦国大狱看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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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政十七年,秦王政三十岁,时太子年十三。
内史腾灭韩,得韩王安。置颖川郡。韩国灭。华阳太后卒。与孝文王会葬寿陵。
时天下民大饥。太子上议,推广麦类作物种植。秦地咸阳以北,尽数植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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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政十九年,秦王政三十二岁,时太子年十五。
王翦攻下邯郸,得赵幽穆王迁,赵公子嘉自立为王,联燕抗秦。
秦王政之邯郸,诸尝与王生赵母家有仇怨,皆坑之。
秦王政母赵太后崩,与庄襄王会葬芷阳。太子自请替秦王于芷阳守孝半年,群臣皆称其孝。
魏景闵王增卒,魏王假立。楚哀王庶兄负刍杀哀王,自立为楚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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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阳。
秋日,太阳尚且毒。
只是强壮的树干完全遮蔽了太阳,不仅挡住了强光和高热,还给人阴凉爽快之感。赢扶苏将一本孝经盖在脸上,倚着栏杆,一阵又一阵的鼾声响着。这副景象,郭安虽然早已经见怪不怪,但也只是努了努嘴。
也只有他明白,太子哪是来替王上尽孝啊,分明是为了躲着太傅,却又碍于情面不好发作脾气,只好自请守孝。一开始,太子还提出要守孝三年,郭安也本以为能跟着太子多享享清福,可是王上不准,只给半年。
这半年来,求见太子的人,可不在少数。尤其是太子年至十五,算是到了能婚配的年纪。可是那些个小门小户的,还是少招惹殿下为妙,郭安统统都给挡了回去。
殿下正在守孝呢,他们都在想什么。
不过,今天来的这个人,他不得不给太子通报一声。
“殿下,昌平君求见。”
“谁?”
“昌平君求见。”
赢扶苏被叫醒,脸上被书压出的整整齐齐的印子还在,“我那半个舅父?”
郭安想了想,老实答道,“是一整个,还带了不少戍卫。”郭安想了想又道,“还带了一个姑娘。”
“涟衣?”
“奴才不知。”
郭安偷偷留了个心眼,让殿下记住的女孩子,可是少的很。
“不见。”赢扶苏翘起二郎腿,斩钉截铁。
“那……奴才这就回去复命。”
看着郭安屁颠屁颠走了,赢扶苏微微皱眉,这见了就是给他面子,不见就是不给他面子。
他的用意,想必昌平君很清楚。
楚王负刍已经继位,昌平君……
罢了,还是见吧。
郭安正晃晃悠悠的走着,想着给昌平君编个什么理由好呢,一道白光突然从自己眼前闪过,接着便有一把木剑横在自己眼前。
郭安顿时双目无神,被巨大的恐惧所笼罩。
“有刺客——”
扶苏用剑鞘捅了捅郭安的水桶腰,太有弹性了也。“刺客个鬼,赶紧回去换衣服。另外,你真的该减肥了,你这身材导致的移动速度,到了沙场上就是敌人的活靶子。”
望着从自己眼前飘过的红衣少年,郭安这才从恐惧之中回过神来。“换衣服?换什么衣服?”
“郭常侍,你裤子湿了。”一个和赢扶苏个头差不多的黑衣少年翩然从郭安身边飘过。
郭安盯着自己湿哒哒的裤子,还有地上的水滴……
这可真的是丢人丢到太子殿下眼前了。
(王储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