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太寂寞了。又是一个清晨,这个念头顺其自然地钻入我的脑海里。我沉沦在无尽的痛苦里,一头扎进去,低下是无边的孤独与空虚。
那本黑色封面的《百年孤独》依旧摊开着。我赤着脚站在书桌前,入眼是这样一句话:
“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是一条没有归途的路。”
眼泪从我的指缝里流出来l,也许我死了,死在了回忆里,以现在这样狼狈的模样。
电话又打了过来,像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在房间里不断回荡。我放下一只手,摸索着拿起话筒,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镇定:
“喂?”
“我爱你。”
清朗的男声在那边响起,带着点羞涩。我握着话筒,呆呆地看着斑驳的桌面。
那边说完,立刻挂断了。这句话,似曾相识。
在我出生没多久,就被亲生父母丢进了垃圾桶。那是一个严抓生育的时代,他们为了躲避计划生育再生一个男孩,选择遗弃了我。
兜兜转转,等政策放松了,他们找到了我的养父母,哭诉着这几年来的思念和苦衷,试图接我回去。
爸妈不忍拒绝,只好将我骗上那列即将行驶到千里之外的火车。我拍着车窗,悲伤得发不出声音。
就这样,我住进了比之前的家还要宽敞数倍的别墅,还多了一个顽皮的病弱弟弟。
他和我相差不到两岁,时常缠着我要这要那,只有从我手里抢来的东西他才用得开心,简直是一个惯坏的孩子!
而我的亲生父母为了讨他开心,干脆往我住的房间里塞了很多东西,都是从来没有见过的。
直到搬进去的两个月后,改变了我后半生的事情发生了。
阳光从窗外钻进来,落在书上,落在笔记本上,他出现在门口,手里攥着玩具车,没有血色的脸上充满了愤怒:
“你为什么弄坏它?”
我正坐在书桌前写信,听到他的质问,悄悄停下笔,再悄悄地抹掉眼泪。我说:
“我没有弄坏你的东西。”
他听了,跑到我的桌前,将玩具往我身上甩,大哭起来。我无动于衷地看着他的眼泪,被砸到的手疼痛不已。
过了一会儿,他意识到我的态度,止住哭声,下一秒凄厉地尖叫着撕掉了我桌上的书,包括我写的三十六封信……
一阵磅礴的怒气席卷了我的理智,我站起来,狠狠推开他。
他们正好在这时候过来,见状,连忙上前扶起他们的儿子,问长问短。我那位所谓的亲生父亲不问是非,伸手狠狠打向我。
我伸出手,按住他的手腕。正安慰着自己儿子的“母亲”连忙过来拦住他,向他使了个眼色。
他们要吃了我!他们要吃了我!看见那个眼神,这个荒诞的想法迅速占据了我的脑海。
所谓的弟弟大哭着指向我:
“快把她赶走!我不要看见她!”
他恨恨瞪了我一眼,又立刻转身安慰儿子。我说:
“不是我求着你们接我来这里的。”
“母亲”拉住我的手:
“你弟弟还小,没事,今天想吃什么?妈给你做。”
我摇摇头:
“我要回家。”
“回什么家?这里就是你的家。”
“这里不是我家,我家在很远的地方。”
“妈!我不要看见她!不要看见她!快让她滚出我们家!”
他大哭着喊。“母亲”一边回头安慰他,一边将我拉出卧室,淌出泪来:
“我和你爸就只有你们两个孩子,你弟弟身体又不好,所以我们两个对你关心不太够,可你走了,让我和你爸怎么办啊?”
我低下头。这一刻,我尤其想念在远方的爸爸妈妈。她抹了抹眼泪,续道:
“好女儿,以后我们不会忽视你了,求求你,体谅一下我们吧,而且你弟弟,活不久了。”
我漠然地点头,她从怀里拿出帕子替我擦泪。如今连流泪也麻木了,好像我的意识早已远去,只是这具身体在本能地按照当一个人的标准来做事。
“你们大城市的人,连手帕都是又香又好看的。”
我说。她低下头,理了理我的衣领,面上浮出自责:
“你要是喜欢,妈给你买很多这样的帕子。今晚,你就先不要下来吃饭了,我叫人送上去。”
说着,她自个儿伏在我的肩膀上哭了起来。我后退两步,指着走廊的电话机问:
“我出来太久了,想给他们打个电话。”
她止住眼泪,犹豫一会儿,慢慢点点头。我走向电话,握住话筒按下那串早已烂熟于心的电话号码。那边几乎立刻接了。我用另一只手在桌子上画圆,妈妈的声音沙哑干涩:
“你好?”
我说:
“妈妈。”
那边静了一会儿,随后是妈妈大叫的声音:
“孩子爸,快来!女儿打电话来了!”
她喊完没多久,话筒那边很快传来爸爸的咳嗽声。妈妈的抽泣声传来:
“在那边过得还好吗?”
我捂住嘴,那悲伤终于真真切切起来:
“还好,可是这里太冷了。”
“女儿别哭,妈在呢。你肯定啊,是想念妈给你打的棉被了,这事都怨你爸,明明知道你只有盖我做的棉被才睡得安心,他偏偏说我爱操心。”
“你做的不嫌寒碜给女儿丢脸啊!”
爸爸低声说。我拼命摇头:
“你们是我最骄傲的父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