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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真理在外太空呆着呢!

周子殷却不在床上。被子被掀在一边,白色的床单和被角上有很明显的晕开的水滴。周晓安浑身汗毛倏地倒竖起来——他已经那个样子还能去哪里?啊!她根本不应该离开——不过还没等她脑海中最坏的想象完成,就听到浴室里有动静,“咚”一下,不是很清晰也不是很响,不注意很容易忽略的一声。接着,又一下。

呼。

谢天谢地。

她有点腿软地靠着浴室门边,再这样一惊一乍,她的心脏一定提前进入老年期。干这一行这么久的爷爷怎么可能六七十岁还活蹦乱跳,真是自然界不可解释之谜。

“周子殷,”她拿手敲了敲浴室的门,“你没事吧?”能够自己去卫生间应该已经好转了吧?

里面没什么动静。

“周子殷?”

仍然没人应。

前面那两下模糊声响应该是人发出的没错吧?

“喂!我要开门了——你不想被人看见蹲在马桶上的样子吧?!”

仍然没反应。前面才落下的心重新提了起来,周晓安刷地拉开门。门开处,周子殷泡在浴缸里,身上的浴袍没有脱,带着一起泡在水里。但跟前面水汽蒸腾的情况不同,此刻的浴室光线异常清晰。浴缸边放着一大盒冰块,周子殷手上正拈着一块,手指一松,冰块落进浴缸的水里,“咚”,轻轻的一声响。

周晓安愣在门口,这个人在干什么?泡、泡冰水澡?

周子殷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知为什么,晓安觉得他此刻的眼睛非常黑,因为没有平常温润的光泽,更显得黑,黑沉沉的,一望无际。头发也特别黑,本来吹干的头发,现在下面一截发梢已经湿了,粘在他的肩与锁骨上,黑得触目惊心。

周晓安不由自由揉揉眼睛,是灯光的问题吗?面前这个人看起来很……诡异。啊!她明白为什么他的眼睛那么黑了,因为他的皮肤非常白。苍白。连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一眼望过去好像是个冰雪人儿,只有眸子和头发是黑的。

而他面无表情地看了晓安一眼后,手又从盒子里拿了一块冰。这个动作让站在门边快要石化的周晓安清醒过来,冲上去,一把把冰盒扫在地上,但里面已经见底了。相应地,不少大大小小的冰块在浴缸里浮浮沉沉,水的温度让晓安整个人打了个寒颤。只要是个人,能在这种温度里保持血色才怪!

“你在干什么?”周晓安的声音也像是被这水冰过,自己都听得到在打颤,但心里却被是火烧过,火辣辣地一股无名火腾地烧起来,以至于去按水塞开关的手都在发抖,“发什么疯?!找死啊你!”

水位开始降下去,周子殷没有说话,忽然慢慢伸出手,按在她的手上。那种接近于冰的温度,让周晓安整个人颤了一下,“把我的睡衣拿进来。”他说,声音很低。

“要什么睡衣!”周晓安一把甩开他的手,力气大得超乎自己的控制,当然她压根也不想控制。不,她应该有控制自己,不然,她就早直接给他一拳,或者直接踹他一脚,或者干脆把他从窗户里扔出去!“你直接穿寿衣吧!”

最后一句吼得非常大声,空气中回荡着声带不负重荷时发出的嘶声。她站着喘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哭了。莫名其妙地哭了。真是太莫名其妙了。简直是神经病。她反手抹了泪,去找浴巾,再把他的睡衣翻出来,挂在旁边,“给你五分钟。”她吸了一口气,“五分钟内不出来后果自负。”

说完,她甩门出去。坐在客厅里的时候,忽然想起那句话有些耳熟。

那好像是周子殷的台词。

而她仔细想了一下,她好像也弄不出什么“后果”让他去“负”。

不过这真是一句好话,任何人说这一句话,都可以变得气势很足。周子殷在规定的时间内出来了,绸质的睡衣异常宽大,衣摆飘飘,袖子也很大,整个人走起路来飘飘荡荡,飘过客厅,往周晓安房间去。

这家伙冻昏头了!“我在这里。”

可周子殷像是没听见,直接进去。

“喂!”周晓安冲上去一把把他拉住,“你干什么?”

“我很冷。”(废话!不冷才怪)他看着她,说得很缓慢,“而我床湿了。”

晓安的舌头小小打了个结,“你、你要睡我的床?”

周子殷点点头。

“你、你等一下!”周晓安把他推到门外,“砰”的一声关上门,在三秒钟之内收拾掉屋子里的可疑物品,再开门放他进来。

他进来环顾一周,“很乱。”

晓安翻了个白眼。那是因为她为了不露馅而拒绝生活老师进她的房间。再说她能收拾到这分上已经不错了。也不想想她一天到晚的时间都被谁占据了。

那边周子殷已经主人般上了床,半坐着靠在床头,“吹风机。”

“啊?”

他以“朽木非常不可雕”的眼神看了看周晓安,手指指了指自己半湿的发梢。

周晓安的拳头握了握又松开……靠,昨天还说什么“做我的朋友吧”,当时他问的其实是“周晓安,做我的奴才吧”是吧?!是你自己听错了吧周晓安?

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有朋友?

不过他的神情倒很安静,一动不动地让她吹,没有说烫也没有说凉,视线一直盯着某处没有移动。

晓安的手指不小心碰到他的肌肤,仍然非常冷。这丝冷像是非常有效的降温剂,把晓安莫名其妙窝着的一肚子火灭下去,她咕哝:“你干吗要折腾自己?”

“什么?”

“泡冰水,你吃饱了撑的吗?”

听到这句他倒轻轻一笑,嘴角微微勾了起来,不知是因为吹风机的热度,还是因为身上盖了被子,他的唇色奇迹般地恢复了起来,脸色也不再那么苍白,眼睛也蒙上了一层浅浅的光。一切都是一笑当中发生,像一朵花儿霎时绽放,让人看到了花瓣上鲜妍的颜色,“没什么。”他这样答,忽然说,“别吹了,拧把冷毛巾来。”

“哦。”周晓安忙照办,“烫吗?”毛巾往他的额头敷,“加点冰会不会更凉?”啊!她自己惊了一下,“你用冰水给自己降温?!呸呸,不可能,周子殷,你到底有什么病——”

“你太吵了。”周子殷伸手拦下那条毛巾,“躺下。”

“啊?”

“一句话要让我说几遍?”周子殷微微挑了挑眉毛,随着脸色的恢复,他的精神好像也恢复了,颐指气使的架势也同样复活,另一只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快点。”

周晓安僵硬地躺了上去。

“闭上眼睛。”

“干吗?”虽然这么问,眼睛还是闭上了。清凉随即覆在眼皮上,她想睁眼时明白了这是那条毛巾,有柔和力道覆在上面,周子殷的声音听起来同这毛巾一样温和清凉,低低的,有一种让人听了心里莫名其妙发软的温柔,“哭了之后应该洗个脸,或者这样敷敷眼睛。不然眼睛会肿,还会痛。”

“谁哭了,我那是被你气得泪腺失控。”晓安说。毛巾底下的眼皮急迅眨动,才能从不知哪里悄然升起来的一股酸热倒回去,“我还以为你在自己折腾自己——哎,”她翻身坐了起来,很难继续说那件事,只要想到他脸苍白眼发黑的样子,只要想到那冰水的温度,心脏就像是放在冰箱里冻过,又冷又硬,非常难受,“这东西应该你用!”

她把毛巾拿去再拧了一把,洗手台的镜子里照出她微微发红的眼睛以及一种像是要哭的神情。呸呸呸,这不是周晓安。她往镜子上泼了一把水,再埋头给自己洗了个脸,抬起头来时深吸一口气,握了握拳头。这点算什么事!有药有医生,他家又有钱,哪有治不了病的,有什么好担心的!

“周晓安。”外面已经在叫。

她答应一声,忙把毛巾拧了出来,想帮他敷的时候却被他挡住了,“我用得上这个吗?”

“怎么用不上?”

“我发烧了吗?”

“不发烧你拿冰降什么温?”

“至少你应该试试我的体温。”

“啊!”她忘了有体温计!

但掏出来的时候,周子殷说:“用你自己的体温就可以了。”

“那不准确。”

“我说了不用这个,”面对着伸向自己的体温计,周少爷忽然发起脾气来,“拿开!”

周晓安只好拿手去试,摸摸他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额头。感觉好像还好,不算烫,也不像才从浴缸里从来时那么冰……

“唉。”夹着一点烦躁的叹气声,周子殷把她的手从自己额头上拿开,直接揽过她的肩,将她拉得俯下来。一时之间她的身体忘了抗拒这外界加来的力道,身子由高到低俯下去,悠悠荡荡地像做梦,他的脸在眼前放大,唇近在咫尺,那颜色看起来像玫瑰在生长,越盛放越鲜艳……

一切停止了。世界仿佛在这里定格。她的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他的鼻息轻轻喷到她脸上。

“怎样?”周遭不知为什么突然这样静,以至于他的声音这样清晰,好像每一个细微的转音都显出了脉络,“烫吗?”

“还、还行。”晓安不知道自己怎么答得出这两个字。有那么几秒钟,大脑明明已经失去了反应。说完之后神志才回到自己的躯壳里,“啊!”这是最清醒的一个音节,随着这一声她推开了周子殷,站起来捂住脸。

周子殷诧异,“你怎么了?”

“没什么。”她仍然捂着脸,因为放开手的话,他就会看到她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螃蟹。天哪,天哪,刚才她想什么了?她想什么了?

“我去给你倒杯水!”平时不怎么管用的大脑,该用的时候总算发挥了一点用处,最少给她找了一个不错的借口。她几乎是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出了房门,然后再大大地洗了个冷水脸。

端着热水进来的时候,额前的发梢在滴水,脸上的水珠也没有全干,因为没有毛巾而只用袖子随便抹了一下。眼光已经不敢再落在周子殷脸上,一下落在水杯上,一下落在被子上,一下落在他的头发上,总之千万不能正眼看他。

周子殷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水,看了她一眼。她自认为非常镇定地盯着他的两眉之间。这是谁曾经教过她的?这样可以避免看到对方的眼睛但是对方又会认为你在看他的眼睛——二姐?大姐?爷爷?

“周晓安,”周子殷把水杯搁在床头,因为这个动作而微微向这边倾了一下身,抬眼看她时因为角度的问题眼梢显得异常地上挑,“你在想什么?”

“啊?”周晓安很不争气地发现自己竟然还是看他的眼睛了,“没什么——你饿不饿?要不要吃什么?”

“不饿。”

“那——睡一觉?”

“不困。”

啊,那干吗?“那么你静一静,”左脚已经开始往外挪,“我先——”

“站住。”周子殷懒洋洋地叫住她,“坐着陪我聊天。”

“呵呵呵,”周晓安笑得有点干,“聊什么?”

“这个吗……”周子殷换了一个舒服点的姿势让自己靠着,“比如聊聊你刚才为什么脸红,现在为什么……又脸红,”他的眼睛里带着笑意,视线落在她脸上,非常怡然地看着她脸上的神情变幻,“……你刚才想什么了?”

轰!

这个时候应该来枚加农炮,要不把她轰成灰,要不把面前这个人轰成灰吧!

双腿有自己的意识想逃离是非之地,大脑却清醒地明白逃跑是最矬的办法,一跑就真的洗不清了。可是,可是不跑的话,难道能直接告诉他“靠,我以为你刚才要亲我咧”?

还是来枚加农炮吧……

周子殷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浓,嘴角上的笑意全部漫进眼睛。那不是平常温柔的笑,也不是偶尔放肆的大笑,如果一定要定个义,那就是“用平常笑来笑大笑的事”。

笑得周晓安恼羞成怒,“笑什么笑?两个男生靠那么近不是很怪吗?你习惯了我还没习惯呢!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男女通吃来者不拒啊!”

“慢慢就习惯了,”周子殷说,指尖撑着自己的额角,“至于男女通吃,你可冤枉我了,如果不是为了筹码,这里的人我理都不愿理。”

“哦?是吗?”这家伙肚子的想法真的是这样的?那平时还摆得出万人迷的样子……果然变态就是变态啊……好吧现在变态也好不变态也好,这家伙没有继续追问刚才的问题就是万岁“……话说你那么多筹码到底是怎么来的?”

说完这一句周晓安在心里涕泪握拳。在这个变态手底下工作了一个来月,你成长了周晓安!换作以前哪能这样天衣无缝地转移话题,好样的!

“想知道?”

就是不想知道这个时候也要鸡吃米似的点头啊!

“那……”周子殷的视线在她身上转了一圈,熟悉的被算计的感觉袭上晓安心头,太不祥了,这种情况应该立刻转移话题,但是周子殷已经开口道:“练套拳给我看吧。”

呼,早说嘛。

这个太好说了。

“我换套衣服先。”晓安轻快地翻出一套运动衫换掉身上的明道校服。房间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再加上没怎么收拾,还真没有多少空地伸展手脚,她有点犯愁,“要不换个地方。”

“就在这里。”周子殷靠在软枕上,那模样仿佛很适意。

晓安的拳法虽然说不上虎虎生风,倒也十分矫健,每一拳击出去都有可以看得见的力道,微湿的发梢轻轻飞扬,眼神像雏鹰一样专注。周子殷微微吸了一口气,靠在枕上的身体越来越沉。晓安留意到他的神情,他的脸色慢慢变得绯红,眼睛里像汪着一池水,随时要溢出来,嘴唇像是更红了。

“周子殷?”

她不由自主停下来,手探向他的额头,却被他抬手挡住,“不是告诉你试体温不是这样的吗?”

虽然没有碰到,但他的鼻息轻轻喷到晓安手掌的边缘,热热的十分干灼。晓安嘴角紧抿,一手握着他的手腕,另一手迅速将体温计塞到他的嘴里。周子殷发出含糊的“呜呜”声,眼睛里的水光像是要滴下来。

周晓安喝:“不许动!”但底下人眼神因此一凝,她连忙改换政策,“好了好了,马上就好了,很快的,晚上你想吃什么菜?快想想?”

周子殷那张仿佛立刻要翻的脸皮总算恢复了原状,乖乖含着体温计。

周晓安的手顺势又要按在他的额头上,但总算记起了他的奇怪习惯,把自己额前的发梢捋起来,俯下身额头贴上他的额头。

这一次没有上次那样乱七八糟的念头,因为他的额头真的很烫。不到三十分钟的时间,他的体温由刚出浴室的冰冷到常人的温暖,再到此刻的滚烫,像是身体里面有堆火焰慢慢越烧越高。

他的眼睛微微闭着,等她的额头离开,才慢慢睁开。

他全身的水分好像都被那股高热逼进了眼睛里,周晓安从来没有见过谁的眼睛这样水汪汪过,波光潋滟,她忽然不忍心多看,“要毛巾吗?”

周子殷摇摇头。室内陷入寂静。周晓安数着时间把体温计拿出来,上面的数字让她抽了一口冷气,“混蛋啊!”才维持了不到几分钟的“爱心看护”形象瓦解崩溃,“只有找死的人才会去泡冰水澡啊你个猪头!”

“温度很高吗?”病人问。

“但愿还死不了。”周晓安咬牙切齿,站起来就往外走。

“你干什么去?”

“拿退烧药!”

周子殷轻轻道:“你拿了我也不吃。”

已经到了客厅的晓安立刻折回来,“你说什么?”

“我不吃药。”他倒说得淡然,脸色却像是比刚才更重。

“你这样烧下去会出人命的啊!”周晓安简直恨不得拿菜刀劈开他的脑壳,把正常人都应该具备的“怕死”、“活着真好”、“生病要吃药”、“吃药快点好”之类的常识塞进去,当然首先还得帮他把那些常人不可理解的鬼东西全清干净,“你以前生病怎么办的我不管,既然在我面前,就得吃药!”

“以前生病的时候啊……”周子殷的目光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像秋天起雾的湖泊,幽幽深深看不到边际,“以前生病的时候,妈妈会一直抱着我,喂我喝水,给我唱歌,一下也不会离开……”

周晓安立刻掏出手机,“早说嘛,我这就叫你妈来。”

周子殷忽然抓起床头的水杯砸向地板,声音大得吓了晓安一跳,愣在当地,隔了半天才吼:“你又发什么神经?”

“那个女人不是我妈。”

“……”晓安的声音不由弱下去半度,这么回事啊……据说这样家庭的小孩会非常敏感且脆弱,“那,怎么找你妈?”

周子殷无声地笑了笑,那笑容轻且凉,眼眸漆黑如夜。

周晓安忽然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完全不该问的问题,咳了一声,“我去了。”

这一次身后没有人再叫住,她飞快地跑下楼,跑去医务室,忘了带伞,浅蓝色的衣服很快变成深蓝色。回到502室首先倒了一杯温水,把药盒打开,按药量倒了三颗药出来,一起拿进房间。周子殷原本闭着的眼睛睁开来。

晓安把掌心的药往他面前一摊。

他看也没看,“你的衣服该换了。”

“你先吃药。”

周子殷闭上眼。

“喂!”

周晓安的耐性可是经不起消耗的啊!

可周子殷像睡着了似的动也不动。

“好吧好吧,”晓安愤愤地放下药,进卫生间放了一缸冷水,再到冰箱拿了一盒冰,周子殷这下倒睁眼了,“你干什么?”

“干什么,泡冰水!”晓安恶狠狠地说,“等我烧到你这个程度,再去看医生,医生给我开什么药,我就拿什么药灌你。我告诉你,到时候你再不吃,我就把你从窗户里扔出去!”

周子殷的眼睛微微地亮了,像朝阳最初喷薄出云海,像月光正满放光明。他再一次闭上眼睛,像是要压抑控制着什么。再睁开来时,是周晓安从未见过的明亮。那样看着她,点点头。

晓安呆在原地,“你、你不要以为我不敢……”

“我知道你敢。”周子殷微笑起来,“很好,周晓安。”

周晓安端着冰盒呆立在原地。

拜托谁来告诉她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作为一个人,作为一个人,无论道德再怎么薄弱,也不可能真的愿意看着别人为自己受苦吧?就算真的“死也要拉个垫背的”,起码也该先口头客气一下吧?

这下她“先刺激一下这个人”、然后以“不泡冰水”为条件去换他吃药的作战计划完全失败。

难道这个计划被他看穿了?

就在这里说“我是开玩笑的”还来得及,可是,这样面子上未免太下不来了,这家伙今后一定会嘲笑她不敢泡冰水澡吧?一定会吧?

(喂,现在不是要这个面子的时候吧?面前这个躺着烧到三十九点九度的人就是活生生的后果教材啊!)

事到如今,只好更改作战方案。

“我、我要泡了的话,你得吃药!”

“好。”周子殷答得和悦温柔,“我们一起吃。”

事实上我一点都不想吃药啊。

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真的值得吗?

当整个人连衣服一起下了水这个问题的答案顿时变得更重大,当半盒冰哗啦倒下去时灵魂开始呐喊:该死的怎么可能会值!

我非常同情这个灵魂。因为它不幸生存在周晓安体内。它的主人正准备拿出当年“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的劲头来,因为“既然下了水就要泡到最后”!因为和最开始反悔比起来,泡到一半逃跑摆明更丢脸!

不蒸馒头争口气!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冻僵的时候,浴室的门响起“笃笃笃”斯斯文文的三下,“嗒啦”一声响,周子殷拧开门。

周晓安内心窃喜,这家伙已经泯灭得快要绝种的人性终于抬头了吗?如果他这个时候叫她别泡了的话,她是该趁势起来还是把戏做足假装推辞……还是不要推辞吧?

她的脑内剧场正热烈上映,周子殷却没有开口,把搭着浴袍的椅子搬到浴缸前,坐下,看着她。

那眼神……周晓安下意识看了看自己还穿在身上的衣服,“喂,这里不是动物园,谢绝参观啊。”

“周晓安,水很冷吧?”

这一句话,有奇异的温柔。虽然他对谁都是一副温柔得不能再温柔的样子,但周晓安发誓她真的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可以温柔到这种地步,简直要化成水。只可惜目前的情况是,比起这样的温柔来,她更想听他说“周晓安,快起来”啊。

“我真想让你多泡一下啊。”他伸手轻轻拂她的湿发,已经适应了冰水温度的头发突然触到他滚烫的手,周晓安整个人抖了一下,他的指尖已经沿着发梢滑向她的脸颊,下巴。冰火两重天似的感受,晓安觉得自己像一块冰,如果不在他指尖的温度下融化,就要在他的指尖下碎裂,“可是真的很冷呢,现在是不是很难受?”

这句话后面接着应该是“如果真的很难受,就起来吧”?!

周晓安满心期待地看着他。

他则回以更加温柔怜惜的目光,以同样温柔怜惜的语气接着道:“但是你这样做,是心甘情愿的吧?为了我,你这样冷也是愿意的吧?”

“咕噜噜……”周晓安整个人滑进冰水里去。

让她冻死吧!像她这样的猪脑是活该冻死的!她竟然指望这个人身上有一点点人性的残渣存在,让她现在就死吧!

但浴缸里的水就在这个时候往下落,周子殷的手从水塞开关上离开,在空中停了停,轻轻滑落,停在周晓安的唇上。

唇冰冷,分外明显地感觉到他指上的热度,像小小火焰在唇上燃烧。

“……可是你的嘴唇都冻白了呢。”他轻声说,眸子那样黑,眼光那样深,柔软干燥的浴巾随即轻轻盖在她身上,“快起来吧,药不是很好吃的。”

红黄两色的胶囊,拆开来里面是蓝白相间的细小颗粒,在把它倒进水杯的时候晓安再一次确认,“这样会很苦。”

“没事。”周子殷靠在床上,十分慵懒,“去拿个小勺来。”

这种吃药的方法,晓安只在大姐喂忠忠时看过,而且还是四年前。那是因为胶囊太大小孩吞不下去吧,所以打开来一勺药一颗糖地喂,可这家伙明明已经十七岁了啊!

“我告诉你厨房里只有白糖哦。”

而这个挑嘴且不爱吃甜食的家伙一定不会吃。

“倒杯酒来就可以了。”

“……”

这样吃不会出问题吧?

不过至少他愿意吃药了……多么微小的愿望。面对这种自己无法了解的人类,唯一的办法就是顺着他的意思。这本来应该是她早就该得出的经验,可惜偏偏总是忘记。从冰水里解放出来的身体,感觉到热水的温度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只有自己找病的人才会泡冰水澡啊!

勺子拿来以后放在水杯里,连着酒杯一起递给他,他却只接了酒杯,慢慢喝了一口,水光滢滢的眼睛望向她。于是晓安便悟了,在床边坐下,勺起一勺,送到他嘴边。他这才张口喝了,咽下去时眉头皱成一团,又喝了一口酒。

“直接吞的话就不会这么苦了。”晓安发现自己真的非常的苦口婆心。

可惜没有人领情。生病的人总是会有许多扭不过来的毛病,何况这个病人本身毛病就多多。总之他虽然和颜悦色,看着她的目光像小狗般楚楚可怜,好像可以任她随便摆布(当然这只是周晓安同学单方面认为),真正他认定的事,她还是完全没有能力将其改变。

这个时候的周子殷固执得像个小孩。吃完药,他问:“你要不要喝杯酒?”

“干吗?”

“虽然你身体比我好,但泡了冰水不是玩的,不吃药也该驱驱寒气。”

这样一个人说出“泡了冰水不是玩的”,真的很让人咬牙切齿啊。

“这种酒能驱什么寒,只会越喝越冷吧。”晓安卷起袖子去厨房,给自己煮了一碗葱姜汤,趁热喝了一大碗下去。

周子殷闻到味道,“你喝什么?”

“老家治感冒的药。”

“我也要喝。”

“你吃过药了啊!”

“为什么给我吃那个药?”周子殷眉毛一挑,“我要吃你的药。”

“这是土法子,你大少爷的肠胃未必受得了啦。”

“拿来。”

这人好像真的一下子小了十岁,非常理直气壮地蛮不讲理。

晓安瞪了他五秒钟,“是你自己要喝的哦?”

他真的喝了一碗下去。然后当晓安问“晚饭吃什么”的时候,周子殷同学的脸色很难得地露出了茫然的表情,“我好像很饱。”

而且西药的药效升上来,周子殷开始有些昏沉。晓安自己吃了饭之后再看他时,他已经睡着了。

晓安轻轻替他关上门,到书房上了会网,按周子殷的症状搜索了一下,花了几个小时去研究“软骨症”,对比起来周子殷的好像又不是。

晚上她就在周子殷房间睡,上所谓的“弄湿了”的地方早就干了。也许只一两滴水那家伙也神经过敏。枕头和被子上有股淡淡的味道,很熟悉却有点陌生。那是周子殷的味道,可是她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闻过。还有太阳和肥皂的味道。周子殷的床具三两天就要换一次,周晓安开始笑他有洁癖,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他有裸睡的习惯。

裸睡……可恶,晓安的脸在黑暗中微微发烫,翻来覆去好一会儿才睡着。睡不久便忽然惊醒,开始以为“原来我有挑床的毛病”,后来才知道不是,是因为客厅里的脚步声。

身体远远比头脑清醒且敏感,那脚步声转眼到了房门前,快且急促。晓安正犹豫是否在这时候冲上去拉开门然后给这鬼鬼祟祟的家伙一脚,门把却比她想象中更快地转动了。

好家伙,当真是艺高人大胆,一丝犹豫都没有。晓安猫腰闪到门后,这个位置只要一背手就可以将对方的脖子勒进手臂里。但是手伸到一半,鼻子里就闻到熟悉的味道,同时在黑暗中看见对方隐隐有光泽一闪而过的黑发,以及一双仿佛要滴下水来的眼睛。

“周子殷?”

他站在那里无声地看着她,光线这样暗,只有底下的昏黄路灯投进来的一点点光,像细沙一样铺进来。晓安完全看不清他的神情,但是莫名地感受一种奇怪的……压力?空气仿佛发生了什么她不太清楚的变化,周子殷轻轻踏上前一步,张开双臂。

干什么?干什么?!晓安慌乱地后退一步,背心陡然靠着了墙壁,而周子殷的身体已经靠了过来,和着她刚才还在枕头上闻上到淡淡清香,胸膛似水灭顶,抱住了她。

“喂——”

“你在这里,”周子殷的头埋在她的肩上,声音这样低,鼻息仍然是灼热的,高烧显然还没有退,“你在这里。”

“你占了我的床,我只好睡你的。”晓安的背紧紧贴着墙,非常希望自己可以挤进墙角里去,可是周子殷抱得这样紧,而下狠手甩开一个病人,又不是周家第八代传人干得出来的事。非常的窘迫,空气也像是被他夺去了大半,晓安的脸在暗中发烫,喉咙也像是被什么东西夹住,声音变得奇怪的低,“喂,想换回来直说就好了。”

“不,不用。”

半天,周子殷终于松开了她,晓安立刻活动活动腿脚,昏暗光线中看到他那双似要滴下水来的眼睛,里头幽幽深深,什么都看不真切,但又像是有什么东西丝丝恋恋地投在她身上。活了十七年,从来没有人用这种眼神看地自己,没有来由地,周晓安觉得心虚,冲到床上拿被子裹住自己,“那、那不用的话你快点就回去睡吧!”

“我就睡这里。”周子殷说。不仅说,还真一副准备上床的架势。

“喂!”晓安迅速把被子全揽到自己这边,“你干什么?”

“睡觉。”

“——好吧让你睡!”

下了床却被周子殷拉住,“你也睡这里。”

“……”晓安僵硬地扭过头来看着他。

“怎么?”周子殷的声音里有低笑,这样的周子殷才是平常的周子殷,“怕我吃了你吗?”

“谁怕谁?”脱口而出的反驳,当然是属于平常的周晓安,同时说完就想咬自己舌头,“……可、可是我很会抢被子,你要小心。”

“这样啊,”周子殷坐在床边沉吟了一下,“那去把你的被子拿来吧。”

晓安忙得令,还没出房门周子殷却又改了主意,“你在这儿等着,我去。”

你去就你去!嘿嘿,虽然不能实施“进了自己房间我还会出来”的计划,但是你既然出去了难道我还会放你进来?

周晓安怡然地关上房门,按下保险锁的同一瞬间,脑子里忽然被电流击过,头发都要倒竖起来。

慢着——

慢着!

他为什么突然兴起这样的念头?

他本来连房间都不喜欢人进啊!怎么会突然想跟人一起睡觉?

神啊,难道是他开始怀疑她的性别?

“千万别让少爷知道你是女生。”在周家好看得像画或者电影一样的客厅里,陈管家这样交代,“不然这份工作你很难保得住。”

当然啦,男生是一种死要面子的动物,要是知道自己受一个女生的保护,多么伤自尊啊。

这一点周晓安早就明白啦。不过除了怕陆上夫这种“故人”戳穿她外,她基本上没有为这一点烦心过。这么多年来,她唯一烦心的一直是“怎样才能不要让人误会她是男生啊”!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让周子殷起了疑心?这家伙的肚子里有九十九道弯,就像故意假装被人欺负来确认她的保镖身份一样,这次很可能也是同样的游戏!

如果真的不让他进来,那不是像上次一样白白被耍?

可是那家伙有裸睡的习惯啊!就算是为了保镖世家的荣誉也不能牺牲到这个分上。

这边天人交战还没有结束,门外的脚步声已经近了,接着门锁被转动,当然没有顺利地转开,于是周子殷低低的声音响起来:“周晓安,你要把我关在外面?”

不!这要就等于自己招了啊!

以后她要是再抱怨爸爸老在外面不回家陪陪她们,就让她被天打雷劈好了!出来赚钱就是受罪啊!

晓安含着满腔的悲愤开了门,再辛酸地伸手接自己的被子,周子殷却没给她,“你睡我的。”

到了这步田地,晓安哪有空跟他争这个,“随便你。”但是,“……咳,那个,你能不能穿着衣服睡觉?”

正含着笑意往床上躺的周子殷翻过身挑了挑眉,忽然想起什么的,又笑了,“好吧。”

呼。

周晓安已经完全悬空的心脏稍稍落了一点地。

上帝啊观音啊,请保佑今晚快一点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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