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更鼓点刚过,正是官员结束上朝之时,长安街热热闹闹,不时有辇车匆匆而过,唯留下哒哒马蹄阵阵。
昀桑揉了揉眉心,缓解昨晚失眠一早五更便要早朝的困意,颠簸的辇车和夏日的乏意让人几欲一头栽倒,瞄到案几上还未动一口的凤梨酥,昀桑心里微叹,想到若是被桑柔瞧见自己又没有吃饭,估摸着是得不到什么好脸色。这般思索着,便拿了一块吃起来,脑中却一直想着即将到来的校场围猎。
仲夏北齐一年一度校场围猎,向来皇家围猎都颇受人瞩目,这不但宣扬大齐国威,更是皇帝检验皇子能力的机会,因而每年围猎活动都极为盛大,何况今年西秦来访日子恰好处于围猎之期内,此次活动便更是引人注目。依着皓帝的性子,是绝对要在外人面前展示出北齐应有的风姿,兹事重大,不容人怠慢。外宾来访,礼部自然是最为忙碌的,想想今日早朝金銮殿上皓帝吩咐下去时阵阵威压的目光,昀桑不禁佩服起长孙引修今日依旧以身体不适为由未曾上朝的勇气了,想到此处,昀桑掀开车帘道:“去清雅阁买一盅雪糖湘莲送去太子府邸。”“是,公子。”
放下车帘,昀桑心里琢磨着该不时嘱咐这位不听话的病人好生养病免得落下什么后遗症。
今日外宾来访,长安街荣华街均已封街静待贵宾来访。昀桑一早便随礼部尚书吴衿于宣武门前等待使者前来,不多时瑄王长孙煜纾作为迎接来使的皇室成员也与马来到了宣武门前,昀桑于马下向其见礼,抬首时方才细细打量这位殿下。长孙煜纾作为皓帝的第六个儿子,并不十分出众,老实而本分,待人诚恳,总是含着和煦的笑意,即便建树不大,于朝中也不曾有人为难于他。昀桑如今已见过皓帝三个儿子,不禁叹道皓帝容貌最多只能算英武,膝下儿女却个个姿容惊艳,即便后宫多有佳丽,难不成都随了母亲不成。
在即将正午时分,西秦仪仗队终于抵达了宣武门前,只见其四方陈设禁军侍卫,中簇拥两架架黑漆华盖翠帷马车,一架翠盖平头马车,前者车身乃上好紫檀木所制,华盖下垂紫红流苏,车檐下四角悬挂着鎏金的宫铃,随马车的前行发出阵阵清脆的叮铃,便连御车的四匹汗血宝马的马蹄铁也皆为金质,后者虽不及其豪奢,却也相差无几。
个中细节让众人纷纷侧目而视,但却隐隐散发出回光返照般的腐烂气息。
奢靡绯艳,气数将尽。
昀桑扫过后面那辆马车,心中思索西秦可是派了两位地位相当且皆只高不低的来使,又马上否定了这种折煞自己面子的方式,难不成……心下隐隐有了猜测,便带着一丝探究与好奇,随长孙煜纾向前,待到队伍停下,长孙煜纾方才朗声道:“本王代父王前来迎接各位,各位车马劳顿,着实辛苦。”
话音落下半晌,才听得一句颇有些漫不经心的答话:“有劳陛下挂念了,本宫在此便谢过贵国陛下。”说完这句话,方才见一只手撩开了蜀绣金丝缠枝车帘,一双玄色绣龙纹锦靴出现在众人眼前,昀桑抬眸看向这位西秦太子,眼中闪过莫名的光芒,却不着痕迹隐去。而后踏下马车的人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昀桑瞧见一只骨节分明修长而白皙的手撩开车帘,只一瞬竟能隐约看见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随后一抹月白色衣摆扫过马车下几节阶梯,织锦云纹似乎也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容颜匪若霜雪,眉目浅淡却恰到好处的疏朗异常,力挺瘦削的鼻梁下是微微抿起的薄唇,分明秋水无波的眸中并没有明显的笑意,却让人能翩翩摹画出他勾起唇角的模样,定是充耳秀莹,会弁如星,朗朗日月,皎皎三清。即便五官不如长孙引修刻骨铭心,周身气质却当真是萧萧肃肃,朗悦清举令人见之不忘。
此般人物,该是生于瀛洲之上的一株青竹化形而来,入了凡尘倒真是件憾事。即便是多年后昀桑依旧能勾勒出他第一眼便让人惊艳的面容。
不愧为九州四公子之一,这位西秦国师大人当真不容小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