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重重红墙宫阙中最尊贵的地方,除了帝王的景灏殿,便是懿宁太后的宁寿宫了。宁寿宫地势并不位于皇城中央,而处于西南角,这处离供奉大齐世代先祖灵位的佛堂极近,在辅佐当今帝王登上皇位后,萧芃太后功成身退,搬入了离佛堂最近的宁寿宫,虔心礼佛,不问朝堂之事,一时传为美谈,连百姓都对他们的母慈子孝称颂万分。
日渐西斜,黄昏的光线照进清幽静谧的佛堂愈发显得庄严万分。佛堂中央及四周摆满了从大齐开国皇帝到明帝世代帝王及皇后的灵位,正中搁着几只蒲团,一人正跪坐在中央,轻声祷告。
即便只着素净的青碧色对襟祥云纹凤尾压花长褂,双手合十的背影也透着与生俱来的尊贵,那是一种养尊处优多年而形成的气质。但见其满头青丝仅用几只白玉凤纹簪稳稳别住,光线阴暗的佛堂中唯有她指上护甲熠熠生辉。
佛堂的门被轻轻推开,透过一丝光亮,来人手中正捧着一件暗红色鹤纹织锦大氅,她小心关上门走到跟前俯身行礼道了声太后。
太后止了声侧首淡淡道:“起来吧。”
来人是跟随她多年的徐嬷嬷,她起身上前将这件大氅披到太后身上道:“这佛堂凉意逼人,您一人前来又没带件披风,主子定要注意身体啊。”
“无妨,哀家还没老到这个地步。”
“主子说的是。”
不再多言,太后轻轻拢了拢袖子,从蒲团上起身,徐嬷嬷见此连忙上前扶住她,等她站定,方才凑近太后耳边道:“宫外刚传来消息,云台山围猎太子遇袭,这贼人借着神策军的名头谋杀太子未成皆已服毒自杀,只捉住了一个活口。”
闻言,太后脚步一顿,开口问徐嬷嬷:“此事可是煜宸做的?”
“回太后,奴才觉得不像,瑞王殿下前些阵子便因瑞王妃中毒之事和在主子您的寿宴上惹得陛下不痛快,况且此次围猎西秦太子和国师也在场,即便他再如何想扳倒太子,也不会选择这样一个不合时宜的时机啊。”徐嬷嬷细细分析道:“何况听咱们宫外的人说,那箭上所刻的‘神策军’三字甚是粗糙,不像是栽赃嫁祸,倒像是……故意引起注意一般。”
“这倒是有趣,不过哀家也希望他最好没参与其中。”太后想到这段时间这位皇子行事愈发的不顾后果,不由得头疼。虽说自己便是看中他容易猜透的心思和记忆掌握的情绪方才决定辅佐长孙煜宸上位,但麻烦也是颇多,不过:“长孙引修倒还真是福大命大。”
太后眼神黯黯,一想到他母亲歆妃让皓帝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心中便愈发耿耿于怀,连着看这位昭明太子便没有一天顺眼过。若不是歆妃已死,其家族也不足为惧,这么多年自己暗暗查探长孙引修,其身后又无人暗中相助,岂能放着他坐在太子的位子上这么多年!
见自家主子气息又渐渐不稳,徐嬷嬷知道她八成又是想到了太子的母亲歆妃,连忙连声安慰道:“主子别为一个狐狸精气坏了身子,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长孙引修在我们的手心也没能翻出什么风浪来,若不是主子仁慈,别说这太子的位子,就是他这条命还不是任主子拿捏,就是他那母妃也还不是……”
察觉到主子的目光倏然冷厉地射向自己,徐嬷嬷一凉,如芒刺在背,知道自己一时得意口不择言了,连忙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这张嘴胡说八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好了,”太后打断她,似是不想再听到有关长孙引修母妃的一个字,转身向佛堂外走去,徐嬷嬷连忙跟上,又继续对太后说:“听说这次是钟域良将军反应及时,射下了贼人妄图去通风报信的信鸽,宫外来人说信上写了什么暂时还没法弄到手,但听说用的是些从来没见过的符号。”
听到此处,太后脚步停了下来,久久伫立,半晌才自言自语道:“难道是他们干的?”
徐嬷嬷不愧是跟了太后多年的心腹,立刻心领神会地察觉太后想到了谁,思索道:“奴才觉得他们不太敢在太后眼皮底下如此放肆。”
抚了抚身上大氅毛发,太后不语,过了一会方才道:“哀家也觉得他们不敢,即便哀家给了他们容身之所,任其发展得如此之快,也足够掌握他们这小小组织的命脉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太后眼神变幻莫测,“若真是他们干的,哀家就容不下他们了。”声线渐渐变得阴冷,听得徐嬷嬷愈发低下了头,仿佛是回到了当年先帝还在世时那些不容人提起的时刻。她知道,她的主子从来都不是良善之人。
好一会才听到前面淡淡的,依旧是雍容华贵的声音问道“宫外还有什么别的消息吗?”
徐嬷嬷连忙道:“回主子,暂时没有了。”
闻言,太后继续往前走,前方不远处便是宁寿宫,似是倏然想到了什么,太后微微侧头淡淡道:“以后来佛堂,还是换件颜色素净的大氅吧,这红色还是不要带入佛堂了,叫人见了失礼。”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