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3日，大年初一，程新海在迷迷糊糊中醒来，推开门，世界变了。
纷纷扬扬的雪花弥漫了天地，白色是世界的主题，房屋，草垛，树木没了英姿，枯黄的树叶不再舞动，喧嚣的北风停止了呼嚎，挺拔的树木低下高傲的头，有气无力。
村子里响起稀稀拉拉几声鞭炮声，灶屋里传来哒哒拉风箱的声音，母亲在做早饭了。小牛犊拱开了牛屋，伸着头好奇地打量着新世界，嘴巴蠕动，看样子刚吃过奶。母牛发出了哞哞声，牛犊子撒开脚丫子躲进了屋里。
父亲在堂屋里叠着黄纸，拿出一张大团结，在黄纸上排正，用手掌狠狠地拍下，这是为今天上坟做纸钱，很是专注。程新海今年周岁16岁，虚岁17了，早有了给祖先上坟磕头的资格。
“爹，下大雪也要上坟，天太冷了”程新海有些抱怨。
“再冷也要去，这是老规矩，不能忘，你准备准备，也去”。父亲头也没抬答到。
趁着母亲还没做好饭，父子俩扛着铁，胳膊夹着纸钱、鞭炮，头顶着大雪，往村外走去。
出了村子，感觉风大了起来。
弯着腰，缩着脖子，雪花打在脸上生疼，一阵强风吹过，身子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视线被雪水模糊，有点儿看不清道路，只能摸索着前进。
好不容易到了南坡坟地。地里已有人音晃动了，看样子有人到的很早。来到祖爷爷的坟头，在背风处点燃了一搭纸钱，放了一挂鞭炮，程新海在坟头前整理了一片干净地方，跪下磕了三个响头，父亲蹲在旁边，嘴里念叨着一年来家里的收成。听爷爷讲，祖爷爷的父亲是前清秀才出身，家里有一百多亩地。到了祖爷爷一辈，家里有人抽起了大烟，就这样败了家。解放前已到了吃大户，拉棍要饭的地步。
给高祖以上的几个坟头上了纸钱，父亲挥舞着铁锨开始给坟头添土，程新海想拔去坟地里的杂草和灌木，天太冷，伸不出手，只好做做样子。
二爷爷家也来了，跪下去磕了几头，说了几句话走了。
二爷爷年轻时胆子大，带着村里人吃过大户，到登县拦过道，40年代，饿急了，吃过人肉。这些年在村里很老实，过去的事没人提了。
吃了早饭开始给先辈拜年，到了爷爷家，程新海像没事人一样，磕了头，接过压岁钱，说了暖心话。其实所有的不快和矛盾都是生活给折磨的。随时忘掉，生活才能继续。到了大伯家，热热闹闹了一阵子。领了压岁钱，手上拿着香，点着碎鞭，在村里转悠。人们没了往日的苦大仇深，一个个脸带笑容。在合作社人多的地方，人们抬出了狮子，旱船，龙头，准备明天的表演。
中午是全年最丰盛的午餐，猪肉粉条，丸子烩菜，清炖鲢鱼，萝卜炖肉，大葱炒蛋……爷爷奶奶分别在程新海和大伯家吃了。
程新海今天破例当着父母的面喝了酒，脸红扑扑的，话特别多。醒来后又是一阵懊恼，幸亏没有外人。
大年初二是女婿、闺女回门的日子。虽然下着大雪，该回来的也回来了。姐姐家，大姑家的表兄弟，姑奶奶家的表叔，表姑坐满了一屋子人，聊了各家去年的收成，谁家盖了新房，谁家孩子有了出息等等。
在酒桌上，大表叔借着酒劲说自己家姑娘刚办了城市合同工作，吃上商品粮了。海娃毕业了也是商品粮户口，看两家能不能结亲。
表姐长什么样子，程新海能不知道？再说还有个近亲结婚的问题。程新海只能装做不好意思，红着脸说自己毕业了将来只能分配到农村学校教书，进不了城。
看样子这门亲戚以后很难走动了。
初三是看已出嫁闺女的日子，这是年轻人的事。程新海骑上自行车，驮着弟弟妹妹，带上果盒、酒、猪肉在周围几个村子挨家拜访，在姐姐家吃了午饭，揣上了压岁钱。
草草走过几次亲戚，年算是过完了，人们开始了一年的劳碌。有往地里拉粪的，有翻地的，有在边边角角开荒的，有给麦子除草的。
程新海家的机器开始了轰鸣，开春要买化肥，种子，只能把年前舍不得卖的花生拿出来。能卖的都不多，一家一户最多也就二三百斤，毕竟要留够种子。这样，家里也就没那么忙了。
正月初十，程新海收拾行囊，骑上自行车回校。还带了破电视机，主要是看电视耽误学习，弟弟今年要考初中了。
开学正式上课，贾指导在班上公布了上学期的考试成绩，大家都及格。程新海还得了三好学生奖状。其实上了师范，成绩和奖状什么的也没以前那么令人激动了。
叫王萍的同学再次找到了程新海，追问写小说的事，程新海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晚上躺在床上苦思冥想。八十年代是科幻文学的大爆发，一些新的想法令人脑洞大开，程新海决定写一篇不同的未来。
程新海上辈子在手机上看过大罗罗的《天朝之梦》，在最后几章对叶伊人的经历，感到新奇，有思想，有内涵，有赞美。就拿他来做模板，改编一下，也许就能应付过去。
先写简介，故事放在了2033年，地球上既没有外星人，人类也没有登上火星，米国作为世界上唯一的超级大国，在这一年夏天爆发了混乱，作为移二代10后的叶伊人带着80后的老父老母，到东方国家避难，发生了一系列即使是2020年的人看来也匪夷所思的事。
故事涉及了国家崛起，住房改革，人口老龄化，婚姻观念，工作态度，改换国籍，英语退化，住房价格，耕地集中等问题。
大纲列了十章，每章写一个问题，尽量多描述，少对话，不能像网络文学那样水。
用了两个晚上，绞尽脑汁写了一章，备注上写下：关于未来的小说，莫作深究。交了上去，又遣词造句一番，刊登在每旬一期的校刊上，王萍偷偷塞给了他10斤粮票。同学们终于拿校刊当会事了，纷纷说，有个叫程新海最会吹牛皮。
过了正月十五，适应了正常上下课，学校突然宣布晚自习取消，同学们要自己组织学习。学校组织了许多爱好小组，有文学爱好，舞蹈爱好，书法爱好，音乐爱好，体育爱好，甚至还有朗读爱好，这也许是学校社团的雏形。程新海对这些没多大兴趣。科学技术是生产力，这句话这几年很流行，怎么就没人组织个科技爱好小组呢？
程新海打算找贾指导，看能不能自己办个科技爱好小组，这样他的二手科技书和家电维修就有着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