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家门，程新海还没站稳，妹妹冲了出来：“大哥，牛生了，快来看！”
车子往墙上一靠，跑进牛屋。一头小牛站在母牛肚子下面，用头拱母牛的肚子，毛发湿漉漉的粘在一起。还有些站不稳，前腿还有些趔趄，不停的踢腾。母牛吃着草，时不时停下来舔孩子的湿毛发。小牛哞哞叫着，很是无助。
程新海想凑近了看，母亲拦了下来：“别靠近，你手上抹了雪花膏，牛娃儿闻到了就不吃奶了。”
他只得悻悻作罢，站在门口看了一会稀奇。
院子里堆满了花生，用雨布盖着。前几天下了小雪，雪化了，在屋檐下流下一根根冰棱，滴着水。父亲在棚子里收拾花生壳，身上粘满了碎屑。
“爹，攒了多少花生米了”
“4000多斤，过几天能再卖一次。”
“最近花生好不好收？”
“还是老样子，隔几天还是有卖花生的来联系。”
“村里有人找麻烦的人吗？”程新海又担心问到。
“没什么人找麻烦，倒是有人来借钱，说是盖房子，咱没现钱，没借”
程新海松了一口气：“以后要不是人命关天的事，钱能不借还是不借，借钱借成仇人的事你又不是没遇到过。”
“家里的事你少操心，学习咋样了？”
“没啥事！以后是讲钱和关系的时候了，成绩只能排第二位”
“唉，只能怪你爹我没本事。”
说着话，程新海帮父亲搭把手，干起了活儿。
吃过晚饭，程新海进了自己屋，插上门，把自己几个月摆摊挣的钱摊在床上，一张一张数过，一共是683块7毛2分钱。
这都是他起早摸黑攒的，没买过一件新衣服，一双新鞋，为取得这点儿成就沾沾自喜。他不准备告诉父母，自己攒着，这也许是他起家的本钱。
程新海准备在年前在家大干一场。早上，拉着架子车去了临近村子：“收花生咯……”
快过年了，人们手里都想有些现钱，父子俩一天收了5000多斤，拉了几大车，累出了一身汗。第二天开始全力打花生米，进城卖了继续收。忙忙碌碌到了2月4号，快过年了，全部停了下来，而且明天是姐姐家办满月酒，可以看新出生的外甥女了。
父亲把家里的现金摆在桌子上，一搭搭码整齐。夏天卖西瓜，秋天卖花生，这是家里最大的收入，盖房子，买机器，交电费，管理费，运费，这是最大的开支。还了帐，现金有6487块3，4期中，开始买机器前，家里有1448，看样子卖花生米挣了5000。
还行，这比只种几亩地强多了，虽然干这种活儿一开始没经验，吃过亏，上过当，下过苦力，但最终还是赚到钱了。而且积累了经验，这是多少钱也换不回来的。
第二天，程新海带着弟弟妹妹去徐庄姐姐家吃满月酒。递了20块钱大礼。
在西屋，程新海看到了久违的外甥女，刚起的乳名叫小茹。小孩子穿着棉袄，裹在小褥子里，掀开一角，一个粉嫩的小生命出现在眼前，浅浅的眉毛，微微翘起的鼻子，嘟嘟的小嘴吹着泡泡，拉出藏在袖子里的小手，像一节节苇根，还用力攥了攥，晃动了几下脑袋，很是可爱。
姐姐程新梅没了以往的青涩，当了妈妈，有点胖了。
和大多数人一样，上辈子姐姐家也躲过计划生育，家里的物事儿被没收了，院墙被扒了，人东躲XC，没个安生日子，只是多想要个孩子。
这只能怪程新海上辈子没本事。一把钱扔上去，还不是想要几个是几个？
程新海觉定这辈子多挣钱。
中午，作为娘家人，程新海坐了主桌，也许没注意被灌了几杯酒，酒酣耳热之际，程新海说了几句耍光棍的话。陪客的人一脸佩服说：娘家人有本事，给闺女涨脸了。
回到家醒了酒，心里懊悔：我有屁的本事，还是个学生娃。
程新海提醒自己不忘了自己是谁，他上辈子经历了很多事，但接触的都是小场面，没有大见视，没在更高境界混过，无论办什么事都是畏手畏脚，层次不高。只有经历过了，才知道自己有多少斤两。
下定决心，从现在开始，作一个合格的重生者。
晚上关上门，程新海开始摆弄那台破电视。换上功放管，检查电路。通上电。图像出来了，但很模糊。看样子电路还有问题。測出每个点的参数，画出结构图。开始计算每个部分的主要数值，这是弄懂电子线路最稳妥的方法。
计算量太大，程新海熬到半夜，顶不住了，歪在床上睡着了。
天亮后就是小年，说是程新海去看看爷爷奶奶。爷爷躺在床上，说是早上起早喂牛，着凉了。
程新海黑着脸，给了牛几棍子，请了赤脚医生开了药，吃了药盖上厚被子捂汗。
柺到大伯家，程新海想，大伯是长子，让他想办法。
“大伯，我爷累病了，你是家里的老大，我叔家里的事你也要管管”说完，头也不回走了。
作为读过书，心里有良知的人，程新海不认为自己错了。
吃中午饭的时候，小婶敲着搪瓷盆站在程新海家门口跳脚大骂，骂程新海一家人坏心眼儿，没一个好动西，将来怎么怎么，骂得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邻居们都出来看热闹，没一个人上来劝。堂哥堂姐也是读书人，也成了缩头乌龟。大伯也失了往日老大派头，黑着脸，一句话也不说。
这就是现实。
程新海在理想和现实中徘徊。
24，扫房子。
25，杀年猪
……
程新海家准备过个肥年。割了30斤猪肉，买了10斤粉条，2瓶赊店大曲，馒头全用小麦面粉，换了20斤棉籽油，……买了鞭炮，请了门神，买了红纸自己写了春联，写得不难看。
大年三十早上，炸油条，炸丸子，炖肉，程新海和弟弟妹妹挤在灶屋，吃了个肚圆。
晚上给祖宗上了香，磕了头。放过鞭炮开始吃饺子，饺子馅放油多了，直齁嗓子。
吃过晚饭，程新海偷偷搬出刚修好的电视机，放在父母的大床上，插上电。大喊一声：不给钱不让看！
家里人很惊讶：看什么？
摁下开关，亮了。在一片欢呼声中，程新海趁机搜走了弟弟妹妹的压岁钱
1983是第一届春晚，可惜只有省城以上城市才能看到，淯阳地区还不能转播。看了一会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拍的电视剧，还没到零点就困的不行了。上床睡觉。
之所以搬到父母屋里偷偷看，是因为全村没一台电视机，被人知道了，家里肯定热闹，年没法过了。
只记得一直到86年夏天，村里大队部才有一台，人们像看电影一样围成里三层外三层地看，活儿也不干了，饭也不吃了，想想很恐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