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四日，天还没亮，生物钟叫醒了程新海，伸手拉电灯开关绳，灯没亮，停电了？又试了几次，没什么反应。无奈只能摸黑穿衣服。
屋外静悄悄的，没什么声音，连平日最惹人厌烦的的汽车喇叭声也消失了，好像世界上只有他一个人。穿好衣服下了床，在桌子上摸到手电筒，打开后找到蜡烛和火柴，点亮后屋里才有点儿生气。自从在这里开店以后，还从未遇到清晨停电的事，很奇怪。
攒了一夜的排泄物有了动静，程新海抽掉门栓，去了门杠，轻轻拉开门，一团雪滚进了屋，吓了一跳。下雪了！还这么大！雪都堵门了，拿着手电筒往外面照了照，震撼加惊呼，乖乖，下这么大！外面成了白色的世界！看不到房屋，看不到树木，没有一丝光线，没有风，在手电筒照到范围里，鹅毛般大的雪花从空中落下，“沙沙”作响，舞动着落在地上，像挂了一帘白布。
下雪不冷，化雪冷，下了一夜的雪，没刮大风，也许是心情激动，还有一丝丝暖意，伸出脚在雪地里试了试，雪快埋到了膝盖。艰难地移动了几步，感到雪下得更密集了，什么也看不到，全身落满了雪花，像多穿了一件棉袄。看没什么人，程新海就地解决了问题，提着裤子，一步一挨地挪进了屋，身上的热气全跑散了，哆哆嗦嗦。
真冷！
关上门，拿火钳捅开煤炉，拧开水龙头用水壶接水时，才发现水也停了。倒霉，下了雪，停水停电，还让不让人活了，幸亏昨天还留用半暖瓶开水，不过暖瓶不保温，水已经凉了。把水重新倒进壶里，只有小半壶。把壶坐在炉子上等着烧开。
模模糊糊中忽然想到门外的大雪，这不就有现成的水吗？打开门，团了几个雪球，塞进壶里，雪很快融化成了水，往返了几次，壶水满了，盖上盖子，坐等烧开。
刚下的雪没受到污染，水烧开后程新海倒了一杯，尝了尝，还有一丝丝甜意，也许是心理作用吧！喝了一杯水，还很解渴。雪水也是一种药，每年冬天，母亲都要趁着下大雪，把家里的陶缸清洗干净，装上一缸雪水，盖上盖子密封好，夏天来临的时候，家里的人或牲口被热着了，喝上一碗，立马解决问题，比所谓的绿豆汤还好使。
刷了牙，用热毛巾擦过脸，在炉子上烤了馒头片吃，打开门往外面倒水时，天微微有些亮了。雪下得也不那么大了，但刮起了卷毛风，吹得人站不稳，走路时要侧着身子。大雪覆盖下的房屋和树木显露出了轮廓，看着也矮小了许多，远处传来了“咯咯吱吱”的声音，忽悠“轰隆”一声巨响，像是树倒了，不知道压着房屋没有，街对门的窗户有光线照出，看样子也有人家起来了，程新海很想叫上人一起去看看巨响传来的地方有什么情况，便一步一个坑地走到大街上，大喊了一声：“都起来，看看出事了没有。”
顺着路茬到了地方，一颗老榆树天长地久地被掏空了树干，大雪压，大风吹，一下子就歪倒了，正好砸在旁边的瓦房顶上，幸亏房梁结实，没塌，瓦片散落了一地，主人家全家都没穿外衣，站在院子里缩成了一团，也许是吓傻了，目光还有些呆滞。
程新海有些关切地问道：”人没事吧？”
“没事，就是屋里的东西遭殃了，正睡得香，轰隆一声，还以为是地震呢！”
“人没事就好，东西坏了再慢慢置办。”
陆陆续续有人赶了过来，给主人家说了些安慰话。众人拾柴火焰高，用锯子和斧头几下处理了倒掉的大树，主人家小心翼翼进屋收拾物品，往外搬。
没什么事了，程新海看看时间，快七点了。下大雪，路上肯定不好走，上学要提前走了。
路上，程新海感激周围一切都变矮小了，人们穿着厚厚的棉衣，艰难地在雪地里蠕动着，或戴着火车头帽子，帽耳朵紧紧勒着脸，看不出相貌耳朵，或裹着围巾，只露出双眼，呼出的白气遇到冷风，在眉毛上挂了一层霜。路中央行驶的货车也没了平日的嚣张，像牛似的喘着粗气，速度提不起来，没走几步，掉进雪窝里，”突突”几股黑烟，熄火了，司机肯定傻了。
走到红旗路，几根电线杆扯着电线，乱七八糟倒在地上，还压弯了树，程新海远远的躲开，谁知道电线上有没有带电？！还是小心些为好。这也许就是停电的原因吧！大路上车比较多，压出几道深深的沟壑，雪也脏了，几个环卫装模作样在铲雪，雪太多，不知道堆在哪里，索性就往沟里只能填。路两旁的商店紧闭大门，连生意也不作，买东西的人紧拍大门，骂骂咧咧着离开了。没了自行车大军，没了穿梭的人流，十子路口的红绿灯停止了工作，指挥交通的躲在房檐下抽烟，连平日里横冲直撞的小轿车，吉普车也没了踪影。
世界变了。
进了校门，程新海成了雪人，抖抖身上的积雪，跺跺疲惫麻木的双脚，哈几口热气，搓一搓手，真冷！
学校也停电了，八点的铃声没准时响起，教室里空了许多位置，贾指导缩在墙角，没精打采看着外面。
“雪有些大，学校也停水停电，刚接到通知，今天就不上课了，上午扫雪，下午在宿舍休息。”贾指导安排了工作，引来一片欢呼，带了扫把、铁锨冲出了教室。
刚开始大家一起劳动，凭着一股热情，干得是热火朝天，有人还打起了雪仗，砸人和被砸的东躲XC，好不热闹。然而不到一个小时，风慢慢停了，雪也越下越大，刚清理过的地面又白茫茫一片，身上的雪也越来越多，雪是没法扫了，便收拾了工具，回宿舍休息了。
学校停水停电，午饭也没法吃了，程新海给老师打了招呼，冒着大雪回店里自己做。
午饭过后，雪停水，太阳出来，大地白得刺眼，人们走出家门，开始欣赏雪后初晴。
程新海坐在店里，打开收音机，听完一段《三侠五义》，接着是天气预报：今明两天，大到暴雪，零到零下十度。
今夜有暴风雪。
程新海开始做准备，扫掉屋顶、门前的积雪，捅了捅烟囱，烧了两壶雪水，铺了床厚被子，吃了两大碗热汤面，早早关了门，躲进了被窝里。
不知道雪能下到什么时候。过了这个月就是一九八四年了。程新海爬在床上，拿出笔记本，很想写点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