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半个多月,天空时晴时阴,雪下了又化,化了又下,屋檐下挂上了长长的冰柱,时间久了支撑不住,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孩子们捧着冰棱像夏天吃冰棍似的,冷得稀里哗啦。水电也时断时续,连累得生意也萎缩了许多。
程新海除了上学时间,每天都在与风雪和严寒作斗争,买了棉手套,除了睡觉,整天带着,上课时连字也不想写。买了雨鞋,以替换那双干了又湿,湿了又干的棉鞋,只不过只能在路上穿,进了屋就换上棉鞋,否则太冷,脚会生冻疮。
在班里,同学们早没了刚下雪时的兴奋,整日萎靡不振,没了各种活动,连教室门也不出了,几十号人挤在教室里,呼出的白气停在窗玻璃上,和外面的冷空气交汇,变成了薄冰,看远方有朦胧的感觉,有才艺的学生就在上面涂鸦,引来一群人评头论足。几个胆大的学生把课本点了烤火,遭到老师呵骂,都是大人了,还玩小孩子的把戏,什么时候能成熟点儿。
期间,父亲开着拖拉机给程新海送衣服,说了家里的事,大雪天,花生没办法收了,只能在屋里熬冬。
元旦临近,学校准备统一筹办文艺节目,每个班级都要出一两个节目,这没程新海什么事,他不是个爱出风头的人,只能准备当个观众。
元旦前一天,终于不下雪了,太阳露出了头,积雪开始融化,树枝上,电线上不时有大团雪落下,砸在地上,噼里啪啦。瘦骨嶙峋的麻雀也出来觅食了。元旦文艺表演如期举行,想到一个月没回家,程新海照例请了假,不凑这个热闹了。
推着粘满泥巴的自行车进了家门,父母在清理院子,准备开工了。
“妈,我回来了,家里生火了没有?我快冻死了!”程新海嚷嚷着。
“海娃儿你咋回来了?有啥事?”
“明天是阳历年,学校放一天假。我回来看看。”
“你这学咋上的,阳历年也放假,别人都是半年才回来一趟。你可倒好,三天两头往家里跑!能学到什么!”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唠叨了。
程新海没话找话地说到道:”别人半年才能回一次家,当妈的都想疯了,我经常回来看你,竟然不领情。”
“好!好!好!妈领你的情,快进屋里,屋里有火盆。”母亲接过车子,让他进屋烤火。
推开堂屋门,程新海发现家里大变样了,洁白的墙壁,青砖铺地,平整的屋顶上垂着吊灯,正中的墙壁上挂着中堂画,一个老寿星拄着拐杖,拐杖上挂着葫芦,笑眯眯的,两个童子分离两旁,一人捧着桃子,一人捧着金元宝,画的两旁挂着副对联: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靠墙摆着一张长条几,最现眼的是上面摆着大大座钟,正“卡塔卡塔”摆动着,紧挨着的是一张八仙桌,桌子两旁是靠背椅。右手墙壁上贴满了奖状,大部分是程新海上学得的,没想到父母心挺细,扒旧房子时还把以前取得的荣誉保留了下来。左墙壁上贴着电影画,水浒传人物形象图。
“妈,这堂屋是谁布置的?弄得花里胡俏,俗不可耐!”程新海撇撇嘴,问道。
“谁?还不是你爹弄的,你不在家,也没人懂”母亲说着,掀开罩子,露出了火盆:“在新房子里生火,屋子里都熏黑了,说了也没人听!”母亲埋怨道。
程新海忙凑上去,在火盆上搓着手:“没事,熏黑了再粉刷一次。”
看了看家里的变化,程新海还算满意,这比以前好多了,来了客人都不知道往哪里让。
中午,母亲做了丰盛的午饭:大米干饭,程新海吃了两大碗。大米是从隔壁村换的,一斤半小麦换一斤大米。淯阳大部分地区是不产大米的,一是缺水,二是没人会种稻子。这次换到的大米是隔壁村子有人在南方当兵,复员回来带了稻种,试着种了,产量有七八百斤,不过一年只能产一季,收入和种麦子、玉米差不多,而且种的时候很麻烦,耗费人力。
家里没什么话儿,程新海也插不上手,下午带了几斤大米,进城开门接生意。程新海很想喝米粥,在店里早上喝玉米粥,生硬硌牙,早喝够了,这次尝尝新鲜。
回到店里,生意很快上门。最近用电时断时续,几个牌子的电视机经不起折腾,坏了许多,程新海忙到华灯初上,角落里还堆着几台。
吃饭时开修理铺的老李来了,寒暄几句,切入正题。
“听说你能搞到新电视机?”老李放低了音量。
“你听谁说的,可不能瞎传,传开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对门的邻居是你们学校的老师,他家的电视说是从一个姓程的学生手里弄的,我一听就知道是你!”
“你耳朵真灵,我还没干几天你就知道了。说实话,电视是我自己组装的,一台卖300。不过量不大。”
“你给我留五台,我想试着卖一下,百货公司现在卖四百二一台,我卖三百五,肯定能卖掉。”
“行啊,你先弄三百块钱,就当是定金了,我得去汉口进货。还有,你知不知道淯阳有生产线路板的厂子吗,我想定做一批。”
程新海不打算自己做pcb板了。手工做pcb板麻烦不说,还很浪费时间,费用也比工厂大批量生产的贵,这段时间,程新海在四处打听淯阳能生产的厂家。
“我病退前的厂子附近就有一家能生产线路板,不过产量不高。”
“你以前做什么的,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呢。”
“嗨,就是一个三线小厂,生产电子仪表的,不过是军工单位,社会上的人知道的不多,这几年才放开,接一些民用的项目。”
“看不出来,李叔你藏得够深的,竟然是搞军工的!”
“没什么摸,我也就是干生产车间的,平日拿电烙铁。”
“明天你带上我引荐一下生产线路板的厂子,我准备先订几十块,线路图我准备好了。”
有了希望,程新海晚上睡得特别踏实。
早上,程新海坐车到了城西老李的店里,拉上老李,径直去了那个工厂。
在城西几座岗上,是一片大大小小的工厂,这些厂子都是六十年代从东北搬迁过来的,生产什么外人无从得知,上一世这里在八十年代末就人去楼空,不知道又搬去哪里了,厂区也改造成了粮食仓库。
在一个带着数字的厂门口,老李没打招呼,没做登记,带着程新海直接走了进去。
“李叔,这也太随便了吧,这可是军工单位!”
“屁!又不是造枪造炮,再说,他们早就不生产军品了。”
在一间办公室,一个三十多岁的人接待了两,互相介绍时知道对方姓杨,是厂里的业务科长。
“杨科长,这是我的图纸和样品,听说你们能生产线路板,我想先订五十片试试,你看行吗?”程新海小心地陪着笑脸。
杨科长看了看图纸和样品,很惊讶,“这是你手工做的?不简单,不简单!”
“嘿嘿,小意思,小意思。”
“行,一块板十六,五十块八百,机器做的肯定比你手工做的质量好,明天早上就能出来。”
“谢谢,谢谢,真太感谢了”当场掏出八百块钱,领了收据,程新海一再感谢。
上午十点,程新海揣了三千块钱,坐上南下的火车,去了汉口。
在汉口老地方,分别在几家店里买了十套零配件,经人指点,找到发往淯阳的运输公司的货车,交了运费,明天早上就能在淯阳气车站接货了。为了避免以后来回跑,程新海返回工业路,要了进货的几家店铺的电话号码和电报挂号,以方便长途联系。几家店虽然是公营单位,但毕竟是做生意的,很热情的交换了联系方式。
一月二号,程新海在学校请了假,到工厂提货,看到自己设计的线路板变成的工业品,很激动,这比他自己做的精致多了。